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摆渡人之养魂罐

今天张琦一个人在家。

这老房子是她男朋友租的,老式的复式写字楼,男朋友出差了,只留下了她自己。她的房子是一室一厅,所有的空间都在她看得到的地方,可这么大的地方,总让人觉得有点旷荡。

悉悉索索的黑暗。

外面刮着很剧烈的风,街上黑布隆冬的,树的手在黑暗中胡乱摆动,路灯将他们投射进张琦的屋里,就像一条条摆动的蟒蛇。

刚好,她看的电影就叫做《狂蟒之灾》。

一部很老的恐怖片,可她就是喜欢,她喜欢那种刺激的感觉,那种快要窒息又无能为力最后获得生机的快感。整间屋子里就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蛇阴暗昏黄的瞳孔在电脑屏幕后面偷偷地看她。

张琦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寒意,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伸出手摸了摸后背,很凉,就像是有人在她的背后偷偷倒了一点水。

张琦有点不淡定了,她爬起来拉上了窗帘,窗帘一下子就把那些手隔绝在了外面,那些狂舞的手现在都在窗帘上大幅度摆动。

屏幕上的人被蟒蛇吞进了肚子里,吐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被酸液侵蚀成了血淋淋的尸体。但她还没有死,她伸出手,用力抓住了片中那个女人的背。

一个血手印。

张琦感觉到了十分恐惧,她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只是把眼睛鼻子露在外面,好像那一床被子,就是她的皮肤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看下去,突然一惊,屏幕中的那个女人正在用空洞的眼睛盯着她。

她的头皮一下子炸了!

这部片子她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她从来没有看到今天这个镜头,她有点害怕,那个女人似乎真的在死死地盯着她,张琦愣住了,然后猛地把电影倒退一下。

女人还在看她。

突然手机响了,是她的男朋友,她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接了。

“琦琦,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她的男朋友叫周冲,是个化妆品的开发研究人员,张琦接了电话:“没呢,我……我看个电影,看完了就睡。”

“嗯啊,早点睡,亲爱的。”

张琦嗯了一声,听筒里传出动静,她突然有点心慌:“别挂。”

周冲一愣:“怎么了?”

张琦打量了一下周围,周围黑糊糊的,她正对着门,门后面是窄窄的一个过道,过道边上是卫生间,卫生间此时是空的,正对着一面镜子,镜子里没有人。

“我有点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

张琦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刚才那个女人的脸,她的眼睛,她血淋淋的手。

“我总觉得,这个屋子里,有什么东西不干净……”

“能有什么不干净的?”

“我总觉得这个地方闷闷的,跟个棺材似的,你说房东为什么这么便宜把房子租给我们?”

“别瞎想,房东看我们都是小年轻的也没钱,房价便宜是人家的好。我让你少看点恐怖片,现在把自己吓着了吧,赶紧洗洗睡吧,我明天还有事。”

张琦不舍地挂了电话,她把电脑拿回来,重新打开,那个女人已经消失了,再往后看,那个女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突然有了个想法,那个女人会不会已经从电脑里钻出来了呢?

现在,就是现在,那个女人就在隔壁的卫生间,对着镜子梳头,撩开头发,是一张没有皮肤血淋淋的脸,镜子里没有人。

她看了看表,凌晨十二点,这个点太恐怖了,整时都会发生一些恐怖的故事,比如杀人,比如尸体复活,比如从电脑里钻出一个人来。

她猛地将被子捂住头,趴在床上,这些想法太可怕了,她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她突然感觉背后凉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

她往后摸,那凉凉的水好像不是从她的身上流出来的,好像是从上面流出来的。

她抬起头,在正对着她头顶的天花板上,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像蜘蛛一样趴在她正对的天花板上面,死死地盯着她。尸体五官都没有了,脸上五个黑不溜秋的黑洞,从洞口流出来的血,正在一滴一滴地滴在她的脖颈上!

张琦顿时头皮发麻,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她的面孔顿时扭曲,如同狰狞的恶鬼!

她她她,她看到了什么!

