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落樱

1

晚上九点,讲座一结束,齐予就逃命似的溜出了图书馆报告厅,飞奔到自己研究生导师身边。

三个小时的讲座,齐予被后排几个嘀嘀咕咕的女学生盯得发毛,觉得自己活像个掉进了盘丝洞的唐长老。

因为这次讲座学校十分重视,为了美观,便安排所有到场的研究生院心理学专业的学生穿白衬衫配西装裤,让人乍一看还以为自己掉进了哪个卖保险窝点。

一身熨帖的白衬衫,袖口随手往上折了两折,加上一脸恰到好处的病容,倒是给齐予这个三十出头的病秧子增添了一…久违的青葱少年感。

也难怪会被一排女妖精盯上……

齐予躲在导师背后,用眼神告诉那些女学生“贫僧还有事儿,尔等可以退下了”。

正这时,齐予的手机响了,他接了起来,那头传出了刑警小马的声音:“齐哥齐哥,我们老大喝高了,他开车出来的,你过来接接他吧,把他车开回去,我们大伙全都喝酒了没法开!”

齐予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说:“你问问你们老大,用不用我开八架‘歼31’来把他抬回去?”

虽然心里骂骂咧咧,但齐予还是跟导师打了声招呼就往小马说的地点赶去。

有时候他自己都会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还是一名风尘仆仆的一线刑警……

……

见到喝高的林维阳时,那货正握着俩鼓锤在台子上敲架子鼓,节奏还挺带感,一点都看不出来此人已经喝高,也算是重操高中那会儿的旧业了。

小马他们看见齐予来了,忙把林维阳从台子上架了下来扔给齐予。

林维阳边迈着小碎步边回头跟队员们大喊:“孩儿们!我陪师傅取完经就回……”

话还没说完,就被齐予捂着嘴收破烂似的拖走了。

坐在副驾驶上,林维阳一直哼哼唧唧:“我是一只小青蛙,呱呱呱,呱呱呱!”

齐予一边开车一边说:“得了吧,你顶多就一癞蛤蟆。”

林维阳一脸不服,指着齐予说:“花菁,快,给你齐哥表演个钻火圈。”

齐予没忍住笑了,不知道在办公室苦苦值班的花菁同志听了她老大这番话会做何感想。

在等红灯的时候,林维阳又不安分了,笑嘻嘻地捏着嗓子开始唱山歌:“郎上坡哟,姐儿上坡哟喂,叫声哟哥哥哟,情郎哥哥哟咿哟你等等我喽喂……”

齐予真想来一瓶敌敌畏弄死这个二百五。

绿灯亮了,齐予一脚踩下油门,可正在这时,一辆出租车以极快的速度从右边冲了过来,明显是闯了红灯。

齐予瞳孔骤然一缩,死命地踩下刹车,刚刚好让那出租车贴着开了过去,避免了一场车祸。

直到出租车消失在了路的尽头,齐予依然没缓过劲儿来,他双手死死地扣住方向盘,头靠在靠背上,后槽牙紧紧咬在一起,冷汗一颗接一颗地从额头上滚下来……

他知道自己在三年前那场事故中留下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看见车祸发生,哪怕是小小的碰撞,都会让他感到不适,只是三年来统共也没发作过几次,也就没放在心上。

林维阳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一般碰上喝酒这种事情,他宁愿找代驾或者拖车公司,也不会让齐予来帮他开回去的,只是今天喝得迷迷糊糊,队里那帮什么都不知道的猴崽子们就这么莽撞地叫了齐予帮忙。

齐予僵在驾驶座上,绿灯过了两轮都还没发动车子,直到第三轮绿灯亮了,后面又来了几辆车,齐予才回过神来,重新踩下了油门。

2

头天晚上,齐予摸遍了林维阳那醉鬼的口袋,最后确认那孙子钥匙丢了,无奈之下只得把人拉回自己家去。

第二天早上,齐予被一阵音乐声吵醒,他顶着一脑袋乱毛,愤怒地走到客厅关掉了林维阳的闹钟。

这人居然这么多年不变,还拿《JustBlue》——就是《动物世界》那魔性的片头,做闹铃,而林队长本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地上,正抱着茶几腿睡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

正这时,林维阳电话响了,齐予一看,备注是“杜鹃儿”。

他用脚丫子踢了踢林队的脑袋:“你们副队长电话!”

