阴阳摆渡人之聚阴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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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之前,我的祖先是一个商人,商人的这一层身份很尴尬,因为士农工商,商人的身份是最低。做了商人,就要受人翻白眼,受不公平待遇,这一般人,可做不来商人这个活儿。

等后来唐宋之后,经济比较发达,商人的地位逐渐提高。按理说我祖先的地位也应该提高才对啊,但我家的情况又比较特殊了,我的老祖宗做的买卖让我们家又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为什么这么说呢?

按理说,做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天经地义,这种事,若是神明看见了,也不会干预,可我的老祖宗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抽了一…子疯,起了一个丧心病狂的念头。

他没有做活人的买卖,而是做了死人的买卖。

这个死人的买卖可了不得,决定一做出来,立刻遭到了家里人的反对。家里的老祖宗把拐杖杵在地上,杵地梆梆响:“林三小子,你要是敢打死人的主意,等你百年之后,别入我林家的祖坟!”

老祖宗把话撂出来了,我家的老太爷也算是收了一收心。但他是个败家子,老祖宗百年之后,老太爷把留下的财产也败得差不多了,田产地契什么的,该卖的都该卖了。

有一天,他腹中无食,实在是饿得不行,找遍了家里的东西,也没有找到一粒米,万般无奈之下,打算去米店碰碰运气。他出了门,找到了米店老板。米店老板知道他是什么德性,说什么也不赊给他米,老祖宗恼羞成怒,一气之下便起了轻生的念头。

他跑到了林家的祖坟,先是对着老祖宗的墓碑一顿痛哭流涕,说自己不孝顺,败了林家的产业,又说自己什么没有报效祖国,对不起林家的列祖列宗,说到激动之处,更是一头撞在了墓碑上。谁知,这墓碑竟是如此不牢固,被他一撞,居然朝后躺去,正巧砸到了老祖宗的坟上。

这一下让老太爷惊出了一身冷汗,正赶上月黑风高的夜晚,这墓碑说倒就倒,不免让他心里有点发虚。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我这老祖宗做了太多的亏心事了,他本来就心虚,这老祖宗,还不把他带走?

一阵冷风吹过来,老太爷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急忙跪在老祖宗的坟前,用力地抽自己嘴巴子,说自己不学无术,希望老祖宗原谅云云。等了一段时间之后,四周更加冷寂,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老太爷赶紧跑路了,回到家之后,他赶紧回到床上,蒙上被子就要睡觉,刚闭上眼睛,就听见有人敲门。

砰砰砰。

三下,不急不缓。

老太爷心里嘀咕,是谁这么晚了,半夜还要敲门?

紧接着,外面又传来了敲门声,砰砰砰,依旧是不急不缓。

老太爷掀开被子,就看到老祖宗枯槁的尸体正在他前面不足一寸的地方盯着他,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的,像是一条毒蛇,老祖宗呼出的气凉飕飕的,直扑在他的脸上,他心里骤然被恐惧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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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2月,白味轩。

白味轩还是古代小店的装扮,本身店铺就不是很大,所以也懒得装潢了,况且平时也没人在这里吃饭,所以也没怎么收拾。

我正在店里看着一本书,突然有个中年人急急忙忙地从门外走进来,门口的小伙计阿四热情地招呼过去,谁知他管都没管,直接将阿四推到一边,冲着柜台就过来了。

他穿着讲究的西装,戴着一条金色领带,看起来十分立整,但做出的行为让我很反感,我立刻就有点着急。

阿四是我乡下的一个表房亲戚,比我年长两岁,但乡下人朴实,到我店里来了之后,都是老板老板的叫我。我多次跟他说不用,叫我小林子就成,他摆摆手说,当老板就该有老板的样子,坚决不同意。

就因为这件事,让我对他的印象很好,阿四平时在店里就是迎客送客,收拾桌椅,待人温和,但不代表我的伙计能随便受人欺负。

我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中年人冲到我面前,着急地脸色涨红:“小兄弟,我要见老板。”

我瞥了他一眼。

“我就是老板,你有啥事,有事快说,别耽误我做生意。”

我合上书,对中年人的脸色很不好,他没注意这些,听到我说的这句话,整张脸突然变得煞白煞白,一秃噜坐到地上,满脸的不可置疑。

他坐在地上,一下子又站起来,对我说:“小兄弟,我不是坏人,我认识林中海,他老人家在哪,我要见他。”

林中海?

我一听,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林中海的?”