1

我叫林耳,今年二十一岁,在沈城开了一家白味轩,专门做死人的生意。

今天第三位客人上门了,是个背着公文包的阿四把他带入了座位。他打量着四周,我拿着账本过来:“张浩,二十三岁,世明商场的经理,是你吗?”

他茫然地点点头。

我划掉他的名字,然后让阿四给他上了一杯安魂茶,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吓得七魄有点不稳,喝了茶就好多了,一会儿等负责他的鬼差过来,这一单就可以收工了。

我看了看外面,摆在门口的两盏油灯的灯油快要耗尽了。

我看着店里坐在中间的一个人,觉得今天有点不对劲,按理说这鬼差早就应该来了,怎么等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来?

张浩喝完茶之后,明显好了很多,他开始打量周围的景象,看到阿四的时候明显吓了一跳。阿四闭着眼睛,穿着深蓝色的长袍,整个人形容枯槁,简直就像是棺材里爬出来的。

我敲了敲桌子:“行了,别瞎看,等人来了,你就跟他走。”

他看了看我,有点害怕,又看了看自己,小心地试探道:“我,我这是在哪?”

“白味轩,死人坊。”

他听到“白味轩”这三个字,猛地大叫一声:“我不要在这里!”说着他就要跑出去。说时迟那时快,他刚一起身,门口刮起了一阵打着旋的寒风,两盏油灯猛地熄灭了。

两扇枣红色的檀木雕花门嘭地一声关上了,这门刚一关,柜台前面的油灯火苗猛地窜出来,颜色由红变绿,映照在阿四诡异的面容上。

我把账本合上:“进了黑店的门,还想出去?”

结果他居然装作没有听见,一边大喊大叫,一边趴在门上用力地拍打。阿四从柜台下来拉出一个黑色的大瓮,我摆摆手,阿四停在张浩身边,没有动手。

拍打一会儿过后,门面上拍出了密密麻麻的血手印,手都拍烂了,他也是有些累了,倒在门前。进了白味轩的魂都是记录在册,要进入轮回的,也有不接受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狂躁的,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把他收到瓮里就成了。

这个瓮有个名字,叫做“养魂罐”,说的是养,其实就是个魂魄的监狱,我让阿四把他收到了瓮里。这个时候,出门在外的二叔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接到电话,二叔的声音听起来很低沉,他说:“今天有什么特殊情况么?”

“没有。”

“那你白天不要关门,在门口挂上黑灯笼,把柜台上的油灯撤了。从现在开始,无论是谁进了店里,都得好好地记住,我明天就能到沈城,等我来了和你说个事。”

说完他就挂掉了电话,我一懵,白天不要关门?这是出什么事了?

二叔没有多说,我也没多问,二叔毕竟比我懂得多。我让阿四将张浩的瓮放到了柜台下面,便打了烊。阿四慢慢变回了那个朴实的乡下小伙子,他闭着眼睛慢慢回到了宿舍,我对这个很熟悉,

我回到了柜台前面,核对了一下账本。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脊背一寒,然后慢慢地看向那个藏着瓮的地方。我掀开那一层灰色的布,底下居然放着十个一模一样的罐子,我惊呆了,罐子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得有几十年的光景,罐子的口上封着十字交叉的黄色符咒封条。

刚才就是阿四,把那个装着魂魄的瓮和那些罐子放在一起的。

第二天,我醒过来,开了门,拿着门闩顶在门上,然后阿四拿出了黑色的灯笼。阿四问道:“老板,咱们的库房里还真有黑色的灯笼啊?不过人家的灯笼都是红色的,咱家为啥挂黑色的?”

我站在门口:“二叔是这么嘱咐的,咱就先这样做吧,等他回来问问。”

阿四站在梯子上:“林二当家的总是这么神神秘秘,比大当家的还神秘,我记得以前听二当家的说,大当家当老板的时候也干过这事。”

“我爹?”

我爹也干过这事?话说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我爹了,这好几年他也不看看自己的儿子,这爹当的!

我扶着梯子,阿四从上面下来,“行了,老板,看看两个灯笼中间差不多吧,正不正?”

