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坦荡

醋儿拔得头筹后,被季杨收为关门弟子,学习从商之道。

对于醋儿那日做买卖的事情,季杨在收她为徒的第三日才得知醋儿到底是怎么运转起这一番操作的。

他一边惊诧于醋儿在做商人的方面的天赋,一边又怕醋儿走了歪路,思量许久后,决定将醋儿叫到主房旁的书房里谈话。

季家的卧房都自带一间书房,但众多书房当中,要数季杨的书房最大,藏书最全,其余人都是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然而季杨不是,季杨是有空没空便会看上一会儿商书,信奉学海无涯。

醋儿清早起来便被叫到书房,她本以为季老爷要将他的书房当做学堂,正式教她学习从商之道,然而当她踩着绣花鞋踏入季老爷的书房的时候,她立马察觉到了房里的肃穆气氛。

“师父,醋儿到了。”

季杨背对着醋儿,面朝范蠡的画像,他听到醋儿声音,缓缓回身看着她,“跪下。”

醋儿立马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季杨,“醋儿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季杨看着醋儿,他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小丫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思虑片刻,开口说道:“我若知道你是靠投机取巧的手段,拔得头筹的话,我定是不会收你为徒的。”

醋儿听到季杨的话,脸色变了变,但是很快她就恢复了临危不惧的表情,“师父收徒的时候,只说了要看最终结果,并未制定详细规则,醋儿并未学过系统的从商之道,只用自己从杂书上学来的办法赢了比赛,若是做错了,也是无心之失。”

季杨原本以为醋儿那张利嘴会巧言善辩一番,没想到她竟然承认了错误也给自己开了脱。

“话已至此,想必你也知道自己赢得并不光彩。”季老爷冷着脸说道。

醋儿默不作声地看着季老爷,她也知道自己一心图快,并没有念及什么规矩信条。

“我虽然承认你在从商这条路上天赋异禀,但是我也希望你不要走歪路,我的确没有在选拔中给出死规矩,但是在我季家布坊工作的伙计都知道我们季家之所以可以做大,就是信奉诚信二字。”季杨看着醋儿。

他再转身看着范蠡的画像,扭头怒斥道:“我不否认小聪明也可以换来高回报,但是这是一种投机取巧的法子,如果你只是想赚快钱,这确实是你最好的方法,但如果你想当一个商人,这是永恒的信条,你若不遵从,迟早会被反噬!”

季老爷的话宛如一个个巴掌扇在醋儿的脸上,她内心深处的良知被这些话强撑开,羞耻感从脸颊一路窜到脚底。

“我知道错了。”醋儿低着头说道。

季老爷见她认错,气消了一大半,他的语气稍微缓和,“我原本不想说这件事情,但我怕你为这点小成就沾沾自喜,以后在这条歪路上越走越远,最后害了你自己,你知道吗?!”

醋儿的脑海里浮现自己给巧书谈及自己拔得头筹过程的时候,脸上浮现的沾沾自喜,她突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从商先学会做人,今日就是你从商的第一课,你回去吧。”季杨看着醋儿说道。

醋儿微微行礼,“知道了,师父。”

醋儿浑浑噩噩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小居,她脱下鞋子,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入了梦,梦里,她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她梦到了父亲摸着自己的头说,“醋儿,爹爹年轻的时候做过错事,所以现在是对爹爹的惩罚,你要始终记住,从商言无常信,行无常贞,惟利所在,无所不倾,若是则可谓小人矣。”

她猛地睁开眼,她知道自己的错了,错的离谱,她错在不该占小便宜,自己的父亲也曾嘱咐自己要诚信为本,自己却为了拔得头筹而耍小聪明,自己还想着振兴宋家,如果父亲知道自己是用这种方式振兴宋家的话,肯定会气死。

她穿上鞋子,打开门,走到小居外面想要吹吹冷风,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倚着小居侧面的墙壁,这小居外面的小花园呈“口”字状,最右边的墙壁将季家和外面荒芜的街道隔开,往日里的街道里素日冷清,没有任何街市的嘈杂声响,今日不知为何,外面竟然有着错乱有力的脚步声。