他一听有戏,急忙说:“我的父亲和林老爷子有过一段交情,林老爷子走的时候,留下过一封信,如果我父亲或者我们这些小辈,要是碰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就找他,要是找他不到,就来这里找一个姓林的老板。”

他说完之后,看了看我。

我说:“我就是那个姓林的老板。”

我这话刚说完,他激动得不行,扑通一声就跪在我的面前,拉着我的手哭哭啼啼地说:“林小兄弟,请救小儿一命啊!”

我看了一下这个中年人,说实话,我不是一个计较的人,但我对我的员工都是像家人一样爱护的,况且阿四本来就是我的亲戚,是一家人,对我的家人不好,这真是没办法饶恕的事情。

我,眉头一皱:“阿四,送客!”

阿四一听,走到中年人面前,摆手道:“先生,请离开吧。”

中年人一听这句话,面如土色,他跪在我面前道:“林老板,我刚才多有得罪,可你不能这样见死不救啊。”

我转过身,打算进后边的院子,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他刚才进门的时候对阿四的态度好一点,怕结果也不是这样了。

我撩开帘子,刚打算迈步,那个中年人看着我的背影,突然张口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他说:“林老板,你可知道‘聚阴财’么?”

听到这句话,我猛地转过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我的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了。

很少有人能知道我家的秘密,毕竟那些知道我家秘密的人,因为年代久远,都死得差不多了。

我看这他半晌,从嘴里慢慢地说了一句话:“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听到我的语气骤然变冷,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林老板,我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刚才的事多有得罪,但务必救小儿一命,这是当时林老爷子留下的手信,您过目下。”

阿四接过来递给我,我一看,这纸大概还是民国时期的,字也是繁体的,字是蝇头小楷,整张信写起来非常流畅。我粗略地过了一下,大概知道了这个人的意图。

他是张家的后人,跟我老爷子交好的那一位叫张大善,是个土财主。

我老爷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受伤了,被人追杀,万般无奈之下,逃进了张大善的府邸。张大善知道我老爷子有一些见不得光的本事,便对我老爷子好生安置。

等老爷子养好伤之后,张大善便派人开了口,大意就是,你看你在我这住了这么久,吃了我那么多东西,还让我给你花钱找医生,你这是不是该报答我了。

张大善,人名有个善字,整个人却是黑得很,他手底下打工的农民都叫他张大扒皮,可见对这个人可恶之情。

我老爷子听闻之后,略一沉思,他知道张大善不是什么好人,如果老爷子真的答应了张大善的要求,帮他做事的话,这脊梁骨都得被人戳透了。

但这张大善毕竟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俗话说得好,这滴水之恩,还当涌泉相报呢,这张大善是对自己的有救命之恩啊,不报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思来想去,老爷子决定去见张大善一面,无论他提什么要求,自己先画一条线,过线的事是坚决不能做的。

挑了个日子,老爷子便主动要求见面,张大善在香酥馆安排了一次,他坐在张大善对面。张大善穿着丝绸大褂,带着瓜皮帽,进门就坐在了老爷子对面,端起桌子上的一碗茶道:“贤弟,这伤可是养好了?”

老爷子点点头,摸着手上翠绿色的扳指道:“张老板,我在你这里住了一些时日,也受你照顾,现在我伤也养得差不多了,本应留下帮你,可有命在身不便多留。”

话还没说完,张大善便打断道:“林老弟身份特殊,我当然知道,我是一个粗人,你们的事我不懂,我就是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林老弟……”

“请说。”

“林老弟就是仗义!行,我这句话出来,咱俩就是兄弟了,一家人了,你老哥我啊,也不要什么长命百岁,我没那么贪,只求你能让我这子子孙孙都有荣华富贵就行。”

这话一说,老爷子的脸色噌地就变了。原本想这张大善贪是贪一点,敛财,续命,都是可以接受的,但他居然要求福荫子辈,这福荫子辈可不是小事啊。

老爷子问了生辰一掐算,心里已然明白了大概,他站起身来作揖道:“张大哥,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无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应该答应,可是刚才我卜算道一件很奇怪的事,恐怕你这个要求我是不能答应了。”

张大善脸色一变,问道:“什么事?”

