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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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乌鸦就被认为是不吉之鸟,人们说它们是地狱的使者,可以看穿生死,所以十分害怕它们的哀鸣在头顶响起。

而在除灵师的眼中,怨灵寄生在人们的肩上,通常都是乌鸦的形态,没人知道是为什么。除灵师的职责,只是将怨灵消灭,不问原由。

——

当你活得欢蹦乱跳连根头发丝都没少,但全世界的人偏偏都认为你已经死去,而且最熟悉你的亲戚朋友出席了葬礼,当着你的面扼腕叹息,你会作何感想?

在祁燕的心中,大概有成百上千句MMP想骂出口吧。

看着殡仪馆追思厅内打出的黑色横幅上自己的名字,祁燕一开始还以为是搞错了,不过亲眼见到丈夫乔泽声泪俱下地致告别辞,她不禁也有些蒙。

这是闹哪出?

正当遗体告别仪式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个远房表姑终于发现拖着行李箱站在小厅门口发了小半会呆的祁燕,“哎呦,祁雁啊,你可来了,赶快去给你姐告个别吧!”

“表姑,我是祁燕,念一声不念四声,您咋老搞错?”祁燕本就有些烦,语调瞬间高亢起来。

也怪自己那已经去世两年的父亲当年偷懒,给自己和妹妹起名就起名,却用了两个读音特容易混淆的字。

表姑一听这话愣住了,有个打扮明显和这庄重场合不太协调的中年妇女,赶紧跑过来报以歉意笑容,然后把祁燕拉到一旁,轻轻呵斥道:“这种场合,你个死丫头就不懂得收敛一点?让大家尤其是你姐夫瞧见,以前的乖巧印象可不就白给了!”

祁燕看着眼前的艳妆女人,脸上估计搽了半公分厚的粉,一说话,嘴角妆容便会皲裂,一开一合地,让人无法直视。

但这显然不是轻微强迫症的祁燕感到莫名其妙的原因,因为这个叫奚美兰的女人,从未对自己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

在祁燕看来,奚美兰贪慕虚荣,视财如命,并且十分宠溺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对自己则谈不上有多好,但也不是那种处处刁难的恶毒继母,至多不闻不问,眼不见为净。

而且两姐妹有着很明显的相貌差异,奚美兰怎么会认为自己是妹妹祁雁?

“美兰姨,我就去国外出了个差而已,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竭力保持礼貌的祁燕彻底蒙圈,如果这个葬礼是为妹妹办的,大家的反应是不是有些不正常?但如果这是给自己准备的,那就更莫名其妙了,大家眼瞎看不到自己活生生杵在这?

奚美兰这下轻轻给了祁燕后脑勺一巴掌,“你这丫头要死啊,连你妈都不认了?”

参加葬礼仪式的亲友开始注意到小厅后头的动静,祁燕在大家交头接耳甚至指指点点的情况下,被奚美兰生拉硬拽到停放遗体的灵柩前。

鲜花包围的透明棺材里,安详地躺着一个漂亮女人。

祁燕看到她的瞬间,被吓得仓惶后退,一个不稳,差点跌下了灵台。

棺材里的女人,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而玻璃棺盖表面倒映出自己模糊的面容,是妹妹祁雁……

——

冬阳市洋山渔港,海风舒适,成群结队的纯白海鸥迎风展翅,悬浮在空中徘徊觅食,与海天一色的壮丽美景相映成趣。

海浪轻柔拍打着环海路下的防洪堤,堤石上附着的暗绿色海藻随着浪涌起起伏伏,一…浓郁的咸腥气味便被浪花带到空气中,偶尔夹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秦枫刚刚下车,站在环海公路一段护栏边,眺望了一眼堤下忙碌的同事,以及那具趴在堤石上随着浪涌沉浮的尸体,眉头紧皱。

半浸在海水里做完初步尸检的梁小曼脱下手套,示意鉴证科的同事可以继续取证。

她艰难地爬上堤岸,仰着被口罩遮住大半的俏脸看着秦枫,沉重道:“虽然渔民早上发现尸体后第一时间报案,但这显然不是案发现场,也不是抛尸地点,尸体应该是洋流从海上带来的。”

秦枫点点头,“能确认身份吗?”

