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万籁阒寂。

“你别担心，后天金雯的婚礼有我在。她大学时期把你说得一文不值，你要去把那口气争回来。”电话那头，莫源嘻嘻一笑，语气轻快，听上去心情很好，“倒是你，一定要穿我给你准备的衣服啊，一会儿我找人给你送过去。”

莫源听她说完安子天打电话给她的事，主动说要配合她参加，秦晓麦有些踌躇，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下午电话里跟安子天说了那番话，她要是带着莫源去，不知道安子天会怎么想。虽然平日莫源喜欢黏着她，两人也经常在公共场合一起出现，可莫源最近又在微博上捅了篓子，媒体对他们的关系猜忌不断，即便金雯的婚礼Party不对外开放，但突然出现一个当红大明星，肯定会引起不小的骚动。

“喂，请贴上说带男伴又不是非要带男朋友，你何必在意安子天的想法。”似乎是知道她的顾虑，莫源开口说。

“莫源……”

莫源：“就这么定了！别再婆婆妈妈了，听我的准没错！”

“好。”秦晓麦点点头，心头有了些底气。

她一定要向那些在大学里奚落过她的人证明，她们曾贬低她的流言蜚语并没有对她造成影响。她要大大方方地面对安子天，不再逃避。

公司化妆间，莫源靠在椅子上，握着电话笑嘻嘻道：“那么先挂啦，到时候见。”

他刚刚挂掉电话，脸上洋溢着少见的幸福感，正准备吩咐人送晚礼服给秦晓麦，就被助理叫住。

“莫先生，菏泽小姐请您过去呢。”

不知道又要跟他说什么，莫源瘪瘪嘴，跟着助理去了菏泽的办公室。

“你叫我？”

莫源一脸不耐烦地走进办公室，菏泽坐在办公工桌前的皮椅上正在沉思。见到莫源，她抬起眸色略淡的眼睛，凝视着他。

气氛很沉闷，莫源站在原地，瞧着她那副千年不变砧板脸，浑身不自在。一般这种情况，很可能是暴风雨前的预兆。菏泽转了一圈手里的签字笔，淡淡开口：“你最近没事吧？”

莫源讶然，他能有什么事啊！确定菏泽不是要骂自己，莫源立刻放出了笑脸，露出两颗小虎牙，像雨后暖洋洋的阳光，让人看了心情大好，“没事，没事，我的行程姐姐还不清楚吗？姐姐找我是……”

“明天你要跟我一起去趟美国。”菏泽淡淡道。

闻言，莫源笑容立时僵住：“去美国干什么？”

菏泽脸色微沉，静静看着着莫源，要说出口的话似乎很沉重。

“莫源，你还记得杰尼老师吗？”

莫源浑身一震，死死盯着菏泽，内心涌起无数恐惧和惊慌，那场来自异国的暴风雨，好像已经漂洋过海，飘到了自己的头顶上空。

夜幕降临。

收到礼服的时候，秦晓麦啃在嘴里的鸡腿“啪嗒”掉在了地板上。她想伸手去摸，又看看自己满手油渍，悻悻地缩了回来：“那个……这条裙子好像不太适合我。”

工作人员看着手里的晚礼服，笑容温婉：“不会啊，这条裙子无论做工还是版型，都跟秦小姐的气质非常契合呢。”

RosaClara擅长于运用新型面料，在婚纱礼服的设计中捕捉极简的时尚风格。秦晓麦一贯不喜欢太复杂的东西，这条单肩的晚礼服，线条流畅，她的确非常喜欢。

搓了搓手心，秦晓麦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地问道：“这个裙子……租一晚上得多少钱啊？”

工作人员微微一笑，说：“秦小姐，这条裙子是莫先生给你买的，已经付过款了。”

秦晓麦瞪圆了眼睛，看了晚礼服三秒后，大吼道：“天！莫源这个败家子！”

收下裙子送走工作人员，秦晓麦坐在沙发上拨打莫源的手机，却是无法接通。过了一段时间她再次拨打，不知道为什么，依然处于关机状态，秦晓麦看着黑了的手机屏幕，心头隐约有些不安。他她又试着拨打菏泽的电话，同样是无法接通。

奇怪了，最近没有广告，新剧也还没有开机，两人怎么会同时联系不上呢？难道是在忙？

她也没继续想，等第二天到了约好的时间，莫源的电话依旧打不通。秦晓麦坐立不安，他们先前约好在大厅门口见，莫源答应过她的事从不食言，她先去那里等他好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莫源站在机场大厅，一只手扶着行李箱，另一只手里紧紧握着手机。答应秦晓麦的这件事菏泽并不知情，身为公众人物，自己的言行举止都暴露在众人的眼皮之下，菏泽要是知道了他要陪秦晓麦去参加婚礼，一定会阻止。但如果今夜他没有出现，晓麦一定会急疯了吧？然而……