说来也是可怜,副队长大名祝子规,颇有点古人的韵味,可林队长一声“杜鹃儿”,把这点韵味吓得支离破碎,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林维阳闭着眼睛接过电话,不甚清醒地说:“有本早奏。”

祝子规:“队长,环城路这边发生了场车祸,死者被辗得面目全非,肇事司机也死了。”

林维阳不动声色地睁开了眼睛。

“给我发个定位,我马上过去。”

齐予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林维阳,问:“事故?”

“不确定是事故还是故意为之,得去看看。”林维阳揉揉眼睛,说,“让客人睡客厅,你也太狠了。”

齐予拿了套自己的干净衣服扔给林维阳:“你醉得不省人事,叫不动你,我又没力气扛你,就让你睡客厅了。把一身酒味洗掉再过去,你想在刑侦队和交警队面前颜面扫地么?”

说罢,他便回屋换衣服去了。林维阳小心翼翼地说:“你……打算跟我一起过去啊?这可是车祸……你,不会有问题吧?”

齐予想到了昨天晚上那辆差点撞上他们的车,心悸的同时,脑子里冒出了无限种可能。

“就跟你去看看,我没事的。”

3

车祸现场异常惨烈。被撞的人叫吴启涛,脸部已经是一团血肉模糊,而肇事司机杨盛也因为以极快的速度撞向墙壁,当场死亡。

两个人都死透了。

“检测过了,司机杨盛体内酒精含量很高,属于醉酒驾驶。我们从交警支队那边调取了监控,可以排除自杀式袭击的可能,这应该就是一场事故。”祝子规对林维阳说。

林维阳点点头,看了看那已经严重变形的出租车,又看了看几步外的齐予,后者正忍着极度的不适打量着那辆破车。

林维阳:“要是不舒服就回去吧,我让人送你。”

齐予皱着眉,摇了摇头说:“昨晚我去接你,路过那边那个红绿灯岔路口的时候,有辆出租车闯红灯,差点撞上我们,我躲过去之后,那车就往这个方向冲过来了。”

“什么!”林维阳说。

“我记得那出租车司机戴着顶黑帽子,如果不是巧合的话……应该就是这辆破车。”齐予不舒服地闭了闭眼。

林维阳想起齐予那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臭毛病,顿时魂飞魄散:“你怎么不跟我说?”

“你醉得跟头死猪似的,我可没对牛弹琴的毛病。”齐予说。

林维阳被他噎得无话可说,只得扭头吩咐祝子规:“杜鹃儿,你通知一下两位死者的家属,让人把尸体接回去,我带人清理下现场。”

……

杨盛的儿子杨瀚宇是本地一所二本院校的大学物理老师,收到消息很快就赶了过来。他极富涵养,悲伤表现得十分适度,只是自己红了眼眶,却没有迁怒任何人,走了程序之后就把杨盛的尸体领走了。

可吴启涛的父亲吴继成就不同了,他在交警队大闹,说什么“杀人偿命”,非要人给个交代,末了还一屁…坐在地上不走了。

林维阳看不下去,蹲到老人家跟前说:“我知道您心里难受,可是死了人我们当警察的心里也难受啊,事故就是事故,我们不会睁眼说瞎话,为了您去冤枉别人。”

吴继成用袖口抹了把鼻涕眼泪,哭了起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另外一个好小就病死了,就这么一个……我孙女才十二岁,刚上初一,听话得很,都还不知道她爹没了……”

林维阳不知该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他们虽然为人民办事,但归根结底还是没办法完全跟死者家属感同身受。

“瑶瑶跟老师同学去春游了,明天才回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啊!”老人家声音嘶哑地说。

林维阳不说话,弯腰将吴继成从地上扶了起来。

林维阳和交警支队的队长你一言我一语,不知劝了吴继成多久,才总算让老人家好好把流程走了,领回了儿子的尸体。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交警支队决定拍个宣传片,再次提醒市民们酒驾的危害。刑侦支队则陷入了有条不紊的日常值班生活。

可这安静祥和的气氛就在两天后再次被打破。

吴继成满脸焦急地跑到市局,比划了半天,直接找到刑侦队办公室,也不敲门就直接冲了进来。

齐予今天有空,来骚扰林维阳,两人正组队打游戏,听到这动静纷纷抖了三抖。

林维阳站了起来,问吴继成:“出什么事了?”

吴继成咳嗽了半天,才战战兢兢地说:“我孙女吴瑶……不是跟老师同学春游去了嘛,本来昨天就该回来,可到了今天还没回来,我怕她出事了!”

祝子规在一边说:“没准是孩子贪玩,留哪个同学家过夜去了,老人家您也别太着急,这年头孩子没那么容易丢。”

吴继成急了,嚷嚷道:“我一直打她电话,她都不接!这孩子从来不会不接电话的,而且她乖,住同学家不会不知会我的!”

