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里有鬼IV:赶棺归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临北)

阴阳斋,通阴阳,叶老板一双慧眼辨人心,一纸黄符定乾坤。陈先生炼金身聚阴魂形神不灭,食恶鬼,踏阴关,鬼祟见之闻风丧胆。

1

阴阳斋开门做生意,不会拒绝需要帮助的事主,更不会拒绝十分会做人的事主。

猫爷是个老收藏家了,那叫一个老奸巨猾、眼光毒辣,是古玩市场的一只狠手。叶苗在古玩这方面是个人傻钱多的新玩家,见到鼎鼎大名的猫爷,叶苗心中竟还有些激动。

“一点小意思,还请叶老板笑纳。”猫爷之所以叫猫爷,长得还真有几分像猫,个子比较矮小,五官紧凑,眼光精明,这次来,他给叶苗带了卷名家藏画。

叶苗不太懂画,但猫爷出手的,必定不会是赝品,拿人的手软,叶苗喜滋滋客气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真是的,客气了客气了啊……”

那猫爷把叶苗给哄高兴了,这才入了正题:“实不相瞒,这次来,也是有求于叶老板。前些阵子,我从老朋友那转手了个桃木棺回来……”

“桃木棺?”叶苗还在研究那卷藏画,听了这词儿,忍不住抬起头来,一脸的诧异,“原来你们还玩棺材?拿桃木做棺材也是罕见,这得多大的仇啊?”

“叶老板不愧是叶老板!”猫爷连忙起身作揖,一脸佩服的样子,“事情就出在这棺材上了,前几天我才把转来的桃木棺带回来,也怪我雇的人不会办事,搬运的时候颠了一颠,磕坏了一小角,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环节出了岔子,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自从我盘了这东西,家里就没一刻安宁……”

猫爷说着,就将自己的老式西瓜帽给摘了,还解了衣领的几颗扣子,脑门、脖子上清晰可见好几道抓痕,纵横交错的,叶苗微微皱了眉:“谁把你抓成这样?棺材里跳出东西了?”

“那倒也不是……”猫爷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是我家里人抓的。”

自打猫爷把这棺材盘下来后,他本人身上是没发生什么怪事,可老婆孩子却全都跟疯了一样,见人就叫,他们也不说怎么了,就是惊声尖叫,得亏他们住的是独栋的连排别墅,才没让人给告了。

叫也就算了,他们还颇有攻击性,见人就挠,挠别人也挠自己,现在猫爷的老婆孩子脸上仍是抓得满脸是血,情况比他可严重多了。

“他们的情况,你是没看到啊叶老板,就跟疯了似的,上蹿下跳……哦,像猴子,疯猴子!”猫爷坐了回来,东张西望了一圈,小声对叶苗道:“知道我为什么来找您吗?我那一家子,白天就好好的,一到晚上就胡来……我玩这些东西这么久了,一看就是中邪了,希望叶老板能给我老猫一个薄面,抽空去看看。”

猫爷还打算把盘来的东西再高价转手出去,自然不能将这事闹大,让人知道这东西这么邪门,就算是彻底砸手上了。

吃人嘴软,收人手短,叶苗只好应道:“行,我今天就去一趟,你看成不成?”

2

送走了猫爷,叶苗飞快绕过屏风跑到了内堂,陈公虞坐在那,手捧着一卷书,没等叶苗开口,陈公虞便已轻叹了口气,“知道了,都听到了。”

叶苗最近沉迷古玩,不免多交了些狐朋狗友,也不是那猫爷人品恶劣不值深交,只是陈公虞这般世家子弟难免对这些下九流的行为多不齿。

陈公虞抬起眼皮又看了叶苗一眼,警告道:“此人命硬,必是下过斗倒过货的,阴煞不缠身,吃得了这碗饭。你和他们不一样,古物多邪祟,来历不明者,碰不得,阴阳师最忌损阴德……”

叶苗双掌合十求饶道:“知道了知道了,老祖宗,我不玩了行不行?这不是……生意上门了嘛,我都应下了,阴阳斋岂能言而无信,我不能砸自己的招牌。”

陈公虞拿叶苗没办法,放下书卷,起身,看了她一眼,“罢了,走吧。”