“莫源，该登机了。”菏泽的声音淡淡响起。

莫源握紧菏泽递过来的机票，表情凝重。他垂着头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叫住了往前走的女人：“姐姐……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菏泽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踟躇的莫源，有些疑惑。

——

入春之前的几个星期，是L市最冷的时候。

秦晓麦一个人站在酒店大厅门口张望了许久，依旧没有见到莫源的影子。她焦急地等待着，一下摁开手机看看，一下又紧张得跺跺脚。

她很少穿高跟鞋，为了配上这一套晚礼服，今晚她破天荒地穿了一双。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冷身子直哆嗦，还是许久没有穿高跟鞋的缘故，她在门口站得东倒西歪。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夜风又冷飕飕的，她心里有些难受，想着等到莫源来了，一定要骂他几句！

不远处缓缓驶进了一辆红色跑车，秦晓麦心底猛然一颤，想要回头避开，已然来不及。

“晓麦？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安子天西装革履从车上下来，气质温雅，言语之间透着关切，“天这么冷，怎么不进去？”

雅妮站在他身侧，亲昵地挽着安子天的手臂，笑问道：“咦，晓麦你一个人吗？听子天说你是带男朋友来的。”

冬风不解风情冷飕飕，美人言语刻薄寒飕飕，但真正令秦晓麦在意的是安子天的眼神，那种带着兄长的关切，让她无所适从。秦晓麦来之前发誓今晚要熠熠闪光，绝不会让安子天看到她的一点不好。现在，天寒地冻，她站在角落，因为怕自己的小肚囊拱着晚礼服，从下午到现在就只吃了一个苹果。

“莫非是他失约？”安子天一语击中，眼底透着怜惜。

秦晓麦性格要强，从来不以软弱示人，特别是在安子天面前。她立刻站直身板，道：“没有啊，我想吃奶糖，他去给我买了。”

她挤出一个笑：“你们才来吗？这么冷的天，雅妮姐身子骨不好，子天哥还是快带她进去吧。”

她的言辞透着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强硬，安子天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移开，道：“那我们先进去了，雅妮感冒才刚好，我不能让她吹太久的风。”

“哦，好的。”秦晓麦干巴巴地点点头。

郎才女貌，并肩前行，举足亲昵，难舍难分。

安子天脱下大衣给身边的女人披上，又担心她的手太凉，便伸出温厚的手掌，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秦晓麦很难形容自己心头的感觉，安子天也曾对她有过的关心。如今他们变得生分，为数不多的交谈也都针锋相对，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命运让有些人相遇，又让有些人分离。

寒气从脚尖蔓延到全身，即使自己披了件大衣来，依然抵挡不住夜晚刺骨的寒风。有一个想法慢慢在秦晓麦脑海浮出，莫源今晚，也许不会来了。

“哟，这不是大作家嘛！”

大厅门口突然出现的老同学，是秦晓麦最懒得搭理的那两个。

“听金雯说你今晚有带男朋友来啊？哎，你整天宅在家里，还能搞对象啊？网恋吗？”

一见这两人，秦晓麦就只想跟他们抬杠。她温柔一笑，指着一身晚礼服道还击道：“网恋对象还能送你礼服？”

是品牌的追崇者，自然一眼就认得出秦晓麦的礼服不一般，梁楚楚冷哼一声，不屑道：“怕只怕衣服是自己给的，男朋友是瞎扯出来的。”

“楚楚你可别这么说。”身边浓妆艳抹的岳欣言语有些挑衅，“起码晓麦说她有男伴了啊，我还以为她只会抱着电脑过一辈子呢！”

“岳欣，你这话什么意思？”秦晓麦冷了脸，克制住自己火爆的脾气，可是心头的火还是直往脑门窜。

岳欣拍拍晓麦的肩，调笑道：“哎呀别生气嘛，老同学多久不见面了，开开玩笑而已。莫非你成了名人，气量反而小了？”

梁楚楚不忘添上一句：“不是听说你跟当红大明星暧昧不清嘛，难不成……你的男伴是他？”

两个女人突然做出惊恐状，眼底含着嘲笑，又嗟叹道：“要是莫源能来啊，我得立马找他合影，发微博炫耀！”

“要是莫源能来啊，明天头条炸了才是真的。”梁楚楚摇摇头，有些惋惜，“这样指不定演艺圈当红排行榜要换主咯！莫源最近也真够倒霉的，上次是不是还跟你因为电影结局闹得不愉快？”