老爷子眉头一皱:“张大哥,你这张家,怕是要绝后啊……”

我的思绪被中年人打断,他毕恭毕敬地递给我一个翠绿色的扳指,事到如今,我也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这张家从很久之前开始就一直单传,传到了中年这一代,家产确实累积了不少,但福气确实越来越淡了,现在的事确实没法说,有些人的工资只能温饱,但活得很幸福,有些人有钱却身困病床,什么都是福分,什么都是命。

中年人介绍自己叫张川流,他出生的时日不太好。我爷爷掐算的日子本是第二天下午,没想到第一天半夜,这个小妾的羊水便是破了,爷爷顿时被张家人吵醒。他半夜起来,算了算时辰,长叹了一口气,留下了书信和扳指,便走了。

我接过这个扳指,想了一下,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二叔在家,听到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对我说:“小林子,这事你去看一下吧。”

我原本是不想去的,二叔劝我说,这毕竟是我爷爷留下的摊子,理应去看一下。他跟我说着,看着扳指的照片,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说让我先去看看,他去查点东西,就匆匆忙忙地挂了。

我接完电话之后,张川流满脸期待地看着我,虽然想去,但也露出一…极其讨厌的样子,对他说:“带我去看看吧。”

他一听这话,顿时高兴得不得了,从兜里掏出了一沓钞票放在我的柜台上,我顿时脸一黑,一拂衣袖,不去了!

2

张川流啊张川流,你真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说句心里话,我原本就很不待见这个人,没想到他这一手,犯了我们这一行的大忌。

和我们这种不挂灯笼的店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拿纸币!

因为我们不挂灯笼,身份就很特殊,它不光和活人做生意,也和死人做生意,有时候进来的东西你不知道他是死人还是活人,他拿出的纸币,那也是不能收的!

做什么都是有讲究的做生意也不能例外!

犯了大忌,就算是天大的买卖也得折了。

我脸一黑,店里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张川流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立刻脸色变得煞白,急忙把钞票收起来。但为时已晚,我已经决定不走这一趟。

他顿时痛哭流涕,看起来极其悲惨,还念我爷爷的那点情分,其实说实话,我连我爷爷的面都没见过,他说的东西,我一丁点都没有触动。

我说了一声送客,转身就想回到屋里。张川流一手抓住我,看起来很还要解释,就在这时,突然门外进来了一个人,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我的二叔。

他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一见面先是托起跪在地上的张川流,然后对我说:“小林子,你去准备一下,记住拿着玉庭香,我们去张大哥家里一趟。”

“玉庭香?”

我眉头一皱:“这件事这么棘手?居然要用到玉庭香?”

二叔使了个眼色,让我不要声张,又好声安抚张川流,张川流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一愣:“您答应了?”

二叔一本正经地说:“这件事本就是林家人的责任,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还是请你不要见怪为好。”

二叔说完,我更加疑惑了,这二叔究竟发现了什么,竟从家里跑到了店里要接这一单子,要知道张川流刚刚犯了我们行业的一个忌讳啊。

我刚想提醒二叔,二叔就已经把张川流送到门外了,我看着他的背影,越发疑惑起来。

张川流感恩戴德地走了。二叔一回来,我急忙问二叔,怎么回事。二叔没说话,他看起来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但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说到那告诉我。

我和二叔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张川流家里。张川流作为一个企业家,一个成功的商人,家里确实有钱,进小区门左拐,就是一个二层的小别墅,装潢看起来十分华贵,我和二叔刚到,一个夫人就从门里把我们迎了进去。

那个妇人不过三十多岁,看起来十分秀丽,姣好的面容上面布着一双充满血丝的双眼,见我我们二人,急忙迎接。

“两位师父救我儿子一命啊。”

这和张川流一个毛病,见面就先跪下了。

二叔急忙把她托起来,我们跟着她进了屋。

进门左拐上楼,二楼的一间房间里,气氛诡异,我和二叔上了楼,妇人看到我们早就已经哭得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还好家里的一个用人情绪还算稳定,告诉我们张川流的儿子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去了很多的地方都看不好,很诡异。

这病到底有多诡异呢?

我没看到也不敢下结论,听他家的佣人说,孩子身上起了很多疱疹,而且形状很奇怪,不像是正常的病症,更像是被什么寄生了一样,在身上要长出东西来了。

“长出东西来了?”

我下意识的重复了一下。

很快楼梯到了尽头,楼道的尽头有一件黑色的房间,我和二叔慢慢地靠近,推开门,一个小男孩睡在洁白的床上,用人告诉我们,小男孩被打了镇定剂。

病床旁边站着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手上拿着一本蓝色的病历。

见到我们来了,便退到一边去了,二叔走上去,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掀开了病床上的拿一床薄薄的被子。

顿时,我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小男孩已经是瘦得可以清晰地看到骨骼,尤其是胸口处,一道道的肋骨仿佛黑色钢铁,而在他的皮肤之上,则鼓起一个个长方体装的疱疹,就好像是一个个小小的棺材!