林维阳被他嚷得头疼,问:“吴瑶手机里装了GPS定位没有?”

“那是什么?”吴继成迷茫地问。

林维阳被气笑了,说:“行吧,那把你孙女的电话号码给我,我帮你查查她的位置。”

4

趁林维阳去技侦那边,祝子规忙给吴继成端茶送水,让老人家先行休息。就在这时,吴继成的手机响了,他随手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却沉默了,吴继成刚刚想挂掉,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男人诡异的笑声,那笑声透过吴继成那个子小声儿却大的老年机传遍了整间办公室。

原本软得像一摊烂泥的齐予倏地坐直了身子,神情严肃地盯着吴继成的手机。

吴继成:“你是谁啊?”

电话那头的人还是笑,然后用相同诡异的声音哼起了歌:“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

吴继成瞬间红了眼,对电话那头吼道:“你到底是谁?”

可电话却已经被挂断了。

过了十几分钟,林维阳回到办公室,只见齐予脸色铁青,一动不动地在想着什么,看见他来,才干涩地开口:“老林,吴瑶可能被绑架了。”

林维阳沉着脸说:“技侦那边的人说,定位不到这个号码,可能是电话卡被人为破坏了。”

吴继成一下子从椅子上跪了下去……

市局立马立案,林维阳带人去到吴瑶的学校,分别找到了跟吴瑶一起去春游的几个学生和带他们的老师。

林维阳:“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中午就回来了,我还特意看了一眼时间,刚刚好十一点半下的车。”那老师说。

“你们一下车就分开了吗?”林维阳问。

一个女学生说:“几个男生先走了,其他几个女生也是一起走的,我和吴瑶因为约好了看电影,就一块儿走的。”

林维阳诧异道:“你们包都不放就直接去看电影?”

那女生点点头。

“那你们看完电影就分开了?”

“看完电影我就回家了,吴瑶说她想先去公园散散步再回家,但我不知道她要去的是哪个公园。”

林维阳结束询问之后立马给队里打了电话:“调出城区所有公园附近的监控,时间段下午三点到四点,看看吴瑶去了哪个公园!”

……

经过一番仔细地筛查,刑侦队终于找到了吴瑶的行踪。

监控显示,吴瑶在下午三点四十的时候一个人走进了滨江公园的大门,小姑娘蹦跶着往喷泉的方向走去,然后扭头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再往里监控就拍不到了。

那公园是旁边高档住宅区的配套公园,是房地产商私人修建的,要得到公园里头的监控录像,必须得找那项目部的工作人员。

林维阳派花菁走一趟,花菁火急火燎地出发,却在没多久之后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监控拿到了吗?”林维阳问。

花菁气愤地说:“那项目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什么狗屁高档住宅区,监控坏了这么久也不叫人来修,那几个摄像头就是放那落灰的摆设!”

林维阳及一众人的心沉了下去。

5

那么多公园,吴瑶偏偏选择了滨江公园,而好死不死,恰恰是滨江公园的监控坏了没修。

要说这是巧合,林维阳觉得还不如相信齐予能赤手空拳干翻一个肌肉猛男。

警方又调出了滨江公园附近一圈的监控录像,实实在在地确定,吴瑶没有从这个公园出来过。

齐予说:“两个可能,第一,吴瑶现在还在公园里,第二,她被人装在车里带走了。我个人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林维阳有些烦躁,说:“像这种高档住宅区,每一户都有自己的车,每天进进出出的,这么看每个人都有嫌疑,怎么查?”

齐予感到有些头疼,于是用手扶了扶额,闭着眼说:“一般绑架,无论是勒索还是恐吓,都会几次三番联系被绑架者的家属,以达到他们的目的……林队,如果我说现在只有等,等绑匪再打电话过来,你会不会想打死我?”

林维阳看着他,有些担心地说:“你不舒服?”

齐予笑着摇摇头。

林维阳觉得齐予讲的不无道理,如果他们没办法找到绑匪的行踪,那就只能被动地等绑匪再来联系他们。

可万一那绑匪是个稀松二五眼的智障,不按套路出牌呢?

正这时,吴继成举着手机从休息室冲出来,颤抖着把手机递到林维阳面前,说:“那个人又来电话了……”

林维阳立马紧张起来,招呼几名技术人员过来:“接上设备,定位这个号码!”

又对吴继成说:“接,问你是不是报警了就实话实说!”

吴继成哆嗦了几下,随即小心翼翼地按下了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一个让变声器改造过的男声通过扬声器传了出来:“你是不是报警了?”