所有的傲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秦晓麦缓缓垂下了眼眸，她看着脚底的高跟鞋，语气淡漠：“你们两个不冷吗？不然留下陪我？”

轻蔑地看了秦晓麦一眼，梁楚楚道：“冷啊，要进去了，又不是门神在这里守着。”

两人扭着小蛮腰踩着高跟鞋，有说有笑地进了大厅。

身子颓然地靠上了冰冷的墙，秦晓麦心里发酸。她有想过莫源陪她来不合适，但碍于自己的面子，她还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而今那两人的一席话，毫不客气地抽了她耳光。莫源是什么身份，她让他来简直时（是）害了他，甚至可能断送了他的大好前程！

所以，莫源没有来，她真应该谢天谢地。

想到这里，秦晓麦鼻尖一酸，眼前模糊起来。早知道就不应该置气，现在所受的罪都是她自己活该。

“婚礼宴会快开始了，外面的来宾往里请。”

听到门口的招呼声，秦晓麦抿了抿唇，侧眼一望，跟大厅里站着的安子天对了个正好。这样迫窘的、迫切的想要逃离的心情，完美的跟那个夜晚契合。所发生过的事情，就像历史重演一般，再次发生了。

说好的坦然面对，都成了空话。

秦晓麦立时转身，拔腿就跑。寒风从耳际刮过，跟刀子一般削在心里。她所有的坚韧外壳，就像被人狠狠撕裂了一样荡然无存，只剩下一遍又一遍钻心的疼痛。

她讨厌自己的无理取闹，讨厌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尊心，它们完完整整地折射出她的一副小丑摸样，惹人讥笑。

“啊！”

脚下一崴，她狠狠向前跌去。膝盖，手心全都破了皮，身上不疼，疼得究竟是哪里，她也有些迷糊了。

看着这般狼狈的自己，她坐在大马路上，两脚一蹬，将鞋子甩得远远的，大哭起来。昏天暗地，她坐在冰冷的地上哭得毫无形象。

寒风渐渐小了下来，空寂的夜空被月华浸染，也镀上了一只骨节分明，均匀修长的手。

“这双鞋子不合脚吗？”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秦晓麦哭声忽止，抬眼看到了眼底微带笑容的男人。他身上的制服还没有脱去，戴着制服帽子，帽檐遮住了他的一半脸庞。深邃而锐利的眼眸微微半垂，侧脸在投下的月光里轮廓分明，透着一种沉郁紧绷的禁欲气质，好看得不像话。

“35码，正合适啊。”周琛宇放开手旁的行李箱，揭下帽子搭在拉杆上，额上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跑着赶来的。

他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秦晓麦的鞋子，微微上前一步蹲下身子，托起她的小脚丫，缓慢地将高跟鞋给她穿上：“挺好看的。”

周琛宇仰头勾勾唇角，眼底噙着旖旎缱绻的眼波，像一道温柔而又富有生命力的波浪，推走了秦晓麦心头的杂乱不堪。推向漫无边际的远方，只剩下淡淡的温柔。

“你怎么会……”秦晓麦抽泣着。

周琛宇揽住她的腰，将她从地上扶起：“不等我来，打算一个人去哪儿？”

讶然抬头，秦晓麦面对周琛宇的出现两眼迷茫，刚要张口问个明白，就被他的指尖抚过脸庞：“让女朋友久等，真是不好意思。”

暧昧氤氲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悄无声息地蔓延，秦晓麦看着周琛宇，心如忽如乱马奔腾，除此之外，还有大难临头被赦免无罪的重生感。周琛宇的手，轻而易举地将她从泥沼里拉了起来，一句话就拯救所有。

“不是说这个party是带男朋友来的吗？”周琛宇上前一步笑着问。

他倏地回身，向秦晓麦伸出手：“走，该进去了。”

新人进到大厅之前，曾在院子里撒过遍地的彩花。夜风四起，在地上一卷而过，秦晓麦紧张地抿了抿唇，停顿了片刻，将手伸向了他的掌心。

院外彩花翩飞，月华柔美。

“有一点我要讲清楚。”半个小时前的机场大厅，机场大厅里两人面对面站着，莫源看着周琛宇缓缓道，“我并不是要输给你，我是不能让晓麦儿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两人的意外碰见，令莫源做出一个最不愿意的抉择。他表情严肃，恳请道：“所以，今晚，请你务必去那里。”

周琛宇冷凝着对方，语气决然不容置喙：“那么我也有一句忠告给你，从今晚开始，请你不要再接近她。”

“因为你没有机会了。”周琛宇孤傲一笑，眼角飞扬，“一直忘记问你，你知道一年前晓麦交过一个秘密男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