顿时夫人忍不住了,嚎啕大哭,刚打算趴在床边,二叔一把把她拉起来,用力向后一推:“别过来!”

这一声铿锵有力,众人脸色一变,二叔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小男孩,然后慢慢吐出了一句话:“这都是报应啊。”

这句话出来,张川流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而妇人也不哭了,望着二叔。二叔转过头,脸色凝重:“张大哥,我爷爷给你们聚了阴财,你们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可嘱咐你们的事,你们可曾记住了么?”

张川流一下愣住了,旋即变得支支吾吾起来。美艳的妇人一看,顿时不干了,一把扑在张川流身上捶打起来:“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啊!我儿子要是出点什么事,我定和你没完!”

张川流闪躲起来。二叔看了看我,对张川流说:“你这件事我既然答应了,肯定会帮你,你先出去想一下,要不要告诉我整件事,我现在里面做点事情,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进来。”

张川流正焦头烂额呢,听到这句话,拽着那位美艳妇人急忙就出去了。

我在屋里一脸懵逼,二叔一边准备一边看着孩子叹气:“唉,好好的一个孩子,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这受的罪都让子孙担上了。”

我急忙问怎么回事。二叔把手里的工作一停,转过头,慢慢给我讲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曾经从事过地下秘密职业,最常干的事就是在街头借着算命的名头给同伴传递消息,他通常会说一些行话来传递消息,让同伴得到最新的情报。

但在一次传递消息的时候出现了差错,爷爷的身份暴露,被人连夜追杀,他跳入一条河流里,逆水游了一夜才逃离开。

后来便遇上了张大善,张大善救了他一命,发生的事情上面都说了,因为张川流没有按时辰出生,为了报恩,爷爷便想了一计,对张大善说:“小弟虽然不能让大哥福荫子辈,不过倒是可以帮你延续香火,我这有一个咒,可以保你三代荣华富贵,香火不断,但三年之后,你必须要找到我的后代,这有一个弊处,须林家人才可化解。”

张大善原本还想扯皮,见到我爷爷目光如炬,刚正不阿的气势,嘴边的话说到一半,便咽回去了,只得作罢。

我爷爷定了这件事情之后,先是认了风水,迁了张大善的祖坟,然后又改了张大善的命数,这识人断物的本事到我这一辈已经失传了,不过我爷爷做了一个最可恶的事情。

但现在想想,我爷爷之所以那么做,在当时也应该有自己的考量。

他用“阴粮”收买了那一年的鬼差,改了张大善的命数,让他这一辈和他儿子那一辈荣华富贵,而祸灾则是留到他孙子辈的身上!

听到这,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我从没想过我那没见过面的爷爷居然能做出这种事。二叔把东西准备好对我说:“这件事我也是从你爷爷留下来的笔记知道的,这件事情不要声张,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我默然,很多事没法说,二叔说:“你现在也不小了,家里的事也该让你练练手了,一会我先给你做,你在旁边看着,这个东西有点棘手,你做不来。”

二叔说着,在病床前面摆上了三个香炉,一个香炉里放着一支香,香炉旁边陈列着三支红蜡烛,然后是两碗倒扣的米饭,中间点上了红点,左右两边各有两个馒头,点上了青点,撒上了一点香菜,气氛有些凝重。

这一步是在请什么东西,这种东西很难界定,说它是神也好,是鬼也好,用科学解释不了。

我就坐在二叔旁边,他眼神有些冷峻,低头看了看手表,对我说:“一会别乱说话,我把人请过来了,就在这个屋子里,有什么话待会说。”

我看到他这么郑重,我也知道他的本事,急忙定住神看他如何做,只见他拿出两碗水摆在我和他的面前,我接过来一摸,这水,是凉的。

我出声:“凉水?”

“这是井水。”

“给谁喝的?”

“是给我们准备的,但不能喝。”

二叔看着我迷茫的眼神,叹了口气解释道,这阳间的事物都是由阳火加工而成的,而这食物被加工完之后,都带着火的精华,阴间之人是不能享用的,所以一般祭祀的食物都会做一些特殊的标记。比如米饭上的香菜,馒头上的红色标记什么的,这些东西都是夹生的,只稍稍地加热一下,做出一个形状而已,而我们眼前的水,就是一条分界线,阴不过水,就是这个意思。

“我问你,几个点确定一条直线?”