我看了看点点头:“差不多了。你说我爹当年也干过这事,你知道?”

阿四嗨了一声:“嗨,我当年也是听二当家的自言自语,凑巧听了这么一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听说当时大当家接了一个电话,然后也是挂上了黑灯笼,就走了。”

再往下打听,阿四也没说出什么,毕竟是个伙计,知道的也不多。我没说什么,在店里等了一段时间,大概在十二点的时候,二叔赶到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人,二叔对我说:“这是你陆叔叔,去拿茶招待一下。”

我一看,这个人气宇轩昂,正气环绕,这不是普通人该有的气场啊。二叔发话:“你陆叔叔可是警校毕业的,你小子放尊重点。”

我虽然大学没毕业,但在高中也是惹了不少事,没少进局子,虽然每次都有二叔把我捞出来,但现在见到警察还是有些发怵。

我悄悄问二叔:“二叔,你怎么带了一个警察回来?”

二叔解释:“事出有因,况且他碰到的案子刚好和咱们的事情有关,也就一块解决了。你不用担心,他信得过,有他我们也好办事。”

二叔对陆警官说:“这事想来蹊跷,我去鬼门关一趟,问一下鬼差怎么回事。陆离,你把咱们遇到的情况和小耳朵说一下,他是我大哥的儿子,他爹的事,应该让他知道一下。”

“鬼眼林中海的孙子?”

对面的中年人原本还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但一说到鬼眼这两个字,他猛地坐直了身子,然后细细打量我,转头问道:“这小子跟他爷爷一样不?”

二叔瞪了他一眼,他立刻改口,笑了笑:“我这不就是开个玩笑嘛。”说罢他转过头,“你叫小耳朵?”

我一脸懵逼:“我叫林耳。”

话说着,二叔那边开始准备东西,陆警官则在这里给我讲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才微微有点头绪。

2

他们现在正在调查的事情,起因是我爹几十年前扔下的一桩祸事。

我们这个行当,诡异莫测,前途凶险,命理又悬,很少有人愿意做。但我爹继承了我爷爷的优良基因,从小就对这些事有着超乎寻常的直觉,虽然他没有鬼眼,看不出鬼气,但他的能力确实在同辈中是翘楚,我们这个行当听到我爹的名字,没有一个不竖大拇指的。

但树大招风,我爹的名声是打出去了,但麻烦事也来了。

我们这个行当本来是一家,后来随着时代变迁,渐渐分成了三家,这三家立在不同的地界,各自供奉着不同的祖师爷。长江以南金点,挂的都是一码儿的红灯笼,和鬼做买卖的,行话叫“呛金”,凭的是《紫微斗数》在金点行当占着一席之地。

然后就是香港,有人问为啥把香港的单独分出去,主要是因为香港那边的行事作风和我们两家不同,他们那边崇尚文气,但我们这两家不一样。

他们那边掌柜的叫大学士,不光渡人阴阳,还兼职算命看风水,所以那边要是开店,门口准儿挂一码儿的白灯笼,活人钱死人财都赚,行话叫做“嘴子金”,或者叫“老周”,看的是《易经》,拜的是周文王。

而到了我们这个地界,就跟他们就又都不一样了,我们呢,不挂灯笼,开店门口三盏灯,灯灭打烊,点灯开店,这规矩雷打不动,谁也不能窜了。而且我们也只和死人做买卖,所以都是晚上开店,行话叫“黑金”,行当里的人都叫我们黑店。关于这个事,还有一个叫法,叫做黑灯瞎火的鬼店,也是说的我们。

我爹把名声打出去之后呢,大家都知道了我爹这么一号人。同行是冤家这句话说的真没错,我爹在后来的值班中,每次一开门,门上三盏灯,不出一炷香时间,全都给灭了。这让我爹很纳闷,但这规矩又不能破,只得打烊。

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天天如此,我爹心里就犯了嘀咕。第八天的时候,我爹叫了二叔在外面盯着,结果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在门口来来回回地徘徊,围着店铺走一圈,灯就灭一个,她走了三圈,我爹就得关门!

