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里有鬼IV：破阴宅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临北）
阴阳斋，通阴阳，叶老板一双慧眼辨人心，一纸黄符定乾坤。陈先生炼金身聚阴魂形神不灭，食恶鬼，踏阴关，鬼祟见之闻风丧胆。
1
门窗大开，窗帘被风吹得扑腾作响，小床上是解开的绳子，六七岁的女娃娃扎着羊角辫，坐在床尾晃荡着小脚丫，脚底沾满了泥，原本白净的小脸上也沾满了灰，嘴里黑乎乎的似还含着巧克力，口袋里鼓鼓的，塞了满满的糖果。
唐智的手握在门把上，还在颤抖，衬衫被汗水湿透了，全都黏糊在身上。
“小月！”唐智的妻子美华冲了进来，见到房间里那脏兮兮的小丫头，顿时涌出了泪，一把抱住了她，又急又怒，泣不成声，“死孩子，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找了你一夜！”
那叫小月的女娃娃睁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低下了声音小心翼翼道：“小月是不是不乖，惹妈妈哭了？”
说着，小月似想起了什么，献宝一般掏出自己口袋里的糖果，像大人哄小孩一样笑得可爱，“妈妈乖，不哭，祖爷爷给糖吃，小月分享给妈妈！”
祖爷爷给糖吃……
站在门口的唐智顿时面色煞白，整个人僵立在那说不出一句话来。
妻子美华更是浑身一颤，继而崩溃了一般朝着唐智冲了过来，无力地捶打着自己的丈夫，“够了，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都怪你，都怪你们老唐家……自从跟了你，我们一家就没一件事顺心，你们唐家阴魂不散，到底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夫妻俩奋斗了小半生，至今还只能住在一楼矮旧的二手房里，夏天蚊虫数不胜数，下水道的臭味除都除不掉，唐智三天两头地失业，干什么都一事无成，靠着美华微薄的收入，一家人本来就过得捉襟见肘，现在好了，小月的梦游症越来越严重了，绳子都捆不住小月了。
小月嘴里的“祖爷爷”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死了几十年的人，难道还在纠缠着他们一家子不放吗？
“老婆，我，我会想办法……”唐智任妻子打骂着，他看起来唯唯诺诺，总是微微驼背含胸，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就是此刻，也只能这么无力地安抚着妻子。
“想办法想办法，你倒是想办法啊！”美华更加崩溃了。
2
阴阳斋里冷飕飕的，小黄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先前是因为自己受了伤，又是孤家寡人一个，才厚着脸皮赖在了阴阳斋养伤，谁知这一个多月，恰好赶上了叶苗和陈公虞冷战，小黄夹在中间，谁也不理他，比坐牢还难受。
好不容易伤好了，小黄寻思着卷铺盖悄悄走人，却被叶苗逮了个正着，“干嘛呢，伤还没好全，把汤喝了。”
叶苗这人吧，嘴上虽厉害，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虽没事总拿小黄撒气，但对待朋友也是仗义，总变着花样给小黄熬汤，只是这味道……
小黄哭丧着脸，不想喝，又不敢不喝，在叶苗恶狠狠的注视下，小黄只能如喝药般硬着头皮给自己灌下了一碗汤，叶苗接过了空碗要走，小黄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小叶，你和先生还冷战呢？”
“谁跟他冷战啊。”叶苗嗤了一声，嘴上是满不在乎，那双眼却像要吃人，“陈大少爷满肚子心思，成天绷着个脸，反正天塌了他顶着，我等小民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猜，问了也白问，猜了也白猜……”
怨气冲天……小黄默默地闭上了嘴，缩起了脖子。