“两个。”

我恍然大悟:“你是说,你用这两碗水划了一条线,把这个房间里分成了阴界和阳界?”

我挠了挠头:“这万一请的是水鬼呢,不就游过来了,这水能拦得住?”

这话不说还好,刚一说完,突然从眼前的两碗水里伸出两只毛烘烘的大手,一下就掐住了我的脖子。

顿时我就感觉一阵阴冷冰凉的东西死死地卡住了我的喉咙,我一把抓住那两只手。谁知道那两只手的力气非常大,我使劲也掰不开,但我的脸色越来越红。

二叔一看这个情况,急忙拿起一根蜡烛,将蜡油滴在了碗里,蜡油凝聚成很多个小点,顿时我眼前的两只手就消失了。

二叔急忙看我:“你没事吧?”

我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摆摆手:“没事,咳咳,没事,那刚才是什么东西,差点掐死我。”

二叔拍着我的后背没好气道:“让你别乱说话,非不听,刚才那是一只水鬼,想拉你下水。这阴间的东西不能过水,但水鬼是个例外,还没说完你就插话,你好好在这坐着,别乱说话了。”

受过这一次教训之后,我也不敢胡闹了,但我真的挺好奇他请的是哪一路的人,怎么会在水里出现了一只水鬼呢?

他端起我面前的水递给我:“喝了它。”

“你刚才不是不让喝么?”

“废话,你不乱说话能让你喝?”

“喝了有啥用?”

“那只水鬼在你身上留了一口唾液,方便追踪你,喝了这碗水,那只水鬼就不会缠着你了。”

“不喝那只水鬼是不是就一直缠着我?”

“对。”

我愣住了,这太尼玛扯了吧,这水鬼要是一直缠着我,那还了得?我这一辈子就不洗澡不喝水了?

我看了看碗里面的水。

“那上面有好多蜡油。”

“你喝不喝!”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水,想了想他说的话,一仰头,整碗都喝了下去。

喝完水之后,二叔才告诉我,这水其实喝一口就行。

二叔看了一眼时间,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一边叫着张小洋的名字,一边慢慢点燃了香炉上面的三炷香。香慢慢燃烧,逐渐在他的头顶凝聚成一团乱麻的形状,香气逐渐环绕,说不准是什么形状。我刚想说话,二叔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看他的样子,我果断选择了闭嘴。

过了半个小时,白色的烟雾渐渐淡了,香火慢慢变得不旺盛了,就像是一个针尖般的红点,三个针尖大小的红点摆在我面前。我感觉迷迷糊糊的,屋子里十分暖和,再加上我一天的奔波劳累,居然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我迷迷瞪瞪之际,二叔突然低声道:“来了!”

来了?

到这句话,猛然睁开眼,只见我的面前三炷香居然烧成了高低高的形势。我脑子懵了一下,这不科学啊,按照正儿八经的科学来说,这三炷香同时点燃,排除别的因素,应该是差不多的才对啊,可中间这一炷香足足比旁边的两柱香低了十几厘米,这太不科学了。我惊讶地望着二叔,二叔却没有瞧我,反倒是朝我的头上看去。

我抬起头,只见我的头上烟雾缭绕,隐隐约约间可以看到一个人形。接着烟雾逐渐变幻成一个头颅的形状,烟雾逐渐变成黑色,正当这时,三炷香同时熄灭了。

我愣住了,转头看二叔,二叔看着我头上的烟雾,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这个阴物,好大的怨气!”

我急忙问他怎么回事,他解释道,这个法子叫三香定神,目的就是测一下人身上有没有沾上脏东西,外九教的人都知道。但在社会主义的照耀下,知道这个法子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很多人听都没听说过,只有一些老人知道一点。

二叔问我说:“你知道在咱们村子里一般都有小孩吓着,需要会收魂的人给收魂么?”

我说:“知道啊。”

他点点头:“这个东西也差不多,就是小孩的一些反应不对劲,老人能看出来,不过脏东西这个比较隐蔽罢了。”

我急忙问:“那这个是怎么回事?”

“这个?”

他眼神凝重起来:“这个情况有点严重。”

“严重?”

二叔眉头凝成了一个疙瘩:“咱家的这位老爷子用的是最狠的方法改的命数,看来这张大善本该五十岁就有一场大灾,靠着这个法子居然躲过去了。”

我急忙问:“什么法子?”