叶苗忙狗腿子一般地收拾了东西,将陈公虞这尊大佛给请上了车。

掐着点儿到了猫爷那,正是猫爷一家闹腾的时候,叶苗进了门,便见到猫爷求爷爷告奶奶地东奔西跑,他那媳妇一会儿在茶几上蹲着,一会儿跳到了吊顶灯上晃着,将自己的脸挠得面目全非,他那儿子也好不到哪去,躲在柱子后面惊声尖叫着,也是满脸的血,十指的指甲都已经抓掉了,柱子上也满是指甲印。

“哎哟,叶老板,您可算来了……”猫爷一会儿怕媳妇从上头摔下来,一会儿又怕儿子一头撞在柱子上,急得满头大汗,一见叶苗,如见救兵。

陈公虞一进门,便皱了皱眉,神色一冷,煞气压制,那上蹿下跳的妻儿顿时白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陈公虞一出现,当即镇住了场,猫爷见妻儿毫无预兆地昏死过去,吓了一跳,“叶老板,这是……”

叶苗大致检查了猫爷妻儿的情况,应道:“没事,他们被邪祟魇住了,我替他们开个坛归魂定气。”

叶苗在来之前就已经大致猜到了是这个情况,用红绳系住了猫爷妻儿的食指,两根线拉到面前的坛桌上,用一斗白米压住,又点了两根红烛,白米上插入三柱香,中指对扣沾黄符,小指、无名指下压,双手食指略曲对扣,大拇指内折结印,燃黄符喝道:“人气在肩三炷香,红烛指引生魂在,乾坤正气镇中位,归魂定气,定,定,定!”

黄符快要烫手了,叶苗才松了印,不由分说地便在坛桌上的那米斗中抓了一把,用力地甩在了猫爷那对妻儿的脸上,紧接着,连接他们食指的红绳崩断,叶苗摊了摊手:“搞定。”

猫爷一脸发懵地看着叶苗干净利落地一通动作,又看了看仍在昏死状态的妻儿,有些不确定道:“这样就好了?”

“差不多了,体还有些虚,养一养就好了,放心吧,明天一准看见他们活蹦乱跳地醒来。”叶苗对猫爷算客气的了,旁人若敢这么质疑叶苗,怕是早挨叶苗的白眼了。

“棺材在哪。”陈公虞对猫爷不似叶苗那般客气,冷不丁开口,叶苗和猫爷二人都忍不住抖了抖。

猫爷是个会看眼色的,顾不上还晕死在那的妻儿,忙在前方领路道:“二位请跟我来,我的部分藏品,都在地下室放着。那东西……搬回来后我就觉得邪门,也没敢再动它。”

3

桃木棺材不大不小,封棺做得很好,长一米六左右,宽不足半米,成人是躺不下的,若是童棺,又稍显大了些。

确实如猫爷所说,右下角在搬运的时候略微有些磕到的痕迹,但影响不大,症结不在这。

陈公虞现身此地,那棺材感应到这…强大的鬼煞之气,便立即有了动静,开始嗡嗡震动起来,那猫爷虽然知道这棺材邪门,可哪里见到它这么个震动法,吓得立即变了脸色,一屁…跌坐在地上,大惊小怪,“动了,它它它动了……”

陈公虞的眼神凌厉,冷哼了声,这棺中邪祟竟不怕他,如此乖张。

只见陈公虞的眼神一冷,一…无形的压力当即将那嗡嗡作响的棺材压制了下来,四周则顿时噼里啪啦一片作响,猫爷那藏柜之上的东西受了影响,跌的跌碎的碎,猫爷张了张嘴,既心疼,又吓得不敢发出声音来。

叶苗也忍不住脚下一顿,没敢上前靠近那棺材,“什么东西这么邪性?”

叶苗都这么说了……猫爷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白着脸道:“我接手它的时候,就听说之前历任收藏家,疯了好几个……”

只是猫爷不信邪,他打小命硬,根本不怕死,这才惹了这麻烦回来。

“桃木棺做的,镇邪祟,里头的东西不好惹。”叶苗上前了一步,因为有陈公虞镇场子,将那棺材按得一动也动不了,叶苗这才大胆了些,一脚踩在那棺材上方,厉喝道:“里头什么来路,报上家门来,若有未了心愿,大可道来!是没脸子(人鬼)?”