正说话间，阴阳斋门口的铜铃响了，门被推开，造访的是一家三口，男人看起来唯唯诺诺，女人看起来正在气头上，还是那小丫头抱着母亲的脖子，缩在大人的怀里，懵懂却又好奇地睁着一双大眼睛东看看西看看。
“小月，你在这玩一会，大人之间有话要商量。”美华放下了小月，嘱咐她不许乱跑。
小黄颇有眼力见，挤着搞怪的嘴脸逗那孩子开心，小月一下就被小黄逗乐了，友好地掏出自己兜里的糖果递给小黄，“给你吃！”
小黄也不客气，剥了糖纸便一口塞进嘴里，刚好压一压叶苗那碗魔鬼汤的味道。
叶苗见了这一幕，忍不住皱起了眉来，尤其在见到小黄一脸享受地咀嚼口中糖果时，叶苗那表情一言难尽，二话不说便上前扣住了小月的手。
小月被叶苗的动作吓了一跳，“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叶苗也不理她，一手死死扣住小月的手，嘴里咬着红绳的一端，一手用红绳紧紧地缠住了小月的中指。
小月的父母更是不明所以，可见到叶苗一脸严肃的模样，竟是不敢吭声，眼见着叶苗取了一根针在烛火上烧了烧，便不由分说地朝着小月被缠得发紫的指头扎了下去。
正哭得响亮的小月忽然面色一变，“哇”地一声呕出了一团秽物，那秽物发黑，奇臭无比，隐约还可见未消化完的虫脚和翅膀。
“这，这是怎么回事……”美华吓了一大跳，连忙抱住了小月，不断为她拍背顺气。
叶苗的脸色沉了下来，视线落向小月口袋里慢慢往外爬的虫子，那些虫子被糖果袋子装着，袋子被咬破，开始慢慢往外爬了。叶苗没好气道：“你们说是怎么回事？都去哪了，撞了邪也不知道吗？来历不明的东西怎么也放任孩子往嘴里送？”
“我们，我们一时没顾得上……”唐智和美华被叶苗一通训斥，面红耳赤，他们确实是急坏了，早就乱了分寸。
一旁的小黄呆楞地抬头看了看叶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空了的糖果包装纸，顿时面色铁青，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死命地抠自己的喉咙。
3
“你是什么人。”
阴阳斋内，修长的身影带着一…冷飕飕的寒气，唐智一见，心中便莫名地一颤，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叶苗见到陈公虞来了，也知那唐智有问题，叶苗不说话，只背过身拦住了小月的视线，试图安抚这个孩子，此时美华的全部注意力也都在小月这。
“我……”唐智咽了口唾沫，呼吸急促，尤其在一对上眼前那藏青色长衫的男人冷厉的双眼时，唐智竟忍不住地觉得腿软，说不出话来。
退无可退了，陈公虞一手扣住了唐智的脖子，眼神严厉森冷，逼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半身尸气？”
陈公虞虽然没有下死手，可也足够令唐智吓得大脑空白了，“你，你说什么？”
直到此时此刻，妻子美华才注意到丈夫的异样，见自己的丈夫好端端地被人扣住了脖子，美华险些就要跳起来，还是叶苗出手按住了她，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警告道：“我们有分寸。”
有了先前小月的事，此刻叶苗的话十分有威慑力，美华满腹担心，但还是按耐了下来，只将女儿小月搂进怀里，不让她多看。
“对自己的身世，你知晓几分？”陈公虞又问了一遍。
“我，我是父亲的遗腹子……父亲早逝，母亲疯癫，在我小时候也抹脖子走了，剩下我和老祖父相依为命……”唐智的身世也算坎坷，但对于自己的父亲早逝，母亲疯癫的事，还是羞于启齿。
“遗腹子？”陈公虞冷笑了一声，收了手，未再为难唐智，“只怕你祖父中年丧子，尸精借腹，才续了你这根香火。”
因而陈公虞说唐智半身尸气，这是打娘胎里带来的，生气不足本是催命符，唐智能活到今天已是不易，更别妄想气运通达了，命途多舛也是正常。
唐智捂着自己的脖子，整个人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一般，跪坐在那低着头，“你开，开玩笑的吧？”
叶苗起身，来到唐智面前，威逼利诱道：“我们也想帮你，可你再不老实坦白，你闺女，我们怕是没有能耐保住咯。”
