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丧女之痛使得他对白家的人毫不留情，将其全部收押大牢，翌日于都城中心凌迟处死。即使这般也难解皇上恨意，他下令所有和白家有瓜葛的人剥夺科举资格，永不得入朝为官。

因为皇上的口谕，许多臣子纷纷和白家划清界限，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在众人对白家避之不及的时候，关押白家的大牢里竟然来了一位探监的人。那人一身青衣，白玉簪束发，月牙白色的靴子踏入了潮湿的大牢。

关押白家的大牢是专门关押重刑犯的大牢，一般人都进不来，清秋也是费了一番周折才买通了衙役，把他放进来。

牢里都是即将赴死的人，因此都格外坦然地躺在牢房的地上。

白毅沉坐在潮湿的稻草上闭着眼睛，身旁的饭菜丝毫未动。清秋走到关押白毅沉的牢房前，白毅沉开口说道：“质子，这是来看我笑话来了？”

“明日就是你的死期，我只是前来问你一件事情。”清秋说道。

白毅沉依旧闭着眼，“我也是将死之人了，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

“我想问……你和延国皇后可否有奸情？”

白毅沉的嘴角微微上扬，“有，不但有，还生了一个孽子，这个孽子勾结外人一起把他爹送进了大牢里。”

清秋被白毅沉脸上的嘲讽之意激怒了，他握着拳头，“所以……这就是我被父皇送到这里的原因？因为我根本不是他的儿子，他怕看见我这个耻辱，因为看见我就想起我母后的不忠，所以才毫不犹豫把我当人质押在晟国。而你，也觉得我是个耻辱，所以用尽一切办法想要取我的性命！母后在晟国埋的各种眼线也是为了防你！我生来就是个错误，两个父亲都想要我的命！”

“你母后初来时还年幼，我俩并不相识。我俩正式见面是她作为延国国母来访晟国，她对我一见钟情，我当时根本无心在男女情爱上下功夫，且我已经有了妻儿。她死心塌地想要跟着我，甚至对我下药。你的出生本来就是错误，她想用你威胁我，然而我压根不理会她，她害怕了，将怀你的事情瞒了下来，回去谎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延国国主的。延国国主以为他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十分开心，可是你生下后，样貌和延国国主毫不相似。他不是傻子，自然满心怀疑，所以和你母后有了间隙。再后来就把你送到了晟国，我怕延国国主最后查到我身上，我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多次对你出手。我在你的药汤里下毒，你那个侍女看见了，抢在你前面打破了汤碗。她既然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后面的毒就给她下了。那毒无色无味，还查不出来，只让人以为她是得了风寒。她一个侍女能用这么贵的毒，也算是荣幸了。”白毅沉淡漠地叙述着，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清秋用力抓着自己的手心，指甲都已经扎进了肉里，“白毅沉，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把自己深爱的人送进宫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乖乖受刑，不就是为了帮你在乎的那个人争取生机吗？可是我告诉你，你算错了，昨夜，乔妃在宫中自缢了。”

白毅沉的眼睛猛地睁开，“你说什么？”

“你对她还真的是爱得深沉，为了她肯忍受凌迟之刑，难怪人家对你也是用情至深呢。在得知你要被捉拿的时候，就一尺白绫悬挂东南枝了。听说凌迟要在你身上剐三万片肉呢，明日你可好好享受这滋味吧！”木清秋蹲在地上，和白毅沉对视着说道。

白毅沉突然站起来，就开始大吼，他踢着地上的饭菜，捶打着墙，他最后的坚持都已经没有了。

他与表妹青梅竹马，但是他使命负身，不能回应她的爱。为了保护她，他忽略她要与她同甘共苦的心愿，将她送到皇宫，为的就是以后事情败露，皇上会看在同床共枕多年的情分上，饶她一命。可他没有想到她的愿望一直以来就是与他同甘共苦，旁的都不想要。

清秋看到白毅沉痛苦不堪的表情，站起来，满意地离去。

白家被抓，曾家的冤屈也正式洗去。所有人都知道了当年的事情，曾岩是遭奸人迫害而死，而不是因为作恶太多而被厉鬼索命。

白家被判凌迟的诏令一下，安素扶着绿姨，带着安之、珂茹一起回到了熟悉的巷道。一行人站在曾府门口，安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们……回来了！”