没有反应。

叶苗皱了皱眉,又问道:“是胡家的(狐狸)?”

还是没反应。

叶苗这就纳闷了,“还是黄家的(黄皮子)?”

一点动静也没有,叶苗收了脚,无奈地摊了摊手,“沟通不了,总之,肯定是个凶祟了。”

“那怎么办?”猫爷慌了,连沟通都沟通不了,这事还怎么解决?

“能怎么办,至少得知道它到底要什么啊。”叶苗对这事也颇有些头疼,“它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袭击人的,否则就是自寻死路,肯定有别的原因。”

“看来,只能开棺了。”陈公虞丢下话,吩咐道:“叶苗,联系方家。”

“行。”叶苗摸着下巴,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个办法了。

4

一般凶祟被前人镇压,是不适宜开棺的,不知它的来历和意图,必然伴随着风险存在。但眼下它闹事了,就必须知道闹事的缘由,若能渡化的还是得渡化它,若不能渡化的,该干掉还是得干掉,不能放任不管。

开棺很讲究,必须得设道场,阴阳斋并没有那地盘和装备设道场,只能借方家的场地一用,且方家的道场是再专业不过的,叶苗这是捡现成的。

方少爷办事十分靠谱,棺运到的时候,道场已经设好了,方禾旋开门,一见叶苗,颇为得意道:“看,还不是得靠我们方家。”

“嘿,这小丫头片子……”叶苗懒得和她计较,直接问道:“方少爷呢?”

“不羁哥哥在道场等你们了。”方禾旋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叶苗用黑布盖在大货车上的棺材长什么样,方家已经派人出来搬东西进道场了。

叶苗也没搭理她,进了方家,见了方不羁就问,“方少爷,那丫头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不是罚她三年不碰阴阳道嘛?”

“我没碰!”方禾旋被叶苗这么一说,满脸的通红,“打扫卫生总不算碰阴阳道吧?再说了,你这道场还是我给你打扫出来的呢。”

“先生。”方不羁是个正经人,不像叶苗这样正事还没干,就把人方禾旋惹得跳脚,他恭恭敬敬礼数周到地向陈公虞打了个招呼,又催促叶苗道,“叶苗,道场备好了,可以开棺了。”

“谢了。”叶苗见棺材已经就位,方不羁也屏退了无关人等,方禾旋早就识相地退到了道场外,方不羁一身百家道袍立于道场中央,已经起好了势。

叶苗同陈公虞一起退至道场外,见那猫爷还还一脸震惊地站在那东张西望,大概是怕方不羁一剑劈了棺材。

叶苗又上前把他也拽了出去,催促道:“猫爷,边上站着吧,一会儿出了什么事,别波及到你了,要命还是要钱啊?”

“是是是。”猫爷一听,连忙退了出去,“要命,要命……”

道场中央盖在棺材上的黑布被掀开,道场四周的铃铛开始晃动,可见这东西凶的……方不羁持墨斗打了棺,一会棺开了,好歹有层禁锢圈着里头的东西,紧接着,方不羁便迈开了八卦步,嘴里喝令道:“天地无极,律令九张,吾今开棺,鬼祟莫藏!”

只见那棺盖震动,慢慢地开了一条缝,紧接着位移,缝隙更大了,方不羁的脚下一顿,皱起了眉……那棺中“人”通体毛发旺盛,五官突出,整张脸皱巴巴的,根本不是个人。

没等方不羁开口说话,边上围观的方禾旋那丫头就已经眼疾口快惊呼出声:“哇塞,是只猴子啊!”

猫爷更是面色大变,“这里头的是猴子精还是猴子鬼?”