醋儿在墙壁的这边,并不知道墙壁的另外一边正发生一场争斗,被大批黑衣人拎着刀追杀的少年在狭长的街道里逃窜,少年看着前面马上就是死路,于是用尽全身气力越过围墙,翻到了院落里面,稳稳地砸在了醋儿身上。

醋儿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推倒在地上,她本想推搡开这黑影,却发现自己触碰到对方衣服的手沾满了鲜血,眼前的少年是个身负重伤的侠客。

宋家本是药铺起家,醋儿从小接受的环境便是悬壶济世,她看着怀里的少年,一时间竟然动了恻隐之心,她听着围墙外的嘈杂声音,自觉不妙。

少年翻围墙已经用尽了全部气力,他抓着醋儿的手腕,在她耳边有气无力地说道:“求求你,救我。”

围墙外面传来男人的声音,醋儿来不及多想,扶着少年进了小居,她关上门,将少年扛上了床,快到床边的时候,少年说道:“此乃女儿家的床,我睡在上面不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事儿,你要活着,就乖乖听我的话!”醋儿横着眉毛说道。

少年捂着肩膀看着醋儿,点点头,“嗯。”

醋儿把他弄上床,然后将软香罗拉下来,自己走到小居的门口,附耳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声音。

外面并无什么声音传来,醋儿将门开了一条小缝,她看见外面的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小居外面。

醋儿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那几个黑衣人在小居里打量着,生怕那几个人进来。

她用身子抵着门,然后喊着:“外面什么声音啊,这么吵,碎星!”

她听到外面几声衣服摩擦的身影,紧接着她再次打开门,发现外面的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她还是觉得不妥,走到床榻上,对着床上的少年说着:“我觉得他们不会轻易离开的,肯定会围绕着季府来来回回地找你,你就呆在我这里不要轻易离开。”

“我不想拖累姑娘,让姑娘无故扯入这场争端中……”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醋儿打断了,“从我决定救你开始,我就已经卷入了这场争端了,现在已经不是你说可以走就可以走的了,而是我决定撇清和你关系的时候,你再离开。”

少年痴痴地看着她,“姑娘是个好人。”

醋儿听着他的话十分耳熟,她想起自己在孤立无援的时候,巧书对自己伸出的手,她扬起一个微笑,“我家原本是开济世堂的,我虽然没有我父母的医者仁心,但是总归也不能见死不救,你在我这里养伤,等着伤好了再走。”

少年瞪着眼睛看着她,继而点点头。

“你伤在哪里?”醋儿问道。

少年直立起身子,微微侧身,醋儿看到少年左肩膀上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打湿,她伸手撕开他的衣服,看到了里面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伤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醋儿起身,掀开软香罗,走到门口,刚想推门,就听到了巧书的声音,“醋儿,醒了没?”

醋儿连忙回到床榻上,她模仿着晨起的声音,“没呢,少爷,你先别进来,我还没换衣服呢!”

巧书听到醋儿的声音,脸上飘过一丝红晕,“那……我先回房,你收拾好了来找我,我们一同去饭厅吃饭,今日家中来客,说是有好酒好菜呢!”

醋儿含糊地应着声,直到确定了巧书离开,她才松了一口气,她皱着眉头看着少年,“我若是离开,这小居便不安全了,我该如何是好呢?”

少年捂着肩膀看着她,“姑娘若是不方便,也不必强撑。”

醋儿看着他,仿佛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越想越觉得自己一定要帮他这个忙,她环顾四周,看到了小居上面的梁,她抬手指着梁,“你在梁上待着,我就不信还有人能看见你。”

少年顺着醋儿的指头看着梁,“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我离开的时候,你就待在上面,我在下面的时候,你就睡在床上。”醋儿说道。

“我若是睡床,你睡在哪里?”少年问道。

醋儿思索片刻,“睡在桌子上或者地上。”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别推脱,你是伤者,理应修养。”

“姑娘的大恩大德,我冷月定会涌泉相报。”冷月说道。

“你不必如此在意报恩这件事情,我受过相同的恩惠,所以在遇到相同孤立无援的你的时候,也会伸出手来帮助你。”醋儿笑着说道。

冷月看着醋儿善良的笑容,突然笑了,这是冰山一样的他第一次笑,他觉得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