“尸体全裸,而且可能在海上漂了几天……”梁小曼没有继续说下去,言下之意却很清楚,光凭现在的检查,很难判断死者身份。

鉴证科的同事恰好抬着尸体走上海堤,秦枫搭了把手,装进运尸车前,顺手打开了裹尸袋。

一旁好奇的周自省伸长脖子凑热闹,结果只是看到溃烂且血肉模糊的尸体头部,胃里就一阵翻涌,转身趴在公路围栏上把刚吃下去的早餐全给吐了出来。

“死者全身皮肤都没有了?”秦枫面无表情,转身问道。

其实刚才下车的时候他就瞧见尸体状态不对劲,确认过后,也就证明死者并非死于意外。

刚脱下防护服的梁小曼暂时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结论,只是对秦枫的询问点头表示情况属实。

“小曼,能缩小凶手范围吗?”秦枫追问道。

“得回九处做进一步尸检,不过依我看,凶手的专业程度毋庸置疑。”

秦枫托腮凝视着配合越来越默契的搭档,沉声道:“那就要拜托你尽快出结果了,我和小周去查死者身份以及案发第一现场。”

梁小曼回头看了眼茫茫大海,眉头一皱,漂亮的眼眸中满是迷惘,“会不会大海捞针,到头来徒劳无功啊?”

“总得尝试一下各种可能。”秦枫拍了拍仍在呕吐的周自省,“走了,我们去一趟海事局。”

冬阳市警局刑侦大队长的高徒忍着恶心,忙不迭问道:“去海事局干吗?”

秦枫没有马上回答周自省,等他坐上副驾驶位置,递过几张纸巾扬了扬,“既然尸体是被海浪带到渔港防洪堤,根据季节性洋流方向以及流速推算死者大概被抛尸的海域,想来应该不难。”

“但这个数据推演,肯定是海事部门比较专业、权威。再者,结合船只在海上的航行轨迹,来判断抛尸海域哪些来往船舶有嫌疑,都少不了他们的配合。”

周自省回想起尸状,忍不住干呕两下,赶紧接过纸巾捂住嘴,“那我们怎么能确定死者一定是在某个时间段抛尸大海的?万一是被杀后拖个几天再抛尸,岂不是很难推算准确了?”

秦枫启动警车先于现场调查的同事离开海堤路,坚定道:“相信小曼,她会查出死者具体死亡时间以及尸变情况的……”

——

一般来说,查案最枯燥乏味的就属排查筛选这种工作了,更何况这次需要筛选的范围出奇地广阔。

而且不像陆地上,海洋这种极其复杂和不确定的环境,几乎不会留下任何犯罪痕迹。

秦枫只能从海事局监控中心密集的卫星定位轨迹,寻找大片海域里极有可能抛尸的可疑船只,这跟大海捞针也差不太多了。

一个星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周一的碰面会上,即将退休的刑侦队长黎延东仔细翻看着厚厚的一叠案情资料,偶尔抽一口烟,眉头顿时愁云密布。

“根据尸检,死者为女性,年龄二十五周岁左右。至尸体被发现,她已经死亡半个月以上。尸体除头皮以外的身体表皮几乎全部都是被均匀剥离,由此推断,凶手手法很专业,对人体结构也十分了解。根据侧写,可以断定凶手是男性,而且是个很专业的医生,有非常高的医学素养和手术经验。”

梁小曼出具最终尸检报告,最后着重说道:“尸体表面分布有均匀的利器创伤,但这不是死者死亡原因,是凶手为了避免尸体肿胀产生气体,防止尸体漂浮而故意扎在死者身上的。”

“那死因到底是什么?”周自省拿着一支笔敲打着额头,突然像学生时代那样举手问道。

不爱红装反而喜欢和尸体、凶案打交道的梁小曼深吸一口气,“在死者体内发现了残存的医用麻醉剂成分,这个年轻女人是在活着的情况下被凶手割去了全身皮肤,最后被沉入海中溺死!”