“万物有灵,皆可成鬼祟。”叶苗一本正经地纠二人正道:“确切地说,里头是一只白猿。”

道场周遭铜铃大作,只见棺中白猿尸身未腐,浓烈的防腐味刺鼻,大老远地便能闻到,而里头的东西四肢与眉心皆被长钉钉在了棺材中,那是锁魂钉。

桃木棺镇魂,长钉锁魂,十分恶毒的手段,其中一根长钉已经脱落了,估摸着是猫爷先前让人搬运的时候,摔到了棺材,松了锁魂钉,才出现后面的一连串事情。

“怪不得这东西这么凶。”叶苗皱起了眉,“对付它的法子也太恶毒了。”

5

方不羁已经完成了任务,要与叶苗交换位置,“叶苗,接下来交给你了。”

“嗯。”叶苗准备进入道场,方不羁退至道场外为叶苗护法。

棺中鬼祟不愿道来作祟因由,叶苗也只好强行与它通感,弄明白它到底想干什么,思及此,叶苗上前,手中结印,“过阴关,请判官,赏善罚恶,阴律查察……”

叶苗尚未顺利与棺中鬼祟通感,便忽然整个人颤了一颤,结印的双手在发抖,喉咙口像被一口老血哽住了一般,还未完成的咒语就这么噎在了喉咙口,那棺材在地上嗡嗡震动着,似乎想要挣脱束缚,尖锐的叫声几乎要让叶苗头痛欲裂,耳边一阵阵长鸣作响,脑海中乱成了一团,浑身气血乱涌……

但纵观道场外几人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这刺耳的叫声只有叶苗听得到。

正在道场外为叶苗护法的方不羁一看这情况,就知道不妙,大呼一声:“快,为叶苗固魂!”

“找死!”陈公虞见状,眼神瞬间冷冽成冰,当即扬手扫出一阵猛烈的罡风,将那震动的棺材轰出数米,陈公虞入阵,道场四面八方高悬的铜铃顿时疯了一般狂作,陈公虞只作未闻,扬手,一…黑气铺天盖地而来,笼罩那棺材,强大的压迫感将那仍在嗡嗡震动的棺材给死死按在地上。

外头的猫爷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早吓傻了。

情况紧急,方禾旋着急得直跺脚,顾不得多想,还是将方不羁先前给她的禁令抛到了一边,急急下场,和方不羁一左一右架住了叶苗,紧紧扣住叶苗双手的中指,掐得都发紫了。

叶苗猛然回过神来,见这道场突然变得乱七八糟的,心中对在方不羁的地盘搞破坏这件事颇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把气撒在那棺材上,“我的老天爷,跨物种通感,差点要了老娘的命!”

见叶苗还能说笑了,方不羁和方禾旋这才松了口气。

陈公虞收了手,回过身来,仍是冷着一张脸,任谁看了都忍不住缩一缩脖子,他一言不发地上前,冰冷的手扣住叶苗的腕间,指尖探叶苗的血脉,叶苗见他不说话,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我错了,我大意了……”

叶苗先前确实没太把那棺中鬼祟当一回事,毕竟她已经很久没遇到能打的对手了,是把好刀都会生锈的嘛。

道场中央三人的注意力都在叶苗这儿,皆把场外的猫爷给忘了,就在此时,那棺材中的白猿忽然挣脱了方不羁先前所设压制,道场设阵又因陈公虞的入阵遭到了破坏失了效,那白猿从棺中跳了出来,试图逃出这里,又见阵外猫爷所站的位置恰好挡了它的道,那白猿面部的肌肉龇了起来,露出了凶像,向猫爷袭去……

“救救救救命啊……”猫爷吓得屁滚尿流,连连往后退。

“糟糕!”还是阵中的叶苗率先反应过来,赶忙抽了一张黄符化了剑便追了上来。

就在那白猿就要一爪子将猫爷的脖子捏碎的时候,往后跌了一步的猫爷的衣领底下好像掉出了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似乎是个哨子,那白猿即将要碰上猫爷的爪子一顿,这凶祟,竟表现出了犹豫的姿态……

6

就是这片刻的犹豫,给了叶苗时机,将凶祟给压回了棺材里,这一次叶苗不敢再吊儿郎当了,和方不羁再三确认,让方少爷用墨斗给棺材画了好几层枷锁,又贴了封棺符,以防它再突然跳出来。

猫爷死里逃生,刚才那一切发生得又太快了,他有些神情呆滞地傻坐在那,叶苗顺手拎起猫爷脖子上的那个坠子,是个发黑的哨子了,刚才就是这玩意救了他。

叶苗也觉得奇怪,这玩意怎么就救了猫爷一命,便问道:“这宝贝从哪弄来的?肯定和那棺材里的东西有些渊源,猫爷,可要老实交代啊,否则下一次就不一定这么好运了哦。”

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猫爷自认为自己倒腾古董宝贝的,也不是什么亏心事,便也一五一十交代道:“同这棺材一起盘来的,我想起来了……我听人说过,这哨子最早是狗牙山产的,没准这棺材里的东西也是从狗牙山来的?”