吴继成紧张地看着林维阳,后者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是,你带走了我孙女,我能不报警吗?”

“呵,就知道!”那人说,“可那又怎样,那群拿死工资的废物还能把我怎么样不成?”

“你到底要怎样?”吴继成急红了眼,“要钱我攒给你还不行吗?要命……要命的话,我的命给你,放了我孙女!”

那人笑了笑,说:“老东西,别抬举你自己,你的命没那么值钱!”

吴继成还想说什么,电话里却传来了女孩儿撕心裂肺的叫喊声,那声音尖锐无比,透过劣质扬声器扎在每个人心上。

吴继成当场晕了过去,而电话也被那边的人掐断了。

齐予站起来,声音有些嘶哑地对林维阳说:“感觉这个绑匪不是为了敲诈,倒更像是为了单纯地折磨家属……”

“你是不是生病了,声音怎么哑了?”林维阳皱着眉头说,又扭头问技术人员,“怎么样?”

技术人员摘下耳机,说:“有了,在北城郊那边一个招待所,都快出市了,赶过去得俩小时。”

林维阳起身,边套上制服外套边说:“一组二组跟我走,申请配枪!”

末了,他看了看耷拉着眼皮,明显不舒服却还在强打精神的齐予,对花菁说:“送你齐哥回家,让他好好在家躺着休息,别出来作妖。”

6

林维阳坐在警车上,心里有一…说不上来的隐隐的不安,仿佛是即将发生什么他极不愿意发生的事。

他想点根烟,看了看执法记录仪,想起了那生死未卜的小姑娘吴瑶,默默地把手从口袋抽了出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另一边,齐予被花菁送回家之后,为表感谢,从冰箱里拿了一堆零食塞给了花菁。

花菁受宠若惊,忙说:“齐哥行了行了,这够我吃好久的了,你去休息吧……我给你拿药,你吃了我就回局里了。”

齐予脱掉外套,瘫倒在沙发上,对花菁说:“小花儿,你待会儿回局里查查吴继成的档案吧。”

花菁:“啊?为什么?”

“我感觉绑匪跟吴继成认识,至少应该是故人。”齐予有气无力地说,“绑匪不为钱财,单纯为了折磨吴继成,多半是为了若干年前的私怨,你查查看吴继成有没有跟什么人有过纠纷,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给林维阳发一份。”

“好,我回去就查。”花菁把药端到齐予跟前,有些犹豫地问,“齐哥,你……喜欢当警察吗?”

齐予轻轻笑了一下,眼眶突然红了,不知是因为感冒还是因为别的:“喜欢啊,从小到大,做梦都想。”

花菁见他这副样子,在心里抽了自己俩大耳刮子,没事提起人家伤心事,花菁你可真够欠的!

……

林维阳一行经过两个多小时的紧赶慢赶,总算到达了那个招待所。那老板也不知做了什么亏心事,看见一堆警察进来,吓得立马抱头蹲下,哆嗦得跟个鹌鹑似的。

林维阳无暇管他,带着两队人举着枪就上了二楼。

跟着技术人员追踪的小红点,林维阳找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在打了几个手势之后,林队长率先一脚踹开了房门,举起手枪对着里头:“警察!”

一群刑警鱼贯而入,在不大的房间里逡巡了一圈之后,却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小马拿起床缝里的一台手机,递给林维阳:“队长,手机还在,人不见了……”

林维阳心里的不安感越发浓了起来,他把手机递给技术人员,自己一把掀开床上那洗得不算干净的被子……

被子下面赫然放着一件女孩子的粉色外套,外套上是一团一团斑驳的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林维阳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三步并两步下了楼,拎起那鹌鹑老板就问:“楼上最里头那间房的人什么时候走的?”

“走……走了挺久的了,该有俩小时了。”鹌鹑老板哆嗦着说,“他……他犯什么事了?”

林维阳无视了老板的问题,又问:“他长什么样?有没有带着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那人长相不出众,但是看着挺斯文,年纪也不大,不会超过三十五岁。”老板说,“但是小姑娘……我没看到有小姑娘,他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人,走的时候更不可能有什么小姑娘了。”

林维阳松开了抓着老板的手,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心沉到了谷底。

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人,那就说明,绑匪在第二次给吴继成打来电话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吴瑶不在他身边。那么,吴瑶到底是被他藏起来了,还是已经遇害……

要是前者还好说,至少林维阳他们还有时间把她救出来,可万一是后者,那现在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林维阳就忍不住先自责了起来。他先是把情况汇报给了局里,随后在招待所门口焦急地踱了几圈,最后点开和齐予的对话框,将情况给他说了一遍。