二叔看着我:“假死。”

“假死?”

二叔点点头:“这假死没骗得了世人,倒是骗了鬼差。”

“那鬼差..”

“对。”二叔转过头,说:“现在鬼差找上门来了。”

屋里猛然被长风灌起,剧烈的风声仿佛山雨欲来,吹得我都睁不开眼,二叔站在病床前,身形仿佛一柄顶天立地的钢枪!

3

我和二叔回了家。说实话,我一直认为我就是个继承家族企业的小老板,虽然这店铺有点不干净,但从小在这里长大,倒也没那么害怕。

可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对劲啊,我爷爷干了这叫什么事啊,骗了鬼差,这人还这能骗得了鬼差?

我突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个电影,叫《死神来了》,好像里面有个情节,就是骗死神的,不过那是电影啊,又不是真的。

我越想脊背越冷,跟在二叔后面,二叔一边走一边皱眉,他回头看看我:“一会你先回家,我去查点资料。”

我本能性的点头,到了路口,二叔回家,我继续看店,推开枣红色的大门,拧开锁。阿四早早地就睡下了,我一个人点起灯,再开一会,我也就该休息了。

张小洋的情况很特殊,二叔看了也很棘手,说爷爷用的法子很恶毒,这一时半会他也看不出来,只能先用一些物品先镇一下。他拿出了爷爷的扳指刮在张小洋的脖子上,又用朱砂在张小洋的左右半张脸上画了三道杠,长短不一,然后出了门。

门外站着张川流和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哭得泪流满面,而张川流则是一脸的萎靡不振,看到我和二叔出来,他们立刻涌过来。

张川流搓着手:“二当家的,我这儿子……”

二叔淡淡地说:“孩子倒是暂时不用担心了,倒是你们的事,商量好了没?”

张川流似乎还有一点犹豫,妇人怒目而视,张川流立刻就缴械投降了,忙说:“商量好了,商量好了。”

二叔没有说话,张川流看了二叔一眼,叹了口气,说:“二位请随我来吧。”

我便跟着二叔一起走在张川流身后,张川流一边走一边说,我慢慢了解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自从张大善死后,张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家里的财产也是入不敷出,眼看着就要破产了,张川流是特别着急,把自己愁得白头发蹭蹭地往上窜,烦躁得不得了。

昔日来往的朋友见到他家道败落,也渐渐和他疏远了关系,他是看在眼里,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原本他老父亲交代的一个事,也忘了。

张大善交代的什么事呢?

张大善是老来得子,自幼便对这个儿子十分溺爱,总是有求必应,正是这样的原因,才养成张川流这样一个性格,自小就跋扈异常,一遇到事就双手一摊,一筹莫展。

张大善临死前曾嘱咐张川流,一定要在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去家里的东南边的枣树那里供奉一下,要用活物祭祀。张川流这都快破产了,哪还顾得上这些?

拖了两个月之后,张川流的工厂还是破了产,他躺在床上,精神萎靡,整日以酒度日。

某一日,他喝完酒之后,迷迷糊糊地起来,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到了东南角的枣树前面。

只见他看见自己的老父亲,也就是张大善,黑着一张脸,正怒目而视。张川流心里一慌,这酒化作冷汗都从背后出来了,他急忙跪在黑脸人前面,不料张川流刚一跪,张大善就消失了。

张川流抬起头,顿时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猛地想起了张大善临走之前的嘱咐,心想,莫非这枣树底下埋得是老父亲的牌位,这两个月没有供奉,他生气了?

想到这张川流急忙磕头,说:“老爷子莫怪,实在是家里出了一些事情,儿孙这就要穷得吃不上饭了,才做出此等不肖之事,望老爷子多包容……”

他说了一大堆,费劲了口舌,却无人应答,他环顾四周,这空荡荡的老院子里没有一个人。他背后有点凉,脖子有点凉,就好像是有人在对他的后脖颈吹气。

他猛地一个寒颤,跳起来,回头看。

什么都没有。

他一个人回了屋,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白天是破产的事,晚上又来这么一出,莫非家里的院子里,真藏着一具尸体?