叶苗就差吹胡子瞪眼了,“有这些消息,你不早说?这凶祟放出来攻击性太强,不放出来,又无法与它通感,这样放任下去也不是一回事。我看,眼下只有一个办法,把棺材运回狗牙山,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叶老板说得对!”猫爷附和道。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咱们出发吧。”叶苗说动身就动身。

“咱们?”猫爷怂了,讪笑道:“那什么,我就不去了吧?我上有老下有小的……”

“那不行。”叶苗挑了挑眉,虽说猫爷充其量就是个盘下麻烦物的倒霉蛋,但这棺材和哨子几经转手,要想尽快找到这些东西最早是从哪来的,还得靠猫爷,“您是行家啊,不去怎么行。”

“我也去我也去!”方禾旋屁颠屁颠举手,“我给你们开车!帮你们抬棺材!”

“你可不行,三年不碰阴阳道,忘了啊?”

“你!你忘恩负义!”方禾旋跺了跺脚,气呼呼地指着总戳她痛处的叶苗,“我刚刚还帮了你呢!”

方禾旋的道行不高,回头那凶祟又发了疯,叶苗也怕没工夫护她周全,除非方少爷在,还能看得住那丫头。再说了,方少爷可是方家家主,运个棺材回乡,还要劳动方少爷,传出去还以为阴阳斋多无能呢,如此兴师动众的,叶苗着实也感到没必要。

叶苗也懒得解释,向方不羁告辞,谢道:“今天的事,麻烦你了啊方少爷,这道场的损失,记我头上,改天请你和那丫头吃饭,我们先告辞了。”

棺材被押上了车,猫爷在圈子里的人脉的确很广,刚到狗牙山地界,基本上就已经打听到了狼伯村,那哨子的材质也特殊,狼牙镂空打造的,传闻从前狗牙山多奇珍异兽,狼伯村多猎人,猎人便会用猎物的牙打造成哨子模样,凶兽听到了这哨声,便会畏惧,也就更容易猎杀或驯化。

那棺材里的凶祟虽被叶苗给镇了回去,可一路上仍是试图反抗封印枷锁,老震个不停,说也奇怪,越靠近狗牙山,那棺材反而越来越老实了,叶苗心中竟然产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那棺材里的凶祟,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哄的,也许,它要的很简单……

7

费了一些功夫才找到狼伯村,毕竟狼伯村的说法应该已经过了百八十年了,现在早没人住了,自然也就从地图上消失了。

叶苗他们找到的,也只是狼伯村的一些遗址,没有人住,早就荒木丛生,渐渐地原始自然化了,一些残破的建筑结构保留了下来,依稀可以想象当年山中猎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生活。

原本已经十分安静的棺材,不知为何,又开始有了激烈的反应,猫爷吓了一跳,哭丧着脸:“它它它,它又怎么了……”

“看来是到地方了。”叶苗把车停了下来,再往前,车也开不了了,只能靠双腿了。

看着那反应激烈的棺材,叶苗也有些为难,“接下来咋办,我们独自走山路都颇有些吃力,总不能扛着它吧?”

叶苗有些后悔没有把方少爷和小黄他们坑来了。

“放它出来。”陈公虞低语。

“啊?”叶苗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转念一想,这凶祟虽凶,不是有陈公虞这尊更凶的老鬼在这吗,便也打消了心中的顾虑,上前揭了封棺的黄符,将那凶祟给放了出来。

封印刚除,那棺盖便瞬间被破开,里头的白猿冲了出来,它的动作快极了,那山林深处,仿佛有一个地方,是它深深的执念。

陈公虞眼底一敛,手心一翻,一道无形的黑气跟了上去,缠住了那白猿,那黑气所过之处,草木渐枯,白猿走过的通道,便也显现出来,陈公虞丢下话道:“跟上!”