7

夕阳逐渐西下,夜晚张牙舞爪地拉开了序幕。

齐予在床上滚了几圈,最后扛不住肚子饿,决定起来吃点东西。

他靠着墙,看着除了零食就是营养奶粉的冰箱,心里纠结着到底是点外卖还是下楼买菜……

他其实有点发烧,整个人身上暖烘烘的,本来不应该再化身厨娘给自己做那可怜巴巴的一人份晚餐,但思绪滚了一圈,觉得一众外卖对自己来说都失去了吸引力,于是披上外套,拿了个手机就出门了……

路上,齐予看见了林维阳给他发的消息,他回了一条语音:“那件衣服上的血迹真的是吴瑶的吗?要绑匪真的是为了折磨吴继成,他不会这么痛快地把人给杀掉,至少得是一种细水长流的方式……我觉得你们还有时间。”

说话间,齐予看见路边一个加油站里停了一辆SUV,那车子浑身溅满了泥浆,看起来还是新鲜的,也不知道刚从哪个山旮旯里滚过一圈。

他不甚在意,双手插兜就进了超市……

也不知怎么弄的,从超市出来的时候,齐予觉得自己好像烧得更厉害了些,他难受地闭了闭眼,觉得自己脚底下跟踩了棉花似的。

突然,他感觉自己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扭过头来,看见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

齐予觉得这男子有些眼熟,但脑子被烧糊涂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那男子却微微一笑,说:“齐警官想必是不记得我了,我是杨盛的儿子。”

经他自己提醒,齐予才想了起来,这人就是前几天那场车祸里身亡肇事司机杨盛的儿子杨瀚宇,当时他来领尸体的时候,只是和齐予远远打过一个招呼,没想到几天过去了,他还能从背影认出齐予来。

杨瀚宇关心地说:“齐警官是不舒服吗?”

齐予摆摆手说:“没事,小感冒。”

“这哪里是小感冒啊,发烧了吧?”杨瀚宇说,“我有车,送你去医院吧,挂个水就好了。”

“不用,我回去吃个退烧药,睡一觉就没事了。”齐予抿抿嘴,颇有点强颜欢笑的味道。

两人走着,杨瀚宇突然指着加油站说:“我车就在那,送你去医院挺方便的。”

齐予看了一眼,发现这就是刚才那辆在泥沟子里滚过一圈的车。他无奈地笑笑,说:“你把这车开去哪了,怎么脏成这样?”

“嗨,我两个学生今天要去森林公园参加活动,我帮忙把他们送过去,前几天下过雨,开一圈车就脏成这样了。”杨瀚宇说。

齐予突然觉得奇怪——杨盛这才死了几天?后事都办好了?这就开始带学生参加活动了?

这些话齐予当然不能直接问出来,他想了想,便对杨瀚宇说:“那麻烦你了。”

说着便伸手准备拉开车的后座门。

“不麻烦!走吧!”杨瀚宇说着,不动声色地拦住了齐予的手,随即替他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齐予跟在他身后上了车,就着昏黄的灯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直到车子发动,慢慢地往车道上行驶,才收回目光。

8

车掉头的时候,齐予收到了花菁发来的一份资料。他打开手机一看,发现是一份吴继成的个人简介。

碍于杨瀚宇在场,齐予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就关掉了资料,同时在心里替林维阳难过了一把……这笨丫头,让她把东西发给林维阳就行了,怎么也给我发了一份?还真完全把我当自己人了,这算违纪了吧……

他无奈地摇摇头,靠在座椅上,看似不经意地望向后视镜,随口问道:“你是H市本地人吗?”

“是啊,但是我们那在H市的边缘地带,都快出管辖范围了。”

“哦?那是哪里?”齐予略带惊讶地问。

杨瀚宇说:“说了你也不一定知道,叫‘双桥村’……哎,齐警官,你是H市本地人吗?”

齐予心里一动,“双桥村”这地名他确实不知道,但巧的是,刚刚花菁发来那份资料上显示,吴继成的老家,也是“双桥村”。他心不在焉地回答:“我是隔壁S市的人。”

杨瀚宇:“对了,我从森林公园回来的路上看见林队长了,你没跟他一起办案啊……哦对,你这发着烧呢,看我糊涂的!你们是又有什么案子了吗?”

齐予用手撑住滚烫的额头,眼睛通过后视镜盯着后排座椅——那里有一处似乎是被人抓破了。

他说:“呃……我其实……不是警察。”

杨瀚宇诧异地转过脑袋,说:“你不是警察?可我看你这模样,明明就是警察的气质啊!”