牵扯到小月的安危，又见唐智整个人像个闷葫芦一样，问一句也未必说一句，妻子美华整个人都要急疯了，“唐智，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你要让小月被你们唐家害死才甘心吗？！”
“小月……”唐智整个人一颤，捂着脸痛哭起来，“我不知道啊，我还能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记得，有记忆起，我那疯疯癫癫的妈就成天对我说，说我爷爷是个疯子，怪物，让我快跑，快跑……”
谁在这种环境里长大都会受不了的，唐智记得，爷爷总是让他骑在肩膀上，父亲早逝，他作为老唐家唯一的男孙，爷爷简直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命根子去疼爱。母亲疯疯癫癫，爷爷说怕她跑丢了，常年用一根又粗又重的铁链子锁着母亲，爷爷那么疼他，唐智当然不会疑心爷爷说的话，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母亲好。
可到底是母子连心，唐智常常背着爷爷爬到地窖下面，给被锁住的母亲送吃的，每每这种时候，母亲便抓着他的手，告诉他：“我清醒得很，你爷爷才是疯子，是怪物，小智，快跑，快跑……”
唐智永远也不会忘记，黑暗中，只有一缕零星的光从被他挪开的地窖封口落进来，落在母亲的脸上，她的眼神，是多么痛苦，多么绝望，多么……清醒。
在唐智十二岁那年，母亲抹脖子吊死了，唐智记起母亲的话，他怕了，逃跑了，这一跑，就再也未回过那个家。
4
显然唐智从未向自己的妻子坦白这段身世，此时美华整个人都在发抖，看丈夫的眼神，也犹如在看一个怪物，“是不是，是不是那个疯子找来了？最近小月梦游得厉害，绳子都捆不住她，这么小的一个人，能去哪啊，她浑身土满脚泥地回来，还说……小月还说祖爷爷给她糖吃了……”
想到那“糖”，美华又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一阵恶心反胃。
“小月总是满脚泥地回来吗？还说祖爷爷给她糖吃？”叶苗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又见小月一脸天真无邪地歪着脑袋看她，看起来是什么也问不出来，叶苗索性一拍脑门，决定道：“这样吧，让小月睡一觉，她究竟都去了哪，我想，答案自会浮出水面。”
幼童最易和鬼魅精怪通感，因此叶苗烧黄符在小月周身绕了三圈，是保她不被阴邪侵体的，做完这些，叶苗又一手端着半碗清水，一手抹了符灰在小月的眼皮上，叶苗半哄半骗道：“闭上眼睛。”
小月当叶苗是在和自己闹着玩，乐滋滋地配合得很，叶苗当即手举半碗清水过头顶，五指点水轻弹，“乾坤在天地，清浊归阴阳，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清浊自分，阴阳相通，走！”
原本闭着眼睛和叶苗玩的小月竟奇异地睁开了眼，只是眼神无焦距，像是平时梦游的样子，自顾自地往外走去。唐智夫妇急了，叶苗将手里的碗塞进唐智手里，吩咐道：“别叫醒她，我们只管在后头跟着，到了地方，你们把碗摔了，她自然会醒来。”
吩咐完了，叶苗和陈公虞便率先追出了门，还在外头扶着树吐得不行的小黄一脸纳闷，没给他开口问的机会，叶苗就急匆匆丢下话道：“别问了，想跟就跟着，不想跟继续吐。”
怎么可能不跟着？小黄一抹嘴，立马追了上去。
小月虽然意识不清醒，但动作却极其敏捷，非正常六七岁女童能做到的，她动作熟练地攀上了一辆货车车尾，手脚并用便爬了上去，吓坏了唐智夫妻，唐智好几次都想摔碗，反倒是妻子美华的态度异常坚决，按住了唐智，“难道你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引诱我们的女儿，要把我们的女儿带去哪吗？”
叶苗急忙将自己的车开来，一行人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跟在小月后头，直到好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们上了公路又进了山，最终到了一处邻市的村落。
小月停在一栋老房子前便不再前进了，而唐智抬头望向面前的老房子，面色煞白，竟忘了该做些什么，妻子美华急切地从唐智手中夺过碗，摔碎，小月醒了。