她睁开眼睛，推开曾府的大门。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夹杂这物是人非的唏嘘让安素的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

安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冲安之笑笑，“多少次我路过这里，都觉得自己没有脸面打开这扇门，我一日不把凶手捉拿归案，一日愧对这府邸里的亲人！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们靠自己的努力，给曾府洗刷了冤屈，光明正大打开了曾府的大门，不用再偷偷摸摸回来看看了。绿姨，我说过我们会回来的，现在我们做到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凶手竟然是老爷他们……我原本以为老爷就算不喜欢姑爷，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其实早就接受了姑爷，毕竟姑爷那么优秀。可我没想到……老爷竟然真的是不喜欢姑爷……下手那么狠！”绿姨哽咽地说着。她毕竟是白家的人，她不懂什么政治斗争，她只知道白毅沉不该这么做。

安素扶着绿姨，“绿姨，不要太伤心了，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珂茹看着偌大的曾府，感慨道：“当年曾家是晟国最受宠的臣子，这院子占尽了最好的位置。别看现在萧瑟得很，我们收拾收拾，肯定就焕然一新了！”

珂茹的积极让绿姨欣慰不少，她对安之说道：“你呀，找了个好媳妇！”

安之看着珂茹，嘴角扬起微笑。安素看他的样子，故意逗他，“我看咱们身份换回来的日子要提前了，要不某人可等不及了！”

“你又拿我开玩笑，不和你说了，我进去把屋子的门都打开，通通风，房间那么久不打开，说不定早就发霉了。”安之说完就往里走，抛下安素和绿姨在原地。安素和绿姨相视一笑，心里和明镜一样，安之这是真的动心了。

绿姨和珂茹负责打扫院落，换洗被褥，安素和安之负责修补屋檐和犄角旮旯，分工明确，只用一下午就把曾府收拾得差不多了。

晚上的时候，珂茹和绿姨在厨房做饭，安之和安素坐在饭桌前说话。

“明天，白家人行刑，听说……清和也在受刑犯人行列。”安之观察着安素的表情，可安素低着头，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陆离……也在。”安素说道。

接着，二人之间就是长久的寂静。他俩的心境此时应该是相同的，身边最亲的朋友都参与了曾府惨案。

“那你明天还去吗？”安之问道。

“去，怎么不去，这么大快人心的场面，必须去！”安素仰起头，冲安之强颜欢笑着。

“别聊了，吃饭了！”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珂茹捧着饭菜端上了桌子。

安素和安之对视一眼，两人都对刚才谈过的话题缄口不言。

翌日，都城中心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刑场周围的茶馆、客栈都被人坐满了，安素和安之也早早到了，在周边客栈订了位置。

安之和安素坐在客栈三楼的最佳位置看着下面的刑场，等待着一会儿的好戏登场。

午时未到，刑场的官员已经到了，犯人也被带上来了。刽子手在擦刀，白家的女眷们已经吓得哭成了一片，男丁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个个脸色煞白。人群之中，白素棠和白毅沉腰板挺直，面无表情，已然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时间还没有到，官员允许犯人的家属们上前给他们送上断头饭，然后说上几句体己话，但是因为此时皇上对白家盛怒，就算这些人有亲眷，那些亲眷也不敢出来惹祸上身。

午时将近，犯人们被押着上了断头台。此时再没有人出来送别，可能就是永别了。这时候，从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了一个华服女子，女子妆容精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人，安素一眼就看出那人是范君兰。范君兰毕竟是歌姬出身，体态轻盈，有种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丽。

她扑倒在白素棠前面，手上拿着饭盒。她从饭盒里拿出饭，送到白素棠嘴边。白素棠把头扭到一边，她哭戚戚地说道：“都到这时候，你还不原谅我吗？”

白素棠听了她的话，把头缓缓扭了过来，他看着范君兰，“你走吧，现在看来，你找了一个好归宿。”

“你这贱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了！”人群中再次冲出一个彪形大汉，正是前武状元姚子龙。

他走到范君兰旁边，一巴掌打在范君兰的脸上，范君兰的脸上立马出现了一个红手印，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我求求你了，我想和他说上几句话！”

姚子龙走过去，扯着她的头发，就往下拽，“贱人，我对那么好，你竟然还对他念念不忘！”