他在床上翻来翻去,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站在他的床边,他一睁眼,黑脸的张大善正在对他的脸上吹气。

他猛然被吓醒,差点从床上翻下去,张大善看着他,摇摇头:“儿啊,我有一计,可保你升官发财,但只有一个条件,你一定要记好。”

张川流机械性地点头。

“以后,你每月初三,需要用带有人血的馒头在枣树前祭祀,三个月之后,保你衣食无忧,五个月之后,保你升官发财,但五个月之后,你就要小心了,这法子是聚的阴财,你一定要……”

张川流说他只记得这么多了,那个时候他都被吓傻了,后来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证明他没问题。他心里犯嘀咕,然后他自己思考了很久,决定去试试。

二叔跟着他,走到枣树前面,他刚走到枣树前面,便到吸了一口凉气。

“你做这件事做了多久?”

“大概两年了。”

“怪不得。”

二叔眼神冷得像冰:“这东西都快成精了。”

张川流心里一惊:“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二叔转过头:“血蘑菇。”

血蘑菇是个很棘手的案例,因为这个东西的变数太多了,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种出血蘑菇来,而且你单单从外表还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如果是用动物的血,可以种出各种精怪,要是用人血……

张川流显然没听过,我倒是略有耳闻,二叔看了看我:“这事有点麻烦,我回去跟你爹商量一下。”

然后他掐算了一下日子,转过头又对张川流说:“这血蘑菇估计已经长在了你儿子的体内了,再有些日子就要夺舍了,情况十分紧急,你先用醋倒在这枣树周围,这样虽然惊动了它,不过也抑制了它的行动,可以拖延个一两天,我先去准备一些东西,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告诉我。”

张川流被二叔的气势吓住了,他本能地点头,二叔便带我回了家。

我在店里的时光十分寂寥,从我接受这个店以来,我就这么自己一个人过了很长时间了。怎么说呢,就像是一种命运的使然,我们没办法脱离这个铺子,这也像是一个诅咒。

正想着,突然有人进来,我抬起头,一个丑陋不堪的人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指在我的柜前点了三下。

当当当。

我看了看他,他穿着很破旧的衣服,一…腐尸的味道扑面而来,极其恶心。但我已经习惯了,他点了一些东西。我摇了摇旁边的铃铛,阿四僵硬地从后厨里走出来,放在桌子上,他吃完之后,静默地坐着。

我问他:“怎么死的?”

他说:“车祸。”

“谁撞的?”

他摇了摇头,然后不说话了。

我叹了口气,这样的场景已经在这个店里发生了很多次了。每次看到他们迷茫的眼神,我总会想到自己,自己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一个孤店,一盏残灯,一碗浊酒。

我甩甩头,把这些不相干的想法甩出头脑。

不一会儿,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出现在店门口,到我的柜台前,敲了三下,她看了看我:“小掌柜,还在忙呢。”

我撇撇嘴:“没办法,谁让祖宗欠你们地府钱呢,只能给你们打工了。”

她抿起嘴来笑了笑:“哎呦,小掌柜还发牢骚呢,您可是一天到晚悠闲得很呢,哪像我们一个个累死累活的,还还不清身上的债。”

我抬起头:“你们身上也有债?”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笑:“小掌柜,到时辰了,我就不跟你说了。”

她从宽袖中拿出一条铁青的锁链,像栓一条狗一样把那个人拴起来,然后她在前面走,那个人在地上爬。

我目送他们离去。

我摇了摇铃铛,阿四机械性地收拾完东西,回去了,他不会记得刚才发生的所有的事。

我继续守夜,得等到凌晨三点,我才能去睡觉。

4

第二天一大清早,二叔就把我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他说他已经搞清楚那个东西了。

我说:“哦?那是个什么东西?”

二叔告诉我,古往今来,聚财的方法有几种,除了改祖坟风水,便是用咒术了,而我爷爷用的则就是改变力度最大的咒,叫做人之鬼。

做法很简单,就是先找一个快要饿死的乞丐,然后先在他的身体上刻上符咒,然后在他的身体里灌入水银,等待七天,这七天之内不能让他死亡。七日之后,把他装在一个坛子里,用张大善的血和衣物做成衣冠冢,置于东南方向的阴阳交界处,这样便可骗过鬼差。

我听完之后,疑问道:“那只是骗过鬼差啊,那血蘑菇是怎么回事呢?”

二叔继续解释道:“但这个咒术有个缺陷,五十年之后,乞丐的怨气难平,他的怨气会幻化成血蘑菇在坛子里长出来,而坛子外面则是张大善的衣物,它自然会幻化成张大善的形象,而他嘱咐张川流为他准备的带人血的馒头,则是为了让他更好地成长。”

“那他的儿子怎么回事?”