白猿虽从棺中出来,但毕竟魂体仍被锁在被做了防腐的尸身上,与僵无异,因此并不能逃出太远,叶苗和陈公虞很快便追上了白猿。

白猿最终在一处早已被草木包围的建筑残骸前停了下来,叶苗早已经虚脱,一边拽着陈公虞的袖子,才能使自己勉强站着,一边按着膝盖喘个不停,后头落了好一段路才赶上来的猫爷,情况比叶苗好不到哪去。

“我经不住这么折腾了,不能让它再跑了。”叶苗摆了摆手,刚想动手,重新给白猿贴一纸定身符,一只冰凉的手便按住了叶苗要掏黄符的手,叶苗不解地抬头看陈公虞,“陈公虞?”

“它找到家了。”陈公虞示意叶苗注意白猿的动作。

白猿在找到了这栋建筑残骸后便不再东奔西窜了,它忽然在一处绿藤缠绕的柱子前坐了下来,抱着那柱子,动作就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子。

再仔细一看,那绿藤缠绕下的,并不是一根柱子,而是一具枯骨,枯骨呈坐姿,看起来枯骨的主人应是一位年迈的老者,骨骼早已经中空,一碰就会碎,白猿的动作很轻很轻,小心翼翼极了,也不知是不是怕碰疼了对方,竟还让那枯骨保持着原有的样子。

叶苗怔了怔,本来要掏定身符的事也忘了,她垂手站在那,此情此景,令她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怜悯来。

白猿的执念,是归故里。

就这么简单……

8

叶苗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生怕惊扰了这对久别重逢的朋友,或是家人,虽是一人一猿,他们生前的关系定不亚于家人朋友。

白猿保持着这个依偎的动作许久,它忽然又有了动作,它爬了起来,在这片已经趋于原始化的环境里翻找到了一片陶瓦,白猿用陶瓦蓄了些水,又摘了一根树枝回到了那具枯骨前,动作就像端来了水和牙刷试图唤醒沉睡的人一般。

可是老人早已化成了枯骨,是不会再醒来了,只是白猿还未意识到这一点,在它的意识里,也许还不知道老人已经死了。

“发现了吗,白猿的举止很像个人。”叶苗在陈公虞身边小声道:“它以为老人只是睡着了,叫他起床呢。”

白猿又维持了这个动作许久许久,可早已化成枯骨的老人仍是一动不动,白猿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它有些着急了,朝着叶苗和陈公虞所在的方向看过来,那动作,仿佛是在向叶苗和陈公虞求助,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叫不醒一个沉睡的人。

叶苗沉沉地叹了口气,决心再和白猿通感一次,她上前一步,手中结印,闭眼,低语道:“过阴关,请判官,赏善罚恶,阴律查察。若啖食人命,罪当不赦,若含冤屈,不可不辨。叩请助我——是非断!”

话落,叶苗睁眼,眸中红瞳顿现,许是白猿察觉到了叶苗的善意,这一次,通感成功了。

狼伯村以狩猎为生,老头是猎户,当他举着火把探进洞穴,看到的,是一双惊恐却充满灵性的眼睛,小东西通体白毛,是一只白猿。

这也是小白猿第一次见到邋里邋遢的老猎户,老猎户经验老道,一眼就认出了小白猿是极其稀罕珍贵的品种,因其聪明,又最类人,当时不少洋人科学家最喜欢拿这种白猿做实验,有市则有价,白猿遭到了猎户们的疯狂猎杀。

“老袁,怎么样?”外头有人在叫唤邋里邋遢的老猎人。

老头嘴里急忙含含糊糊应着,却鬼使神差地,对这只孤零零的小白猿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他将它藏进了篓子里,用干粮和破布将它盖得严严实实,警告道:“可怜见的,只剩下你孤零零一个,嘘,别发出声音,不然你就要让人抓走了!”