美华一把抱住小月，而小月浑然不知自己已经翻越了一百多公里，见到眼前的老房子，小月开心极了，“祖爷爷，祖爷爷！里面还有好多哥哥姐姐陪我玩呢！”
小月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直接将她的母亲美华给吓哭了。又见唐智还在发呆，美华把气都撒在了唐智身上，“你倒是说话啊，发什么呆呢！”
唐智的面色惨白，嘴唇也在哆嗦，喃喃道：“这是，我的老家……”
房子不一样了，显然是翻修过，添了楼层，也贴了瓷砖，可唐智不会记错，这就是他小时候和爷爷还有疯母亲一起住的地方。
叶苗的表情严肃，知道里头一定有东西，但考虑到有个孩子跟着，叶苗当场燃了根黄符，又用桃木剑在房子前的泥土地上画了一个大圈，然后将桃木剑顺手插立在那，桃木剑上头还系了根红绳，红绳牵着几枚铜板，叶苗吩咐小黄道：“你看着他们，你们仨带着小月就站在圈子里，不管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不要出来，我们进去会一会里头的东西。”
小黄乐了，“知道了悟空。”
本是严肃紧张的关头，叶苗被小黄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逗笑了，又好气又好笑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别废话，老实点。”
5
叶苗和陈公虞进入了这栋老房子，说老也不老，大约也就翻修了二十来个年头，但房子一旦没人住，就立马老态尽显了。
一进了房子，叶苗手中的手电筒到处晃了晃，蛛网落灰呛得她直咳嗽，手电一扫，从一具枯骨上扫过……
“小心。”陈公虞一把扣住了叶苗的手臂，叶苗抬脚往前迈的动作一顿，手电往下一晃，这才发现，脚下还有一具。
也顾不上先前是不是在冷战了，叶苗缩回了脚，识相地往陈公虞的后头躲了躲，“好重的阴气，这个房子沾了不只一条人命！”
且从那两具看到的尸骨看，死在这的都是半大的孩子，叶苗用嘴咬着手电筒，从身后掏了半天掏出了罗盘，果不其然，上头的指针沉浮，十分动荡，未现身的阴魂都藏身在这栋老房子的各个角落，他们是被这栋房子困住了。
“折阴斗收魂，把它们带出去。”陈公虞吩咐道。
“好。”叶苗点头，不敢再耽搁，阴魂久不入阴关，本就是件危险的事，更何况这栋房子里还有个狠角色，得赶紧动手才行。
叶苗将黄符折成阴斗的形状，另一手持罗盘，由于这些阴魂都是半大的孩子，叶苗觉得自己特像人贩子，在黑漆漆的地方东转西转，开口便哄着：“好孩子，乖，出来啊，我保证不伤害你们，我是来带你们出去的……”
叶苗随着罗盘的指示上了二楼，先前待在陈公虞身边，那老鬼身上的煞气太重，小鬼们自然是不敢现身，眼下叶苗离陈公虞远了些，在她的哄骗下，慢慢地有不大不小的男孩女孩现了身，叶苗将阴斗送了出去，出奇地有耐心，“来来来，进来，都进来。”
阴斗本就是用来收鬼的法器，一旦沾了魂，当即便像粽子一样包裹了起来，将小鬼收入囊中，收集的“粽子”越来越多，叶苗不敢有遗漏，能救几个是几个。
就在此时，面前的罗盘指针开始剧烈转动，身后的温度陡然降低，一…戾气自身后袭来，叶苗心下一沉，脸色更是阴沉下来，凭她的道行，那…戾气刚出现便已被察觉，自然是可以避开，可眼下面前的阴斗散落一地，都是无辜阴魂，它们被阴斗收了，无法逃窜，一旦被波及，便是三魂七魄重创，叶苗不敢大意，为保护这些脆弱的魂体，根本不敢避开这一袭。
肩上一阵剧痛，当即出现了血淋淋的抓痕，阴邪侵身，伤口立即发黑，叶苗的面色一白，手中刚好将散落的最后一个阴斗收入怀中，这才原地打了个滚，顺手抽下自己发间的簪子，长发披散而下，手中簪子一甩，成了个雕满符文的长针剑，“何方邪祟！”
后肩重创，叶苗疼得直冒冷汗，却不敢让敌人看出破绽来，眼前一团黑气，邪祟就在这个空间，却看不出人形来，这种情况见所未见。
叶苗一声厉喝，惊动了陈公虞，陈公虞匆匆赶到二楼，一见叶苗负伤，眼底骤然一冷，周身寒气凝结，冰晶自足下翻叠开来。
而此时此刻，叶苗仍死死护着怀里收集的阴斗，她喘息着抬头看向这尊救星，“阴斗收齐了，我们可以，可以动手了……”
陈公虞点了点头，只见他周身煞气冲涌而出，掀起他额前黑发与衣摆翻腾，陈公虞的整张脸也跟着又冷沉了好几倍，眼底震怒，低喝道：“滚出来！”