“他的儿子多半是在院子里玩耍的途中,恰巧路过那个地方,而那个成了精的血蘑菇很久没有享受过自由活动的乐趣了,加上是小孩子精力充沛,它便看上了他的身体,在他的身体里下了种子。”

我一愣:“那孩子嚷嚷着要吃米是怎么回事?”

二叔站在门口:“他要的不是大米,而是糯米,这个孩子也说对了,糯米就是有趋阳避阴的功效,对血蘑菇有一定的抑制能力,不过这两个大人却是不懂,耽误了。我们出发吧,这个老爷子留下的烫手山芋,也该消停了,你爹已经告诉了我制服这个怪物的办法了,我们得赶紧过去,晚了怕是情况控制不住了。”

我和二叔匆匆忙忙地赶到张川流家。一进门,便看到院子中间,张小洋被人五花大绑地捆在椅子上,他双目通红,露出锋利的犬齿。

我一进门,就被这情况震撼到了。二叔一看,暗道一声坏了,这血蘑菇估计不肯坐以待毙,提前行动了。

张川流看见我和二叔,一急忙跑过来,妇人哭哭啼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用人说,小少爷在今天早上四点多的时候,突然狂性大发,从病床上站起来,见人就咬,活生生地像一头野兽,病床上的医生就是被小少爷活活咬死的。

我听到之后,心里一惊,用人接着说,后来是靠着几个保安,才把他控制住,给二当家的打了电话,二当家说会尽快赶过来。

张小洋在椅子上恶狠狠地盯着二叔,目露凶光。二叔站在他面前,张小洋显然是知道二叔的身份,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嗓子里发出砂纸般难听的声音:“林家人,你们终于盯上我了。”

二叔声音漠然:“你早就应该想到这个下场。”

“若不是你们从中作梗,我昨日便可化身,不过你们阻止我也没用,你们虽晓得天理,却无一点道行,最多只能延迟我化形的时间,到时候,我吃了这个小孩子的意识,这个身体,就是我的啦!”

他的笑声极其残忍,我仿佛看到了那个乞丐被人封印在坛子里的绝望。

二叔什么都没说,他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拿出了一粒黑米。放在地上,然后看着张小洋说:“我虽然没有道行,但这普天之下的万物必是相生相克,我无法收服你,必有能收服你之人。”

“我林子健,今日持阴粮一枚,向阴府借兵一人,收服此等妖孽!”

话刚说完,黑色的米粒顿时幻化成一道黑气,一个高一丈有余的赤裸上身的精壮男子慢慢显现,身上斜挎着一道铁青色的锁链,目露凶光。

他一出现,张小洋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大声谩骂,但这个人的气场极其强大。他一出现,整个院子的春色以眼睛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他从背后拿出一条锁链,捆在张小洋身上,张小洋奋力挣扎,却在他的手里动弹不得。

“我……我走不了,我也要毁了他!”

张小洋,或者说张小洋体内的血蘑菇已经疯狂了,他要拉着张小洋的灵魂一起去地狱!

我顿时大叫一声,想要去救他。正在我即将要行动之际,张小洋脖子上的扳指突然亮起一道光,旋即,张小洋脸上的疯狂似乎减少了一些,那个彪形大汉似乎对这个扳指很感兴趣,他只看了一眼,便继续拉着张小洋走下去。

地面上黑漆弥漫,仿佛被什么烧焦过一般,狂风乍起,在黑暗的中心,张小洋醒了过来,弱弱地叫了一声妈,便不再说话了。

5

整件事情已经结束了,我回到了我的小店,继续当一个阴阳摆渡人。

听说张川流在事情结束之后,挖出了那个坛子,请和尚做了法,我不知道和尚做法有没有用,毕竟我没有见过佛,不过我知道张川流的富贵生活,算是到头了。

人最怕的就是损阴德,不知道要用几辈子才能换完,现在享乐的都是榨取子孙后代的福分,不知道张大善在底下怎么想。

二叔把那个交给我了。我老爹还在外面跑,一年也见不到一次,二叔说他也要出去,这个店就先给我一个人看着,说我要是真的有点害怕的话,就先挂上灯笼,等他回来再摘。

可笑,我是会害怕的人吗?

正想着,突然有人出现在门口,然后走到我面前,敲了三下柜台,我抬起头,是个看起来眼睛泛光的姑娘,她看起来有点伤心,她要了一点东西,自己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吃着。

“喂。”

我叫了她一声。

“你还需要点别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