小白猿出奇地听话,懵懂地跟着老头回了家。

“起来了,懒猴子,要刷牙洗脸了。”老头邋遢,但又极爱干净,刚睡醒的小白猿懵懂地看着他,老头便慢慢地做出刷牙洗脸的动作,小白猿很聪明,有样学样,很快便学会了作为人类,该如何清洁自己。

小白猿有模有样地给自己穿衣服,老头丢了一块山薯在地上,饥饿的小白猿迫不及待地伸手欲拾,慈祥的老头板着脸,严肃地拍下小白猿的手,教训道:“落地不食,你又忘了?”

日复一日,只有老头和小白猿相互陪伴着对方,老头似乎已经把小白猿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同寝同食,还教小白猿规矩,小白猿也很聪明,老头住得荒僻,他是独居,少有人来,小白猿有了些许的自由,有时候出去玩得疯了,或是有人来了,老头站在家门口用哨子一吹,小白猿就知道要回家了,也知道来的都是坏人,要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

直到有一天,家中突然闯入了一群人,他们给白猿戴上了项圈和链子,将白猿塞进了笼子里,老头踉跄着追在后头,试图将白猿抢回来,“它很聪明,它什么都知道,它不是畜生,你们不能这么对它,不能带走它……”

白猿是稀罕的品种,很聪明,老头早把它当成了家人,朝夕相伴,那些人不知道是怎么找到这的,他们说,白猿放在老头这,是浪费了,暴殄天物。

突然被戴上项圈和链子的白猿不解,这些人为什么要带走它,它在笼子里,掰着笼子惊声尖叫着,可谁也听不懂它在说些什么。

白猿还是被带走了,它被关在笼子里,时不时被带到满是仪器的实验室,带它走的人也给它食物,食物就丢在地上,白猿牢记老头教过它的,落地不食,它因此差点饿死。

白猿最后是在无数次的实验和折磨之下,器官衰败而死的。起初的它总是一脸的困惑,不理解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它,它将自己当成了人,可这些人,好像并没有把它当成同类。

9

叶苗收回了手,双手垂下,神情有一阵的恍惚。

“怎么了这是?”猫爷是没见识过叶苗通感成功的,不明白叶苗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咋突然这么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白猿是受尽折磨而死的,因而怨气极大,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想干什么。”叶苗回过了神,轻叹了口气,“当时拿白猿做医学实验的那些人总算是怕了,他们请了高人想办法,所谓的办法简单粗暴,桃木做棺,尸身防腐,锁魂钉加身,令它挣脱不得,超生不得,也再也作祟不得。”

诚然科学的进步需要牺牲,可人性的泯灭只是一念之间,对人们而言,兴许只是对白猿缺乏了些许的尊重,但对白猿而言,它太聪明了,打一开始,它就被赋予了智慧,老头将它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教育它为人的道理。白猿将自己当作了人,这才令它格外地痛苦,怨气日积月累,自然不会甘心。

它爱人类,也恨人类。

后来的事,猫爷自己也清楚,这棺材辗转到了他手上,搬运的时候颠了棺,锁魂钉脱落,这白猿才再次作祟。

“它只是想回家。”陈公虞拍了拍叶苗的肩膀,安慰道:“现在它已经回家了,送它走吧。”

叶苗点了点头,打起了精神,说到底,白猿的心性还是单纯的,叶苗将黄符撕成了个纸人模样,又凭借通感所见,作法拟化成白猿记忆中老头的样子,燃黄符祭出殊途桥,对陈公虞道:“我准备好了。”

“好。”陈公虞点了点头,抬手,周身顿时煞气大涨!

白猿肉身的锁魂钉受陈公虞释放出的煞气影响,瞬间被震落,白猿的身子一轻,三魂七魄终于脱离了尸身。

殊途桥已经架起,纸人所化的老头已经候在了桥上,将牵引白猿过桥,叶苗低语道:“尘归尘,土归土,阴阳殊途,该上路了!”

那白猿见了桥上的老头,当即一喜,甚至还未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尸身,三魂七魄轻快极了,它蹿上了殊途桥,牵起老人的手,一步一步朝着殊途桥的另一端走去。

没有人知道老头坐在家门口等着白猿回家时,是什么心情。

但白猿牵着老头的手踏上桥的时候是欣喜的,它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怨气,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消散了……看,心性单纯的白猿多么好满足。

10

刚刚收拾完残局,叶苗兜里的手机铃声疯了一样响个不停,一刻也没让叶苗闲着,接了电话,那里头就传来小黄咋咋唬唬的声音,“小叶,你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你不通知哥们我?我都听说了,那凶祟可凶了,你们没事吧?”