在场刑警听了梁小曼的结论,饶是见惯听惯各种匪夷所思的残忍凶案,仍是禁不住头皮发麻。

“因为海底水温的关系,尸体腐烂肿胀的情况并不算很严重,尸体最终因为某种原因浮上海面并飘到海堤,只有差不多两天左右的时间而已。”

秦枫接过话茬说道:“海事部门根据尸体漂浮到岸的时间、洋流速度、走向等等因素测算了一个大概海域。鉴于抛尸现场远离陆地,基本推断案发现场也在同一片区域。在死者死亡时间途径该海域的船只都有作案嫌疑,需要大家尽快筛选出最可疑的船舶。还有,根据DNA比对近期失踪人口的工作,也要同时进行。”

秦枫话刚落音,九处的同事可就骚动起来,“滨海区有深水货港,也有浅水渔港,在案发几百平方公里的海域上航行的船舶数量和种类可都不少,这该怎么判断?”

“对啊,死者身份和凶手动机都不明确,这不跟大海捞针一样吗?”

黎延东刚打算鼓励鼓励大家准备好熬夜奋战,刑侦九处最年轻的实习法医胥瑶瑶冷不丁插嘴道:“说到动机,我倒是觉得有一种可能性。”

众人目光都集中到这个娃娃脸女孩身上,后者赶紧正襟危坐,说道:“你们想想,小曼姐说凶手有医生背景,但他没有取走死者的脏器反而剥走全身皮肤……”

秦枫想了想,点头认可道:“凶手很可能是专业的整容医生,至少也是和整容行业有关的从业人员。”

“为什么?”周自省还是没能转过弯来,被胥瑶瑶嫌弃地白了一眼。

“因为现今整容行业急缺的不是技术,反倒是缺少正规渠道的移植用皮肤组织,国外就不乏被强制割走皮肤的女性受害者。”

在黑市,皮肤组织的价格逐年攀升,隐约比许多脏器更为走俏,而且犯罪成本相对不高,说不定还真有人愿意为此铤而走险。

秦枫把案情资料从容翻到前几页,“北城区艾美整形美容医院名下一艘游艇,案发时在那片海域出现过!”

没想到这么一讨论,最有嫌疑的家伙很快浮出了水面。

黎延东大手一挥,“其他人继续筛查死者身份和其它船舶。秦枫,整容医院的线索就交给你跟进……”

——

案情发展出奇地顺利,但秦枫并不觉得找到了线索,案子就能迎刃而解。

他和梁小曼径直走进艾美医院的行政中心,出示证件讲明来意,有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接到前台电话,连忙火急火燎地跑来。大概第一次接触刑警,男人表现得诚惶诚恐,还不住地擦拭着额头渗出的汗液。

这个中年男人叫付清华,是这里的行政副总裁,听说秦枫两人的来意,赶紧带他们到办公室,门窗关紧,甚至拉上百叶窗帘,显得紧张又神秘。

“不好意思,二位警官多担待,最近公司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人心惶惶的。”

虽然表面看这是一家整容医院,实际上不过是拿到了人体整容资质的私有控…企业,所以这里仍算得上商业公司,而非医疗机构。

秦枫摇头表示无所谓,开门见山道:“付先生,蝴蝶兰号游艇是不是属于贵公司的财产78">付清华很明显地一愣,面色有些不太好看,“是的,游艇原来一直停靠在滨海区渔港码头,用来带客户出海玩的,这样可以招徕一些潜在客户……”

“六月十一日,游艇是不是到过这个海域?”

梁小曼递上了一张船舶航行的卫星轨迹图,付清华拿起瞧了瞧,一脸无辜道:“实话实说,游艇出航我们是要报备海事局的,一直都有着固定的航线。不过,游艇早就被人偷走,还没找到呐!”

“被偷了?”

听说过偷车的,偷游艇的倒是少见。

付清华愁上眉梢,叹气道:“原本我们早就应该报案的,不过公司最近出了点事,一直没来得及。”

这下,秦枫不得不对付清华所说的事情感兴趣了,“到底什么事情,让你们丢了一艘价值几千万的游艇都顾不上理会?”