齐予笑笑没说话,心里自顾自地琢磨起来——这车看起来没买多久,前排这么崭新整洁,后排座椅上怎么会被人抓破呢?杨瀚宇没结婚没生子,平时恐怕除了同事和学生就没有别人会坐上他的车了,那会是谁抓的呢?

“齐警官,你在想什么?”

冷不丁被发问,齐予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内后视镜,却正对上了杨瀚宇镜子里看向他的目光。那目光冰冷阴沉,带着一…似乎是经年不散的怨毒,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碰撞,似乎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什么。

齐予右手扶着车门,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深呼吸几次过后,他开口道:“前面就是医院,就在这停吧,我自己直接去急诊挂个水就行了。”

杨瀚宇没有回答他,扶着方向盘的手没有动,脚却毫不犹豫地踩下了油门,带着呼啸的风直接开过了医院……

齐予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怀疑,皱着眉头扭过头盯着杨瀚宇。

只见杨瀚宇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左手摸向了自己的衣兜,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多事。”

凭借多年来刑警的直觉,齐予知道杨瀚宇多半是在掏刀子。

即使不太想承认,此时此刻齐予也必须要面对,他得想办法跑掉,不然坐在这密不透风的车里,自己打不过杨瀚宇,就只有给他当活靶子的份。

就在杨瀚宇把拿刀的手从兜里抽出来的一瞬间,齐予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照着杨瀚宇的脸给他来了一拳,随即一手扳住他拿刀的手,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下了中央门锁。听见“咔”的一声之后,齐予松开了杨瀚宇,转身扣开车门,毫不犹豫地跳了出去……

在地上顺势滚了几圈之后,齐予忍着发麻的疼痛爬了起来,双手一撑跳过了中间的护栏,往对面人行道跑去。

他知道杨瀚宇肯定会拿车撞他,所以他必须往窄巷子里跑。

果不其然,杨瀚宇一点也不心疼自己的车,撞破了护栏,照着他就开了过来……齐予灵活地一闪,冲进了一条巷子,因为发着烧,脚软头晕,还差点撞墙上。

9

林维阳收到局里的指示,先从那破招待所回来。

回去的路上,林维阳给齐予发了很多条消息,但齐予都没有回复,他心下疑惑,便直接拨了号码。

电话通了,但没人接。

林维阳心里那种不安又缓缓地升了起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齐予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这孙子平时连洗澡都能接电话,这会儿是怎么了?

他又接连拨了好几通电话,同样是通了但是没人接……林维阳心里的不安瞬间达到了顶峰。

他让同事们先回局里,自己在路边打了个车,往齐予家里赶过去。

要是这孙子说自己因为睡死过去才没接电话,他就扒了他的皮做人肉包子没商量!

……

齐予一直在往前跑,手中碎了屏幕的手机一直在响,但是他没办法接,杨瀚宇死死地追在后头,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折叠刀。

他头晕得厉害,呼出的每一口气他都觉得滚烫,脚下的步伐却始终没停过。

他想着,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再死一次又怎么样,但他必须得找个机会把这一切告诉林维阳,对于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姑娘,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关系到她的存亡。

他突然踉跄了一下,心里升起了一…绝望的情绪——他娘的真是寸到头了,他居然跑到一个死胡同里了。

他捂着胸口喘了几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最后拿出了他那支离破碎的手机,打开了和林维阳的对话框,按下了语音键:

“林维阳你给我听着,抓捕杨瀚宇,他就是绑架吴瑶的人,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来不及跟你说了……咳咳……派人去黄泥土多的地方找吴瑶,尤其是森林公园,动作要快,我不确定吴瑶是不是还活着……杨瀚宇在二医院过去一点那条古巷子里,快过来……”

他话没讲完,因为杨瀚宇已经到了。他看着自己那条语言发送成功,便直接挥手把手机往杨瀚宇脸上扔去。

扔得挺准,杨瀚宇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齐予见状,整个人冲了过去,对着杨瀚宇的脖子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格斗擒拿的本事他没忘,只是全靠身体记忆在支撑,技巧还能拼一把,但要说体力,那基本是没有。

程序没问题,但是硬件设施不达标。

不过这也够齐予撑上一段时间了……齐予心想,自己这三年来没使过的力气,恐怕都在今天用尽了。

……

林维阳正忧心忡忡,突然收到了齐予发过来的语言消息,听完之后瞬间脸都白了,哆嗦了几秒钟之后,才给司机重新报了地址,随即给祝子规打电话,声音居然有些颤抖:“子规,带人去森林公园找吴瑶,未开发的那一块也要找,还有其他有黄泥土的地方也找找……今天晚上所有人加班,通宵也得把吴瑶给找出来。”