这让我年轻气盛的爹有点忍不了了,拿出养魂罐,仗着这一身的道行就把这个恶鬼给收了。原本是一件事好事,既收了恶鬼,又开了门,本来是一举两得,可这一下收了可不要紧,正好中了同行的下怀。

那个鬼叫做怨财鬼,本身就是贪财的恶鬼放在油锅里受尽煎熬之后,用怨念再次喂出来的畸形东西。但这个东西有个忌讳,就是不能养,越养怨气越重,养到最后等她自己爬出养魂罐的时候,就是个祸患!但当时我爹年资尚浅,还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就把这个东西埋进了店里。

结果一个月之后,我家隔壁的那一对夫妇就被这个从养魂罐里爬出来的东西给吃了。他们死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皮肤,都被撕掉了,然后又被扔进了油锅里,警察进去的时候惊呆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恶毒的场景。

这个事情发生之后,我爹便去了受害者夫妇的家里,他一去就明白了前因后果,顿时后悔得不行,既懊恼又悔恨,更是为这一对好心的夫妇感到难过,明明是一对能安心度过下半生的夫妇,此时突遭此祸,真是命中当有此劫。

可说来说去,这事还是跟他有逃脱不了的干系,夫妇的遗照挂在墙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爹。我爹上了三炷香,然后在屋里撒了过阳水,我爹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办法轮回了,残存的一点怨魂都被锁在了相片里。我爹也没有办法,只能先把周围衍生的伥鬼先解决掉,不然这些冤魂早晚会成为一大祸害。

我爹回来之后,神情十分消瘦,一周就瘦了一大圈,整个人胡子拉碴的,颓废得不行。他自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我爷爷叹了口气,对二叔说,这也是命中的一个坎,能不能过得去就得看老大自己了。

我二叔当时年纪也不大,问爷爷为啥不帮我爹度过这个难,我爷爷当时也不是天师,对着人生的灾难无常也是束手无策。况且这个东西也太过古怪,按道理哪会有这样的事?谁能想到这样的事居然真的发生在身边?

自此之后,我爹就收敛了很多,他把隔壁夫妇的孩子安顿好之后,原本受邀的活动全部都推掉,开始专心研究我爷爷留给他的书。他白天出去找寻那个东西,晚上就回来看店。功夫不负有心人,直到某一天,他找到了关于这个东西的记载。

这个东西是一种怨念的结合体,不归五行,却属于六道。我爹找到了克制这个东西的方法,但这个东西诡异得很,它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寄生在人的身体里,在他们最恐惧的时候,把他们吃掉。

我爹知道了克制这个东西的方法,和那个东西也交过几次手。那个东西知道了我爹的厉害,直到我爹接了那个电话离开之前,那个东西再也没有出来作过恶。

但是,三个月之前发生的一起命案让陆警官感觉到了没来由的恐惧,这次发生的是一个黑车司机杀人案,但凶手的作案手段极其残忍,一幕血腥的场景直接让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起案件,那起案件是一对夫妇在家中惨死,至今没有结案的悬案。

那是他上了大学认识二叔之后,偶然和二叔谈起夫妇在家中惨死的案子。陆警官的为人,二叔是信得过的,便坦白了自己的身份,陆警官也接受了,期间过程非常曲折,和本案无关,在这里就不多赘述了。

陆警官便给二叔打电话,二叔听到这事也是去了,这事毕竟是我爹留下的根,需要我们林家人去做一个了断。谁知他们刚去了不久,沈城就出事了。同样是一个女大学生,在家中惨死,死相更加残忍,整个场景简直是毛骨悚然,陪同办案的民警第一眼差点把隔夜饭都呕出来。二叔还没有去现场,一会儿我们一起去。

我听陆警官说完之后,二叔也回来了,他说:“这件事等会儿再说,我们先去案发现场看一下,有你陆叔叔在,我们办事会方便很多。”