叶苗白眼一番,一听就知道是方禾旋那丫头告密了,没好气道:“事情都办好了,准备回去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办好了?”小黄更咋呼了,“这么就办好了?!”

“嘿,你这是希望我出事,还是不希望我出事呢?”

电话那头小黄讪讪笑道:“别别别误会,我当然希望你们平安无事,只是我先前不是听说这事挺棘手嘛……特意赶来与你们汇合,狗牙山狼伯村是吧,我都快到了,你怎么就把事儿给办好了……”

“别继续往山里开了,我们准备下山了。”叶苗嘱咐道:“开车别讲电话,挂了啊。”

“小叶,我好像看到你的车了……小叶,我……”

“嘟”的一声,电话忽然掐断了,掐得十分突然,隐约之间,叶苗似乎还听到了那一瞬间传来了巨响,叶苗的面色一变,看向陈公虞,“不好,小黄好像出事了!”

“我去看看,你不要轻举妄动。”陈公虞眉头一紧,神色复杂,当即动了身。

看到了她的车?那应该在他们附近……叶苗顾不得许多,把猫爷都给丢半道了,急急忙忙要原路返回,刚想告诉陈公虞这个消息呢,陈公虞的身影就如一阵风一样自叶苗身侧消失,速度快得非叶苗这种正常人可以追得上的。

叶苗赶到半山道的时候,便看到小黄开来的那辆车,车头有个巨大的凹陷,就像猛然撞上了什么东西一样,但那车前方根本什么也没有。

四周一片狼籍,尖锐的冰晶凝结,是战斗过的场景,小黄捂着腹部站在那,血丝凝结的红绳断于身前,且腹部是险些被洞穿了,看起来是陈公虞及时赶到,救了他。

“对手有点厉害。”小黄冷笑了一声,抬眼看向叶苗,“你来了。”

说话的是小黄体内的肉灵了,可以想象,刚刚若不是肉灵突然夺舍,以小黄那胆量,不被对手干掉,只怕也已经吓晕过去了。

“怎么回事?”叶苗的面色凝重,按说小黄的肉灵本事也不差,且陈公虞还赶到出手相救了,他居然还受了伤,可见出手的人不容小觑。

“黑袍人,上次就出现了,你们没发现吗。”肉灵低喘了一口气,大约是觉得疼,决定将肉身还给小黄本尊了,“上次是莫名收到奖券,这次又对我动了手,我有预感,兴许是冲着我来的……确切的说,是冲着我和陈先生来的。”

话刚说完,小黄的身子一歪,就晕死过去了。

“黑袍人?”叶苗看向陈公虞,情绪上来了,“不是猫?原来不是我的幻觉,的确有人盯上了我们,只是,目标不是我,而是你们,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叶苗……”陈公虞的神色复杂,“我们回去再说。”

“陈公虞,为什么瞒着我?”

叶苗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转身就要走,脸色阴得都快下雨了。

“叶苗……”陈公虞扣住叶苗的手腕,颇有些头疼,“我有苦衷。”

“有苦衷就别说了。”叶苗甩了手,不肯回头,陈公虞不解释这一句还好,越解释,叶苗越生气,脚下越走越快。

忽然,前路一抖,脚底一滑,叶苗只觉得脚腕一崴,整个人往后跌倒,屁…还没落地,便觉背后一冷,整个人被陈公虞捞了起来,双脚离地,叶苗抬头便对上了陈公虞一双深邃的眸子,有些忧心,又有些无奈,似还觉得有些好笑:“回去再说,好吗?”

“回去就回去!”叶苗罕见发火,没想到天还不助她,竟还闹出了这么个乌龙,顿时又是火冒三丈,又是无地自容。

“回去,能,带上重伤的我吗,哎哟疼……”

“人呢,人哪去了,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幽幽转醒的小黄可怜又无助地躺在那,同跌跌撞撞赶下山的猫爷一起,满脸复杂地目送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

编者注:本文为《你的心里有鬼IV》系列第四篇,本系列每周日早上八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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