原本跪在地上的白素棠看到这幕，立马站了起来，“你别动她！你有什么事冲我来！”

姚子龙听到白素棠的话，揪着范君兰的头发，猛地转身，“我对你来什么啊？你一个将死之人，你值得我对你出手吗！我偏偏就针对她，你不是爱她吗？你可知道你每次给我难看，我都回去打她一顿，她的肉可真娇嫩，一个巴掌一个印！”

姚子龙把范君兰的袖子撸起来，上面满满都是疤痕，新伤旧伤在一起，范君兰努力把袖子往下扯，想要遮住那些伤痕。

白素棠用尽浑身气力，只听见一声巨响，身上的绳子全都断开了。后面的侍卫立马冲来上来围住了他，他快速抢了后面侍卫的刀。姚子龙可知道他的厉害，立马往后逃走了。白素棠想要去追，却被范君兰叫住了：“素棠，我没有背叛你，是白老爷说我要是真的爱你，就别拖累你，我才委身于他的。”

白素棠闭上眼睛，“我知道。”

刑场上的侍卫此刻已经将白素棠团团围住，范君兰冲他说道：“带我一起死吧，你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白素棠拿着剑走到范君兰身旁，一剑封喉。范君兰倒在地上，他拿着剑对准自己的心脏捅了下去，他倒在地上，血不断在流，他躺在范君兰旁边，伸手搂住了她，等待死亡。

侍卫们并不懂什么风花雪月，他们在白素棠死去后，将两人尸体拉走，地上留下长长的血印。

白毅沉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他跪在原地，宛如一个木头。他一败涂地，输者的结局都是相同的，他早已做好准备。

安素在上面冷眼看着，她内心没有一点点心软，她和芷汀也是生离死别，正是拜下面的人所赐，相同的痛苦还给他们，一点不为过。她还想下去问问白毅沉，你害了所有人，现在有没有一点点成就感。

“时间到，行刑！”

随着写着“斩”的木签落地，刽子手也开始行刑了。凌迟之刑就是要把犯人身上的肉割成三万片，让犯人流血致死，中间的痛苦让人胆寒。白毅沉咬着牙坚持着，中间疼昏过去好几次，最后白骨已经裸露出来了，围观的小孩子都被父母捂上了眼睛。

安素以为自己对白家的恨意已经让自己铁石心肠，却没想到她看到白毅沉痛苦的样子，眼泪还是落下了，那毕竟是娘亲的爹，她若是在天之灵，肯定伤心死了。

主要刑犯行刑后，就是次要犯人上场了。他们罪不至死，只是因为皇上的暴怒而被判处斩立决。清和和陆离一出场，安素只听见拍桌声，紧接着就看见安之从三楼跳了下去，落在了刑场上。

陆离本来身子就虚，被关押了这么久，身子更虚弱了，弱不禁风到被风吹一下仿佛都要倒下。安之看着他，“都是我害了你，你完全可以不在这里的。”

陆离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他抬头看着安之，“你蹲下，我有话对你说。”

安之蹲下，和他视线平齐，陆离低声说道：“我死了之后，你把我的头发剪下来，带在身边，好不好？我还有好多地方想去……”

“好好好……你别说了……”安之抱着他，拍着他的后背。陆离胆子小，一直都是他在保护他，没想到到最后竟然被他反将一军，救了自己一次。

陆离趴在他的肩膀上，对他耳语：“我身为男子，却被你一直保护，终于让我也保护了你一次，说实话，我以为我会娶你的。”

安之听到他的话，心想：傻子，我其实是个男子。

他犹豫了许久，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让陆离蒙在鼓里，也许是更好的决定。

清和看到安之和陆离抱在一起，失落地看着地。忽然，一双白靴子出现在眼前，他惊喜地抬头看到了安素，“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怎么可能不来看看这大快人心的场面？你这样的结果都是你自己作的。不过你死后，我会安顿你母亲，让她颐养天年。”安素冷着脸说道。

“谢谢……我还能叫你少主子吗？”

“嗯……”

监斩官看着场上的安素，她比自己官职大，可是现在到时间要行刑了，他又不敢下令，只好亲自到刑场上，给安素请安。安素不好让人家为难，带着安之离开了。

“行刑！”

手起刀落，两颗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