我点头同意,安排了店里的事,和二叔带上东西,坐上车,我们就去了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是沈城繁华区的一个老式的复式楼,楼梯非常窄,楼道里装着昏黄的灯泡,光线很灰暗。我们三人爬到了六楼,到了一个蓝色的旧式防盗门前,门上贴满了各式的小广告,里面拉着黄色的隔离带。我们走进去,陆警官支走了里面的人,整个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三个。

二叔一进来,用力地抽动了两下鼻子,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十分特殊,受害人被法医带走了,但估计没什么结果。二叔在东南角和西北角拉出一条线,在两个地方各放了一碗水,他看了一会儿水,慢慢皱起眉头。

“水不过阴,这阴气太盛了,看来这女子受害之前必定是受了万般的折磨,估计也是下了油锅。”

“油锅?”

这句话说出来让我有点害怕,我这整天吊儿郎当的也不干点正事,你要让我跟着去是没问题,但你这动不动就死人,这让我有点那个啥了。我问二叔:“二叔,怎么办?”

二叔看着陆警官,陆警官心领神会,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来,照片上的女子很清秀。

“你在店里看见过她么?”

我看了看手机,又想了想:“没见过。”

“没见过正常。”二叔叹了口气,“这个孩子的魂多半怕是已经被吃了,看看她留在这个屋子里还有多少余念,看能不能召唤出来问个话吧。”

说着二叔从包里拿出了安魂香,我和他都站在东南角和西北角的分界线上,二叔点燃香,这香是是用很特殊的材料制成的,点出来的火光是绿色的,烟是青色的。

青烟袅袅升起,持久不散,二叔嘴里慢慢念叨着受害者的名字,从屋子里一圈一圈地走。人死之后,生前常在的地方会留下一些散掉的残存余念,二叔根据这个,把她的余念都收集起来,看看有没有意识。

我看着二叔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也试着打量这个地方。我转了两圈,发现这个地方真的是阴森恐怖,走到哪里都感觉到一…寒意在脖子后面。

突然,我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我一愣,急忙追过去。她在门口的拐角处一闪而过,我追出去,却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那个人,消失了。

二叔看到我跑出去了,急忙也追过来了,看到我愣在原地,他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有点怀疑是不是看花眼了,但那个感觉不应该是看花眼才对,我摇摇头:“没事儿,应该是看花眼了。”

“什么看花眼了?”

“刚才看到了一个红色的身形,从外面过去了。”

“你看清长什么样子了么?”

“没,太快了,没看清。”

二叔沉思了一下,便和我一起回到了屋子里。陆警官在门口,二叔嘱咐他看好东西,等到我们回来,便继续行事,结果招出来的魂儿浑浑噩噩的,只是一个劲地颤抖,我们也得不出什么有效的信息,我和二叔对视了一眼,然后把她放了。

陆警官看不到那个东西,自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问二叔:“她什么都没说?”

“嗯,余念很少,应该是才搬来不久,最后留下的余念少,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和二叔坐在警车上往回走,到了警局,我和二叔下车,陆警官打算要送我们。二叔说,局里的事情多,这个地方距离我们的店也不远,走回去就成。二叔坚持,陆警官也不再多说,说了一句保重,便目送我们。

一路上二叔都没说话,看起来有些凝重,回到店里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我们一到店门口就愣了,正对着门口,不偏不倚的堆着三堆香灰,而这门口的油灯,不知道给谁点着了。

4

我和二叔对视一眼,再往上看,离开之前挂的黑灯笼也被人摘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相当于砸店啊!

我和二叔急忙走到门口,往里面一瞧,只见里面坐着一个黑衣服的男人,他带着黑色的兜帽,看不清脸,哭丧棒放在桌子上,手里捧着店里的安魂茶,旁边站着阿四。

“阿四!”我大叫一声,“谁让你把人带进来的!”

但出奇的是,阿四并没有回复我,而是毕恭毕敬地站在黑衣男人旁边。我有点着急,一半担心阿四的安全,一半对阿四的做法有点愤怒。

二叔手一摆,阻止我继续往下说,他拱手道:“门口堆香灰,铺的是阴间路,这来的是四方司命,还是游逛的鬼神?”