顷刻间周围的空间被凌厉的罡风震撼，令人诧异的事情发生了……墙壁，楼梯，桌椅，木柜，全部开始渗血，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叶苗心下更是震撼，这邪祟，竟是与整栋阴宅，融为一体了……怪不得，她先前无法看出对方的形体来。
6
变形的墙壁和楼梯家具慢慢地被挤压出了黑气来，陈公虞眼神一冷，那四面八方的黑气竟硬生生被陈公虞逼出，聚拢，现出了个人形来……
“你找死！”陈公虞眼神凌厉，五指并紧，那渐渐显现人形的邪祟当即痛苦地想要四处冲撞，逃回这栋房子里，偏偏却无法从陈公虞的手中逃脱出来。
“不要欺负祖爷爷，祖爷爷陪我玩！”一个小小的身影跑了上来，急得哇哇大哭，后头是三个大人急匆匆地追上来。
叶苗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偏偏又受了伤，刚动肝火就疼得她直抽气，只好有气无力地骂道：“怎么回事？这么多个人，连一个孩子也看不住？”
“不要欺负祖爷爷，你们是坏蛋！”小月被她的父母给搂了回去，紧紧捂住小月的嘴，不让她再胡说。
小黄手足无措，苦着一张脸，谁知道小月的父母，两个大人，居然一个小孩也看不住……
陈公虞皱了皱眉，他手中的黑气已经凝聚成了一个老头的形态，眼下这老头非寻常人鬼，早已与这阴宅融为一体，人鬼成邪祟，非一般厉害，陈公虞逼出了它的实体，加之幼童心性单纯，敏悟高，自然可看到老头。
至于小月的父母，虽看不见老头的实体，但这栋房子发生的变化，却是肉眼可见的。
那邪祟早已无神智，此刻见到了小月，只表现出了本能的喜爱来，还试图从陈公虞手中挣脱，朝着小月喃喃道：“阿智，好玩，好玩哦……”
这栋房子忽然诡异地动了起来，桌椅从高到低在小月面前拼出了个滑梯，头顶的吊灯晃啊晃的，小月破涕为笑，“飞高高，小月喜欢飞高高！”
那邪祟见小月笑了，竟也跟着笑了，一板一眼有些呆滞地重复着小月的话，“飞高高，阿智喜欢飞高高……”
这房子里的东西竟然自己动了起来，吓得美华惊声尖叫起来，而美华身侧的唐智，却在听到小月说的那句“飞高高”的时候，彻底崩溃痛哭，尽管他看不到前方有什么，却仍是扑通一声冲着邪祟所在的方向跪了下来，“爷爷，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吧！我是阿智，我是阿智啊……”
7
“阿智？”那邪祟面露了疑惑，呆滞地转过了头，视线落在唐智身上，又盯着唐智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老头毫无预兆地发怒了，整栋房子所有的门窗都在砰砰砰地乱撞。
房子在晃，门窗在闭紧，这是要把他们所有人都困在这。
叶苗大呼一声不好，忙忍着身体的剧痛爬起来，手中结印，陈公虞扣住了那邪祟令它不得动弹，叶苗则祭出黄符形成屏障，想要收敛邪祟四蹿的余威，口中急忙对小黄吩咐道：“快，快他们出去，这里交给我们！”
“我我我，我马上带他们出去……”小黄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慌得不行，立马一把扛起了小月，带着唐智夫妇跑下了楼，眼见着快要到达大门口，那扇门却砰地一声关上了，任小黄和唐智两个大男人死命拉拽都拉拽不开。
“窗户，爬窗户！”小黄又赶紧带人跑到窗户那，想要砸碎窗户玻璃出去，砰砰砰，桌椅飞砸而来，像磁铁一样死命吸在了墙上，把那扇玻璃窗户给压住了，拖都拖不下来。
混乱之中，小黄肩上的小月吓得大哭，仍叫喊着：“不要打祖爷爷，不要打祖爷爷！”
门和窗都被堵死了，小黄急了，急中生智，小黄立马给自己正面来了一拳，疼得他鼻涕眼泪直飙，吸气道：“哎哟……疼疼疼，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出来帮个忙，我打你，我打死你！”
眼见着小黄又要给自己抡一拳，他终于身子一颤，眼神发生了变化，是体内的肉灵骂骂咧咧地夺舍了，“你大爷的，不是挺能耐的吗！嘶，对自己也下得了狠手……”
被夺舍后的小黄果然厉害了不少，手中抖了抖，血丝从手指头飘了出来，化成了无形红绳，牵住了正门的把手，又有红血丝从门缝缝隙钻了出去，咔咔咔的几声，门碎了，开了口。