付清华话到嘴边,办公室的门就给一连串焦急的敲门声打断,前台接待的小姑娘一把推开门,不顾形象喊道:“不好了,付总,那女的又找来了,李秘书根本拦不住。”

“赶紧叫保安呐!”付清华噌的一下站起身,看了看秦枫和梁小曼在场,不好发作,嫌弃地挥挥手,示意这些属下自行处置好了。

小姑娘走后,付清华走到办公室玻璃墙边掀起一半百叶窗帘,指着外面努努嘴道:“秦警官,你看,这就是我说的麻烦事了。”

秦枫和梁小曼凑近来看向办公室外,有两个女人正气势汹汹往行政中心办公区闯,其中一个中年妇女尤其凶悍,好几个壮硕保安都拉扯不住。

付清华指着跟在中年妇女后头的年轻女孩说道:“那女孩叫祁雁,是和我一起打下艾美这座江山的祁燕总裁同父异母的妹妹,那是她母亲奚美兰。

“祁总前段时间因病去世,这对母女竟然在殡仪馆告别仪式上大闹。祁雁非说她才是姐姐,死去的是妹妹,结果葬礼拖延到现在都没办成。

“那个奚美兰还是个恶婆娘,大概觉得这里面有利可图,还拉着女儿见天地来公司闹腾,搞得鸡飞狗跳的。唉,照我看,她们就是想讹一笔赡养费罢了。”

秦枫冷冷看着外面一地鸡毛,问道:“你们祁总和继母、妹妹的关系平时怎么样?”

付清华无奈笑道:“老实说我虽然和祁燕是合伙人,但还真不太了解她的家事。不过也没听她抱怨过,应该是那种不冷不热的关系。”

梁小曼指着一个匆匆赶到劝架的帅气男人问道:“那是谁?”

“哦,那是祁燕的新婚丈夫乔泽,海归的整形医学博士。我们这里行政管理和实际操作是分开的,简单来说就是我和祁燕负责公司企划,如何招揽生意什么的,乔泽全权负责客户整容的具体手术实施,管理专业的医护人员等。”

“你说这对母女想讹一笔赡养费,那妹妹何必说自己是姐姐?同父异母,光是相貌也能分辨出是非吧。”梁小曼对于这场家庭矛盾显然有些兴趣,不知不觉扯远了。

“嗨,后头还有更离谱的呐!祁雁竟然想让死去的姐姐做个DNA鉴定证明自己,但你说搁谁谁乐意?乔泽怎么可能让自己妻子去世后还被人肆意侮辱?”

付清华越说越气愤,“乔泽提出给一百万解决这事,已经算是最大的忍让了,要我,一分钱都不可能出!”

乔泽出现后,艰难带着泼妇骂街一般的奚美兰和自始至终还算镇定的祁雁离开行政办公中心,一场闹剧暂时落下帷幕。

秦枫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把话题拉回道:“付先生,我希望你能提供整形中心最近所有移植过皮肤的手术资料,重点是皮肤组织的来源等等。”

“哦,应该的应该的,不过我能问一下,鄙公司到底牵涉到什么案子吗?”看着一脸严肃的秦枫,付清华仿佛恍然大悟,赶紧亡羊补牢道,“明白明白,这案子还是机密,我不打听了。”

梁小曼微微一笑,“付先生,案子没破,这件事希望你暂时不要声张,游艇的事,我们正式接手了。”

“是是是,还得感谢二位警官,我这就去让人把资料整理好送来……”

——

从艾美整容医院离开回警局的路上,梁小曼突然询问道:“你觉得付清华的话可信?”

秦枫笑问道:“你指的是哪一方面?”

“还能有哪些,当然是游艇失窃啊!”

“这还不得查一查才能知道,如果找到游艇,至少可以确定死者是不是真的在蝴蝶兰号上出事的。”

梁小曼气鼓鼓地靠在座椅上,“我当然知道这些,但我总感觉那个付清华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女人的直觉。”梁小曼眼神躲闪,但是掩饰得很好。她总不能告诉秦枫,自己身体里还寄居着一个叫许梦龄的女人吧。

秦枫见状,半开玩笑说道:“艾美公司是否涉及凶案,现在还不好说,我倒觉得祁家姐妹那场闹剧值得关注一下。”

“你也这么觉得?”