听到这话,那人手里抚茶的动作一滞:“都不是,一个苦命的鬼差罢了。”说罢,他叹了口气,然后转过头。当他转过头的一刹那,我顿时看呆了,这哪是个男人啊,这俊俏的五官,分明是个女人啊!

二叔一拱手:“原来是七爷,原本只是想请一位官爷,没想到七爷居然亲自出马了。”

他捏起茶盖道:“谁让我命苦呢?他们都不想来,就派我来了。你这小小的罪人居然也能进阴府,倒是令我有点刮目相看了。”

二叔道:“家道中落,对鬼怪的束缚大不如从前,无奈只能请先人相助。”

“无妨,我今日来也是承了你先人一个情,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二叔便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黑衣人说了一遍,黑衣人听到最后,眉头也是皱起来:“按你说这个东西归于饿鬼道,本该是地狱所管,可为什么这么久地府都没人提起此事?”他一拍桌子,“真是尸位素餐,非要等这等东西残害苍生,把事情闹大了不成?”

我看到此景,也不敢多说话。

二叔道:“七爷能理解我们,真的是万般感激。”

黑衣人道:“这个东西在哪,你带我去找她,我在阳间不能多待,时间越长对我的法力越损耗,时间太长,我怕降不住那个东西。”

二叔急忙道:“七爷,现在就是找不到这个东西,她现在不知道附身在哪里,我虽然有降她之法,但苦于找不到她的真身,若是找错了人,怕是又要犯下一桩错事。”

正在这时,陆警官突然打过来一个电话:“林二,你在哪?第三个受害者出现了!”

二叔一愣,急忙出门,我和二叔一边打车一边听陆警官说,这第三个受害者死在了城中的河里,同样的死法,同样的残忍。我和二叔到了那里,警察都把那里包围了。

凭着陆警官的关系,我们走了进去,这次死的是一个男人,叫做张浩。我一愣,看了二叔一眼,二叔面无表情。

二叔说:“现在没办法行事,等到了晚上,我们再来。,这个期间你一定要保护好现场,如果被人破坏了现场,真的是不好办了。”

二叔看着江面,那上面波光粼粼,斗大的太阳立在中央,他喃喃道:“水不过阴,水不过阴,你选择这个地方,是为了什么呢?”

到了晚上,我和二叔去现场,一路无言。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恐怖的场面,很残忍,很压抑,我难过的不是惨烈的场面,而是这些事与我有关,与我爹有关。

我和二叔到了那里,二叔、陆警官和我在桥下走,几人合抱的桥墩子压在那里,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没有月亮,周围阴森森的恐怖,尸体还在不远处的地方停放着,谁也没心思开玩笑。

陆警官说:“如果再抓不到那个东西,怕又是要死人了。”

二叔叹了口气:“渡人阴阳,也要渡鬼,这谈何容易?”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要好好记住,以后一定要做一个正直的人,不要被眼前的事物迷离了双眼,要时刻坚持本心,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对得起你的良心。”

说罢,二叔猛地停下脚步,陆警官也是停下,惊讶地回过头:“怎么了?”

二叔说:“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陆离的身体里面,你不要藏了。这么多年的恩怨,也应该有个了结了。”

话音刚落,陆警官一愣:“你在说什么啊?”

“你一个月前在外地犯案,不过是为了试探我大哥是否真的离去;你在本地犯案,是为了试探我的能力,现在我的能力你也看到了,不如我大哥那般厉害,你可以放心对付我了。但我只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吃掉张浩?你本来可以不用吃的。”

陆警官的脸色慢慢变得阴沉,他笑了笑:“哼,你倒是想得很清楚,发现了我的身份居然不害怕。这可是江边,水不过阴,你在地府里认识的那帮人,根本没办法帮你。”

“我知道。”

“知道你还来?”

“如果我不来,你恐怕还不知道要做什么。”二叔从桥底走出来,月光从上面倾泻下来,照在他左半张脸上,“那你能告诉我答案了吗?”