挂了电话,林维阳无力地瘫在靠背上,有气无力但略带哭腔地骂了一句:“齐予你个王八蛋……”

10

可能是临到阵前,发着高烧的齐予爆发出了三年来攒下的所有力气,愣是把杨瀚宇揍得鼻青脸肿。

他的打法是公大系统训练出来的,比杨瀚宇那街头混混式的野路子打法要有效太多,但也没让他占到多大的便宜。

齐予脸上脖子上被蹭出了很多伤,嘴唇也不知道磕到哪了渗出了血,全身因为发烧酸痛无力,跳车撞到的地方也火辣辣地疼。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甚至之前连强弩都算不上。

他想再多拖杨瀚宇一会儿,警察马上就来了,就一会儿……但身体已经不听他使唤了,只见他两腿一软,膝盖“咚”的一声磕到地上,整个人倒了下去。

杨瀚宇扔掉手里的刀,露出了一丝略显残忍的笑容,然后整个人骑在了齐予身上,双手掐上了齐予的脖子。

娘的,还不如直接一刀捅死呢!齐予下意识地想曲腿,但被钳制得动弹不得,双手不断地抽抽,但是没力气抬起来……

齐予迷迷糊糊地想,今天恐怕得交代在这了,林维阳那孙子这回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呐!下辈子一定要那孙子给老子当牛做马……

正这时,齐予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砰”,然后杨瀚宇一脸痛苦地从他身上滚了下去……

他扭头,模模糊糊地看见林维阳站在巷子口,双手举着枪,还保持着开枪射击的姿势。又扭头看了看杨瀚宇,这王八蛋正抱着自己冒血的小腿扭得像条泥鳅。

听见林维阳走近的声音,齐予才笑了笑说:“你大爷的!动作还能再慢点吗?”

林维阳收起枪,冷冷地说:“这么多条巷子我还得挨个儿找,能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把你从屠宰场薅下来你就谢天谢地吧!”

林维阳本想直接铐了杨瀚宇,但是看见齐予那一身的伤和嘴角的血,没忍住,走过去对着杨瀚宇补了几脚:“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齐予说:“派人去找吴瑶了没?”

“派了……”林维阳揍爽了,弯下腰铐住了杨瀚宇,又起来用手背探了探齐予的额头,“我说你操的哪门子闲心啊?往你头上放块五花肉马上就能滋啦冒油了,待会救护车来了你赶紧给我滚上去!”

齐予:“……”

11

原本林维阳派出的人把森林公园找了个遍都没有找着人,倒是吴继成,在听说绑匪是杨瀚宇的时候惊讶了一番,然后哆哆嗦嗦地说:“他会不会……把瑶瑶给埋了?”

一众人这才在森林公园后头未开发的野地里刨出了堪堪还剩一口气的吴瑶。吴瑶被装在一个木头箱子里,脸上被自己抓了很多条血道,也不知以后会不会留疤。

杨瀚宇在腿上的枪伤包扎好之后就被带进了审讯室。

林维阳坐在对面,冷冷地看着他,说:“双桥村……这个村子在十几年前因为修水库被拆了吧?每家每户也都各自搬到的别的地方去了。据我所知,你父亲和你、吴继成和吴启涛,以前都是双桥村的人。”

杨瀚宇看了他一眼,然后低着头说:“是。双桥村在穷山恶水里生存,家家户户个顶个的穷,就他吴家,靠在外面做生意,算是我们那里最有钱的人了。”

林维阳:“你们两家有什么恩怨?”

“不是我们两家,是我,我一个人和他吴家的恩怨。”

林维阳等着他说下去。

“二十年前,我才十岁,我有个妹妹叫杨思宇,思宇小我五岁。妈妈在生下她之后就跟一个外地人跑了,爸爸不靠谱,成天跟一群烂人混在一起,他重男轻女,特别不喜欢妹妹,但其实妹妹特别可爱。

我就每天把思宇带在身边,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她,带她玩,给她喂吃的,可是我家穷,吃也没什么好吃的。

有一天,吴继成来我家喝酒,我偷偷在门后面听墙角才知道,我爸打算把思宇卖给吴家,我哭着跑出来,求爸爸不要把妹妹卖掉,可吴继成对我说,他家有钱,妹妹过去日子能好过一点,我想想也是,后来就没说什么。

我经常跑去吴家看思宇,刚开始还好,可到了后来我慢慢发现,思宇似乎是被打了,而且吴继成那儿子吴启涛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似乎不想让我来看妹妹……当时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现在懂了,他们大概是想拿思宇做童养媳吧……林警官你是不是很惊讶?那会儿都九几年了,居然还有这种事儿。”

林维阳点点头:“确实没想到。”

杨瀚宇自嘲地笑笑:“你们温室里长大的花骨朵大概永远没法体会什么叫‘穷山恶水出刁民’吧……”

林维阳自觉也不算温室里的花骨朵,但跟杨瀚宇相比还是幸福了很多的,他问:“后来呢?”