梁小曼兴奋得骤然坐直,眼神温柔地看着身边专心开车的男人,心想着,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几年情侣没白当。

但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旁边车道突然有一辆轿车加速超车,然后毫无顾忌从侧面撞了过来。哪怕秦枫及时做出反应踩下刹车,两车还是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

好在冲击力都集中在车子前部,没有直接撞击到副驾驶侧门。

车子艰难停稳,梁小曼已经彻底被吓傻,经历过一次严重车祸的她久久惊魂未定,秦枫轻拍她的肩膀将她唤醒,从容不迫地抱她下了车。

光天化日敢明目张胆地撞警车,肇事司机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是脑子真的缺根筋。

秦枫放下梁小曼,扶她走到相对安全的路边,绕到车前看了看对方,车损严重,但好歹司机能自己下车,想来没什么大碍。

他刚想质问对方,没想到肇事的年轻女司机顾不得被飞溅的玻璃划伤仍在流血的脸,踉跄跑到秦枫面前扑倒,抱着秦枫大腿惊恐道:“你是警察,快把我抓起来,抓起来啊!”

秦枫认出了女司机,在艾美公司,付清华口口声声说她是想争夺姐姐祁燕公司所有权的妹妹祁雁。

刚才看着还挺正常一女孩,此刻显得极其癫狂,秦枫闻到一…酒味,应该是早就计划好要撞车,所以临时喝了一口。

看样子,她是铁了心要去监狱里待上一段时间。

秦枫把祁雁带离马路,虽然看上去她只有一些皮外伤,还是拨打了医院急救电话。

在处理事故的警察闻讯赶来期间,颓然坐在地上的祁雁没有出声说过一句话。

注视着她被推上救护车,由警车押送去往医院,秦枫和梁小曼久久无语。

“你说一个声称自己和姐姐互换了身体的人,到底是受了多大的精神刺激?”

秦枫从裤兜里捏出祁雁悄悄塞给自己的纸条看完后,攥紧拳头回道:“也许她就是希望借此引起警方注意。”

“那艾美公司会不会真的和海堤女尸案有关?”

“不管怎样,通知鉴证科,我们先去殡仪馆。”

“哎!为什么?”

梁小曼还在原地疑惑,秦枫已经拦下来一辆出租,他没有细说原因,祁雁写的纸条只是告诉他,如果警方帮助她完成DNA鉴定,她就告诉秦枫艾美公司的黑幕……

——

尽管乔泽极力反对给自己死去的妻子做DNA鉴定,不过折腾了三四天,刑侦九处仍是出具了权威的鉴定报告。

相比煎熬等待的一方,拿到报告的秦枫显得从容不迫,他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乔泽或者奚美兰,而是直接来到了东城区看守所。

见到精神状态还算可以的祁雁,准确来说是祁燕,秦枫仍不禁疑惑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两姐妹的脸被换得彻彻底底。

拥有妹妹脸庞的祁燕好像早就确定这个结果,面对秦枫的审问显得安静沉稳。

“DNA鉴定结果出来了,躺在殡仪馆的的确是你妹妹祁雁。你能回忆起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祁燕淡淡一笑,不愿配合,“这位秦枫警官,你难道不应该问问我公司的黑幕吗?好奇我的家事做什么?”

“喂,老实点,我们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陪审的周自省没好气道。

“那请问这位周警官,我不过是不小心撞到了警车而已,还犯了什么罪需要坦白从宽?”

面对这个疯起来不要命但冷静起来又十分精明的女人,一向好男不跟女斗的周自省还真就没什么办法,秦枫示意他做笔录就可以,犯不着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过河拆桥是吧,祁燕,你从一开始发现自己和妹妹的身份被调换,就一步步在计划如何找回自己的身份。”

秦枫看着她年轻靓丽的脸庞,并没有如何言辞恐吓,但接下来的话,句句锥心刺骨,“你表面上希望警方介入给出权威的鉴定,其实也是在寻求庇护吧?我可不相信那个处在阴影里偷偷给你和祁雁换脸的家伙,纯粹是为了好玩!”