小黄连忙带着唐智一家子从早已变了形的老房子逃了出去。
8
小黄那边的事叶苗一点也不担心，再不济，他身上还有个能干的。
此时已是亥时，按说是阳消阴长之时，这人鬼修的邪祟会威力大涨，好在此刻这邪祟正被陈公虞死死压制住了，有陈公虞这尊老鬼坐镇，叶苗并不担心阳消阴长，邪祟会变本加厉，她脚踏八卦步，手中撤印，重结通感印，喝道：“叩请助我是非断！”
邪祟沾染了不止一条人命，是非除不可的，但怨气不消，邪祟难除，叶苗非得知道此邪祟执念为何不可。
叶苗定心，强行与之通感，眼前所见，大致与唐智所说相近。
老头生前名讳唐青云，木匠出身，早年间会这门手艺的，拜祖师爷传的鲁班术，多少会些本事傍身。唐青云原也是老实本分之人，无奈中年丧子，思子过痛，心生邪念，儿子的灵堂还摆在家中，便掳了村中孤女，行尸精借腹的禁术，续了唐智这一根香火。
香火得续，唐青云几乎是极尽所能地疼爱这个孙子，直到十多年后被困地窖的女人抹脖子吊死，孙子失踪，唐青云疯了一般地到处找孙子。
直到有一天，精神恍惚的唐青云蓬头垢面孤身地回了乡。人人都开始往城里跑，村里渐渐空了，唐青云却死守着这个家，倒泥浆、砌砖瓦，以一人之力慢慢地将一层的小房子修成了两层的大房子，嘴里反反复复喃喃念着：“阿智要娶媳妇，迟早得回家，娶媳妇得要房子啊，要房子就得回家……”
他在每一块砖瓦上，都掺入了自己的血肉，足足花了五年，没日没夜地，把房子盖起来了。
完工的那天，唐青云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家门，步履蹒跚，面色蜡黄，早已瘦得皮包骨头，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面对着家门的方向，缓缓地坐了下来，面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阿智要娶媳妇，迟早得回家，娶媳妇得要房子啊，要房子就得回家……”
“你为什么不回家，你怎么还不回家看看我！”
老人尖锐的声音简直要穿破叶苗的耳膜，让叶苗险些乱了心神，她猛然睁开眼，胸脯剧烈起伏着，耳边一阵轰鸣，体内气血翻滚，竟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而眼前的唐青云，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怨气大涨，形成一…猛烈的冲击力，将叶苗掀了开来，那…黑气开始变形，开始不要命地反抗陈公虞，“你为什么不回家，你怎么还不回家看看我！”
9
唐青云的剧烈反抗让整个房子都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陈公虞的眼底顿时浮现嗜血的眸色，他浑身煞气一震，五指瞬间穿透了唐青云的阴体，仿佛抓住了唐青云的命脉一般，那邪祟痛苦地吼叫起来，身型变得越发透明灰白，整个房子都在颤动……
此刻陈公虞的神情冷厉，嗜血，还有一丝……疯狂。
令人陌生的疯狂……他藏青色的衣襟底下，隐隐约约有红色的纹路在往上攀爬，忽然，他的眼底一沉，将那雀跃的嗜血光芒死死地压制了下去，短短几秒钟的功夫，陈公虞竟然硬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猛然收回手，往后踉跄了几步，口吻隐忍而又克制：“休想！”
这一句“休想”，也不知是与谁说的。
叶苗稳住了自己的呼吸，调理好了体内乱蹿的血气，抬起头来，便见陈公虞连连后退数步，叶苗不知那短短的几秒钟内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只见陈公虞的喉结微动，随即匆匆看了叶苗一眼，“它已无作祟余力，我在外面等你。”
“陈公虞……”
他连片刻也没有停留，甚至没听到叶苗在唤他的名字一般，迅速背过身去，往外走去，离开得……有些仓皇。
叶苗愣住了，不明所以地追了几步，可视野所及范围内，早已没了陈公虞的身影。
“啊！”
唐青云痛苦的嘶吼声戛然而止，身后传来动静，有人……
叶苗一顿，猛然收敛下心神，回过头来，只见黑暗之中，一道身披黑袍的身影正背对着叶苗缓缓地站了起来，对方的面貌隐于黑袍斗帽之下，但看身量，却是高出叶苗许多，他不紧不慢地将空瓶子收入袖中，唐青云已经被他斩除了，只收了一缕精气入瓶，邪祟精气大多可用来炼制法器。