“后来……哼,后来思宇生病了,应该是肿瘤吧,我求吴继成带她去看病,再不济把她还给我,我来想办法,可他们就拖着,似乎是觉得为了一个女孩子花那么多钱不值当……

再后来,妹妹就死了,她走的时候才八岁。等我知道这个事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把她给埋了……我第二天偷偷跑去她的坟前想看看她,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林维阳很配合地摇摇头。

杨瀚宇说:“我妹妹连口棺材都没有,直接埋进了土里,他们随手挖的坑,挖得太浅了,我妹妹的尸体被野狗刨出来吃了……我看见她的时候都已经没有人形了!”

他说着激动了起来,红着眼睛发着抖,林维阳见状,给他倒了杯水,说:“可吴瑶是无辜的。”

杨瀚宇:“吴继成也应该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林维阳不想跟他说这些废话:“那你父亲和吴启涛的那场车祸呢?跟这个有关系吗?”

“那个纯粹是报应。”杨瀚宇说,“搬走后这么多年,直到上个月我才在机缘巧合下又碰见了吴继成,当时那恶心老头在我们学校门口调戏女学生,那一瞬间我这么多年的愤怒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那天我莫名其妙地好想我妹妹,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哪一天这么想过,妹妹是我拉扯大的,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杨盛在我眼里根本不算东西。那会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唯一的亲人没了,一种叫‘仇恨’的东西迟到了十多年,才开始在我心里冒了出来。”

林维阳:“所以你才想绑架并且杀了吴瑶,来折磨吴继成?”

杨瀚宇点点头,继续说:“那天我跟杨盛吃饭,心里难受就又提起了他当年卖掉我妹妹的事儿,我俩大吵了一架,他摔了个碗就走了,我知道他喝多了,但鬼使神差地没有拦着他开出租车回去……谁知道那么巧,正好撞死了吴继成儿子。”

林维阳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他双手扣在一起,一副衣冠禽兽的范儿,说:“虽然你绑架伤害吴瑶的理由不能原谅,但你心疼妹妹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齐予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为什么杀他?”

杨瀚宇恍了下神,最后苦笑道:“齐警官太聪明了……我一开始真的是看他不舒服想送他去医院的,没想到他一上车就发现了我车里的不对劲,我知道他怀疑我了……也许不是怀疑,而是他已经肯定是我了。我没办法,就想杀人灭口。”

林维阳有些不爽地皱起了眉。

“但齐警官很厉害,他除了身体不好以外,具备一线刑警身上该有的所有素质……我想,他如果真的是个警察,肯定会成为一个好警察的。”

林维阳心想:还用得着你说,要搁三年前,他一招就能让你跪下叫爹。

12

齐予出院当天,刚刚回到家,屁…都还没坐热,门铃就开始丧心病狂地响了起来。

一打开门,林维阳就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边换鞋边往齐予怀里塞了个盒子:“拿着,送你的。”

什么东西?齐予抱着盒子看了看,发现是个新手机,他看向林维阳,奇道:“你这是背着我下海捞钱了?”

“嘴就欠吧你!”林队长给齐予身上来了一拳,“知道你为什么背吗?下楼买个菜都能遇到嫌疑人?就是因为运气都被你这张嘴给秃噜没了。”

齐予难得没有反驳回去,他拆开盒子,笑着说:“行吧,你欧,你是绝世欧皇,这手机……谢了!”

林维阳盘腿坐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一个苹果就啃了下去,丝毫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哎对了,快把你这屋子收拾收拾,我队里那帮人马上就要来了。”

“他们来干嘛!”齐予被吓到了。

“来看看你啊!我们局长还想来呢,后来想想就他一个中老年,觉得不好意思就不来了哈哈哈哈哈!”

齐予担心地看了看天花板,说:“这不得把我房子给拆了……”

林维阳:“所以啊,赶紧收拾一下,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光盘儿都藏好……哎呦!”

齐予给他来了一脚,笑骂道:“你才有见不得人的小光盘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