祁燕的脸迅速变得阴沉,想了想之后,微微颤抖着说道:“妹妹表面和我关系一般,但我知道,她喜欢我的丈夫乔泽。一开始我也想过是她和美兰姨策划,来替代我的位置。

“但是老实说,美兰姨后面的反应证明她确实不知情。况且我考察项目回国在机场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缺失了出国那段记忆。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嗯,好在至少你还是相信我们警方的。”秦枫把一叠照片推到祁燕面前,说道,“这是机场监控拍下的画面,你所谓回国的那天,其实根本不是你认为的那样。这几个人把你送到机场,等你醒来之后,再打电话通知你去殡仪馆。目的当然是为了坐实你的身份,也让大家认为死去的是祁燕。”

祁燕看着那些资料,脑袋里嗡的一声,好似遭到几记锤击,一脸难以置信。

秦枫继续说道:“我们查了出国记录,你虽然买了飞往国外的机票,却并没有登机。你记忆中的日子没有错,就是差了整整两个月。”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祁燕听到这个难以置信的消息,异常惊慌失措,秦枫递过一杯咖啡,仔细询问道:“这两个月,有人绑架了你,并且给你和祁雁互换了身份和脸,具体怎么做到的,不得而知。你再仔细想想,自己或者说家里人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没有,绝不可能,就算美兰姨和妹妹爱慕虚荣,但她们从不敢做出格的事。我给你那张纸条,是因为利用美兰姨继续闹腾,也没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况且艾美医院的经营都是合法的,也没有出过医疗纠纷,我们根本不可能得罪什么人。虽然最近总感觉有人盯梢尾随,但照片里的这些家伙,我完全不认识啊!”祁燕丢下那叠资料,喝了口热咖啡,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对于艾美公司的经营合法性,秦枫还是认可的。但尸检表明,祁燕的妹妹虽然换上了姐姐的脸,却并没有获得任何利益,反而因为过剂量的强心针而殒命。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死在了手术台上。

如果祁雁是觊觎姐姐的财富和家庭选择铤而走险,那为两姐妹做换脸手术的幕后凶手又图什么?

通过工商税务部门提供的财务数据,艾美公司这些年其实发展得一般,如果有人和祁雁合谋夺取利益,这么做显然不划算而且风险奇高。

而祁雁因为手术失败死去后,又把祁燕当做妹妹给放出来,更不符合犯罪逻辑。那个幕后操控这一切的凶手,真正的动机又是什么?

再有,乔泽宣布“妻子”是因急症去世,显然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异常,证明幕后之人工作做得相当好,不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性。

那么嫌疑人的范围,能缩小到什么程度?

秦枫托腮陷入沉思,过了很久,他问道:“老实说你妹妹的死现在可以归为刑案,如果和艾美公司相联系,和我们最近发现的一桩命案有一点共通性。所以我还是得问问你,艾美公司名下的蝴蝶兰号游艇你知道吗?”

祁燕呆滞点点头,回答道:“那是我的合伙人付清华自己买的游艇,虽然挂靠在公司名下,但属于他的私人财产,我从没过问过。”

“私人财产?”付清华当时可没这么说,秦枫又问道,“那也就是说游艇不会用来给公司客户游玩?”

“怎么可能,连我都只上去玩过一次,那东西出海一次的开销可不低。付清华应该也是玩不起,今年就把它给卖了……”

“付清华喜欢祁燕……”桌对面的祁燕仍在滔滔不绝,秦枫耳边却突然响起一个异样声音,同样的话重复了两遍。

他猛地抬头左右查看,周自省毫无异样做着笔录,然后他死死盯着祁燕,眼神好像会吃人一般。

“怎么,这跟我和我妹妹的死有什么关系?”总算扯清游艇跟公司的关系,祁燕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秦枫问道。

“等等,你给我说一下,脸部整形手术会需要皮肤移植吗?”秦枫确认刚才不是幻听,但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他问了一个貌似离题千里的问题。

不管祁燕以前是个如何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换上祁雁这张脸以后,怎么看都不再有以前成熟优雅且干练的气质,她若有所思,神情和举止极不协调。

“一般来说这种手术得分很多阶段,不可能一蹴而就,我都奇怪自己怎么这么快就换成妹妹的模样了。不过是否需要像隆胸手术那样移植皮肤,得由负责手术的医生判断。现如今整容这个事风靡全世界,但用于手术移植的皮肤组织短缺是大部分整形医院的现状。”

秦枫猛地一拍桌子,把周自省和祁燕都吓了一跳,“祁燕,你还要在看守所待几天,我会嘱托这儿的人保证你的安全。”

不等祁燕质疑,秦枫就拉着周自省离开了看守所。

“哎?枫哥,是不是案情有眉目了,可我为啥还一头雾水?”回警局的路上,周自省不解问道。

“如果海堤女尸死在蝴蝶兰号上,那么凶手是付清华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那他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