叶苗的面色一沉，再次甩出手中的长簪，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你坏了规矩，这是我阴阳斋的生意。”
黑袍人也不说话，上前了几步，叶苗刚要动手，黑袍人却不怕死活一般捂住了叶苗的嘴，而此刻，叶苗手中要人命的长簪就紧紧地贴在黑袍人的喉结之上，只稍微动一动，就能要对方见血。
“邪祟当除，你知道的，它沾染了人命，人鬼已修成邪祟，你想救它也是回天无力。”对方凑得太近，叶苗只能看到他略薄的双唇一张一合，好像根本不在意叶苗抵在他喉咙皮肤上的武器，不紧不慢解释道：“就算我不动手，你也要亲自了结了它。倒是那些无辜阴魂，你尚可以度它们一程。”
那些无辜阴魂，指的是被叶苗收进阴斗中的魂体。
对方说的是事实，唐青云死后死守老宅，与阴宅融为一体，让它成为了这座吃人的房子，不是每个孩子都像小月那么幸运的，唐青云生前死后，杀生孽重，就是叶苗，也留不下他。
叶苗动了动，试图甩开黑袍人捂住她嘴的手，就在此时，那黑袍人的声音忽然陡然一冷，又凑近了叶苗一些，继而冷哼了一声，“身为阴阳师，你竟有阴煞沾身，你和他已有肌肤之亲？哼，荒唐！你们不会有结果！”
说罢，那黑袍人松了叶苗，后退了一步，行至支离破碎的窗沿，“世间本是如此残酷，邪祟当除，谁能例外？陈公虞吗？”
“你到底是谁？”
对方没有理会叶苗，他踏上了窗沿，身形随时要没入这夜色中，“他于你是仁，于人却是孽。难道他没有告诉你，是孽，必死无疑吗？”
10
整个房子开始分崩离析了，叶苗踏出这栋房子的那一刻，身后一声轰然，叶苗没有回头。
“小叶！”小黄急忙追了上来，上下将叶苗打量了一遍，见叶苗虽受了伤，可还能站着，心底也算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叶苗的精神尚有些恍惚，摇了摇头，也没有回应小黄的关心，只见那废墟之外，唐智跪地痛哭不止，他的妻子美华抱着小月跪在一侧，试图安慰唐智，而美华怀里抱着的女娃娃，早就哭得睡着了，还挂着鼻涕眼泪，嘴里迷迷糊糊重复着：“不要欺负祖爷爷，祖爷爷陪我玩，不是坏爷爷……”
“小叶……”看叶苗精神恍惚的样子，小黄不由得越发担心了，小叶该不会伤到脑子了吧？
“我没事。”叶苗深吸了口气，打起了精神，在经过唐智身边时，还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丢下话道：“别哭了，哭也没用，善恶终有报，都是命。”
“叶老板……”唐智仍伏在地上，久久没有抬起头，倒是妻子美华懂礼数，见叶苗要走，忙握住叶苗的手，表态道：“辛苦你了叶老板，酬金，我改日会送到你那去。”
“好。”叶苗也没有推脱，只是在视线扫开之时，叶苗下意识地多看了美华怀里的小月一眼，小月仍抽抽嗒嗒重复着那句“祖爷爷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么？于你是仁，于谁又是孽。
思及此，叶苗的眼神忽然一变，咬了咬唇，对小黄道：“走，回家！”
“怎么了这是？”小黄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东张西望，“怎么就你出来了，陈先生呢？”
“你没见着他？”叶苗略微思忖了片刻，含糊了过去，没有提起刚才在里面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大约先回去了吧。”
“怎么先回去了？”
“你十万个为什么啊，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叶苗突然发火，无辜的小黄摸了摸鼻子，没敢再问了。
叶苗不再说话了，睫毛微垂，眼神柔和了下来，她想回家，快点回家，她有……很多很多问题，想要问他……
编者注：本文为《你的心里有鬼IV》系列第五篇，本系列每周日早上八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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