“吃掉张浩?没什么理由,我可是饿鬼啊,我饿啊,我辛辛苦苦匍匐这么多年,一口鲜美的人肉都没吃过。我怕啊,你大哥真狠啊,他对饿鬼狠,对自己也狠。”

陆警官的头慢慢转了一百八十度,他长满头发的地方生出了眼、鼻子、嘴,长长的舌头足有半尺,诡异的场景顿时呈现在我的面前!

我顿时恐惧到了极点!

“真美味啊,人的恐惧是比人肉更加鲜美的存在。”

他伸出舌头,在空中舔来舔去,我顿时感觉到仿佛有一条带着倒刺充满粘液的舌头在的我大脑里刮动,咯咯咯的声音格外瘆人。二叔一拍我的肩膀,我猛地一颤,他面无表情,拿出一块瓷片放到我手里,我的情绪顿时稳定了很多。

“你们还有这个?”他冷涔涔地笑着,“这个碎片可保不了你,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在这里吗?”

我看着四周,周围黑得要命,只有那个似人似鬼的怪物我们面前得意地咆哮:“真狠啊,把我放在监狱里,饿着我!我饿啊,我吃了自己的手,吃了自己腿,吃了我的内脏,最后我从里面爬出来的时候,你们想过我吗?

“你们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就知道管着人类的轮回,我们下三道鬼怪就不值得同情是吗?我们就该永世不得轮回是吗?你看看周围,都是我的同伴啊。”

我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突然知道他的想法了。

江水自古以来阴气就重,他就是看中了这一个特点,用张浩的尸首吸引了相当数量的恶鬼。此时又到了午夜,正是百鬼夜行的时刻,寒气逼人,我和二叔再厉害也对付不了这么多鬼,我俩今夜怕是要葬身鬼腹了!

“饿啊……”

“让人垂涎的鲜美的肉啊……”

“口渴……”

“……”

那些阴暗角落里的东西此时露出狰狞的面容,我十分害怕。二叔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见到这些恶鬼,应该会兴奋得睡不着觉。”

话刚说完,那个东西和滔天的鬼怪从四面八方涌来,巨大的黑暗瞬间将我们叔侄二人吞没,我眼睛一黑,便再也不知道什么了。

一声雷震,响天彻地。

5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二叔站在我旁边,看起来形神消瘦,然后摸了摸我的头:“孩子,你醒了?”

我叫了一声二叔,然后觉得自己的头很重,昨夜的记忆仿佛虚无飘渺的云雾,似真似幻,记不真切了。但那种黑暗中撕扯身体的感觉,却如同印在我的骨子里,我能感觉到那种绝望。

“二叔,我这是死了么?”

“没有。”

“我们赢了么?”

“赢了。”

“那就好。”我躺在病床上了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笑。

“二叔。”

“怎么了?”

“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东西,我不贪玩了。”

二叔看着我,严肃的脸上露出一点欣慰的表情。

“怎么突然说这个?”

“觉得自己很没用,很多事都要靠你,离开你之后,我什么都做不了。”

“不要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一定会努力的。”

“嗯。”

二叔拍拍我的肩膀。

我说完这句话,又昏昏地睡去。

二叔出了门,陆警官站在门口,说:“那孩子怎么样?

“还好。”顿了顿他又欣慰地说,“长大了很多。”

“你那位大哥真的是。”陆警官声音一顿,他突然不知道怎么描述了,“怎么能想出这种法子。”

二叔叹了口气:“死的养魂罐总有一天会爬出饿鬼来,只有活的才不会出事,这也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当年我大哥把自己做成了养魂罐,他离开之前又把小耳朵做成了养魂罐,如果这件事没有发生,他一辈子也不会走上这条路,现在发生了,也都是命。”

两人商讨过后,一起往外走。黑衣人站在拐弯处,二叔拱手道:“七爷。”

“昨天的四方司命若不是冲着林中海的身份,也不会来管此事,你可知道?”

“知道。”

黑衣人道:“那你好生行事吧。”说着他便回了地府。二叔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6

我叫林耳,今年二十一岁,是沈城白味轩的老板。

今天点灯开店,如果你活着,最好不要找我,如果死了,我请你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