“这就是我们一开始就搞错方向的原因,海堤女尸身上皮肤缺失,不是黑市买卖,而有可能正是用来给祁家姐妹换脸。现在,我们要找到游艇,才能确定凶手是否就是付清华。”

周自省恍然大悟,好像突然间全明白了一样,“哦,我知道了,付清华搞这一出偷龙转凤好独占公司,如果不是死者浮出海面,他可能已经得手了。”

秦枫摇头否定道:“你想得太简单了,或许祁雁羡慕姐姐的财富,也喜欢帅气的姐夫,愿意换脸,但仅靠换脸,付清华控制不了整个公司。而且作案的时间节点和游艇买卖时间不符,这还需要查证。也许,付清华,他真正的目的,是占有祁燕!”

因为他爱她,这种理由对于付清华来说,已经足够。

——

经过查证,蝴蝶兰号转手到了付清华一个远方亲戚名下,但实际上还是付清华在使用,而且他也有整形医师资质,这让他在海堤女尸案乃至祁家姐妹案中的嫌疑倍增。

刑侦九处在冬阳市另一个码头找到了改头换面的游艇,虽然重新舾装过,梁小曼还是在游艇内查找到了清洗过的血迹。

DNA检测结果,正是海堤上发现的无名女尸。

只不过警方正要逮捕付清华,却发现他早已销声匿迹,看来他意识到祁燕寻求警方介入的行为,肯定会引起多米诺的倒塌,所以选择了及早跑路。

好在他并没有出境,冬阳市警局发布了通缉令,开始全力追踪付清华的下落,只等他到案,海堤女尸案就算正式告破。

但秦枫仍在狐疑那天和祁燕交谈时听到的提醒,每天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通缉令发出的第三天,秦枫手机上接到了一条匿名邮件:“快去看守所,付清华准备将祁燕接出……”

看到信息,秦枫不由地将那天的提醒联系到了一起,他马上通知了警队,数辆警车紧接着呼啸赶往东城区看守所。

带队的黎延东一路都在拨打看守所的电话,希望那边的同僚能截住嫌疑人,但电话一直占线。

等刑侦九队赶到看守所,原本应该受到保护性监视的祁燕已经被保释。

看守所负责人表示对方是以祁燕丈夫的身份将她取保候审,而且他带来的律师气势汹汹,他们确实不能继续强制羁押。

“游艇那边有我们的人看守吗?”秦枫不无担忧问道。

“只有小张和小杜在那看着。”黎延东眼睛一亮,“付清华会走海路潜逃?”

“蝴蝶兰号足够逃到公海上了,如果他早有准备,逃到国外也不是没有可能。”

“赶紧通知蹲守的警员,我们马上去通邑码头……”

通往冬阳市南部港口通邑码头的快速路上,付清华驾驶小车飞速疾驰,脸庞疲惫不堪,眼神却熠熠生辉。

祁燕打开他上车递过的箱子,看着一箱的现金,茫然不解,“你这是干什么?”

付清华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淡淡说道:“待会到了码头,我去引开那些警察,你上船悄悄地走。行驶航线还有以后怎么办,我都准备好了计划,在行李箱里。”

“付清华,这是为什么?”

“相信我,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永远也别回来!”付清华深情看了一眼自始至终深爱的女人,还是没有多余的解释。

祁燕一头雾水,嫌弃道:“付清华,你知道我为了回到正常生活经历了什么,现在让我不明不白一走了之,算怎么回事?就算你喜欢我,凭什么我就要听你的!”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付清华哑然失笑,“但你还是投入了别人的怀抱,而我直到现在还在傻傻地等着你。”

“给我们姐妹换脸的是你?”祁燕恍然大悟,然后冷冷地说,“但爱情不是有付出就一定有回报,你这样根本得不到我!”

“所以说我傻,直到现在还愿意付出。”付清华自嘲一笑,车速渐渐降了下来,“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但不管怎样,你一定要远离那个人!”

那个人,自然是付清华最嫉妒也最羡慕的人。

车子最终在路中间停了下来,不远处,红蓝警灯闪烁着一字排开,付清华知道自己的路走到了尽头。

他没有负隅顽抗,只是反复叮嘱祁燕不要再试图回归身份和生活的正轨,尤其是别回到乔泽身边,就当做自己是祁雁就好。

直到警察给他戴上手铐,宣布他将以一级谋杀罪归案,几乎是被架离现场的付清华,仍是不住回头深情看着始终坐在副驾驶一动不动的祁燕。

“别回头,离开这儿!”

这是祁燕最后一次听到付清华的话,但她最后显然没有听话……

付清华被带到刑侦九队接受审讯,对于在蝴蝶兰号上杀人剥皮的犯罪事实,他供认不讳。

但对于秦枫询问为何给祁家姐妹换脸,动机、目的以及具体犯罪的细节,付清华则缄口不言,只是一个劲地认罪认罚。

因为没有察觉到本案有怨灵作祟,秦枫对嘴硬的付清华,显然也无可奈何。

经过漫长的审讯以及庭议,付清华最终被判处了死缓,就近羁押在冬阳市郊的监狱服刑……

——

虽然令人匪夷所思,但祁燕重新接管艾美公司几乎没有受到太大阻力,只是不知是不是深受打击,丈夫乔泽已经卖掉房产消失不见了。

祁燕花了很长时间找他,却没有任何音讯。

但生活还要继续,公司的整形中心也需要一个能力全面的人来掌控大局。

“赵先生,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了我们公司?我看你的工作简历,显然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祁燕看着餐桌对面新近应聘的整形中心主管Jack赵,脸上笑开了花。

这位英俊优雅的绅士在国外可是权威整形医师,她至今都不敢相信能招揽这样的大人物来坐镇艾美公司。

Jack赵放下刀叉,微笑着说道:“我平时就喜欢有挑战的工作,艾美十分符合我的条件。况且像祁总这样温柔优雅又干练睿智的女士,我真的很欣赏。”

祁燕礼貌地笑了笑,然后亮了一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我已经结婚了哦!”

“哈哈,那还真是遗憾。”Jack赵双肩一耸,然后变戏法一样伸出一朵玫瑰在祁燕面前,“但是我愿意等着你。”

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情感滋润的祁燕双颊绯红,羞涩接下了玫瑰花,“谢谢你,Jack……”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暧昧,但一阵手机铃响很快让空气降温,Jack赵说了声抱歉,离座去餐厅外接电话去了。

“Hello,哪位?”

“是我,付清华。”

电话那头是正在监狱服刑的付清华,这是每个月一次难得与外界联系的机会,当然狱警肯定在监听着内容。

Jack赵敛起笑容,声音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付先生,你不应该打电话给我的。”

“乔泽,我只想确认你有没有离开祁燕。”

Jack赵回头看了一眼安静等他的女人,邪魅一笑,“当然,你遵守了约定,我也一样会离开公司,离开祁燕。”

“很好,如果你爽约,全世界都会知道你的秘密,我死,你也别想好过,好自为之吧!”付清华狠狠挂断电话,嘴里默默骂了一句怪物。

而不知为何摇身一变成了Jack赵的乔泽,脸色阴沉,转身和祁燕对视时,又马上换成灿烂笑脸。

只不过他悄悄把原本打算定时发送给祁燕的匿名邮件给取消了。

邮件里,是乔泽自杀的照片,当然,这一切是Jack赵自导自演的。

他要让她忘记乔泽,再爱上自己。

Jack赵面不改色地走近祁燕,肩头寄居无人能看得见的怨灵扬了扬翅膀,让他决定再蛰伏一段时间,慢慢地享受这场捕猎。

这一次,绝不会再有人帮祁燕换脸逃过劫难……

——

而另有一封邮件静静地躺在付清华准备的邮箱里,原本只要乔泽没有离开祁燕或者对她不利,邮件会通过他信任的人发送到警局的。

然而不知怎么,邮箱突然选择了自动定时发送,发送对象则由冬阳市警局官方邮箱变成了刑侦九处某一台电脑上的固定邮箱。

倒计时一分一秒地流逝,匿名邮件上,还留下了一句话:“秦枫,祁燕的丈夫乔泽身上附有怨灵,可以靠吞吃爱人的心脏保持长生不死。记住,他还会变换成不同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