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跑道上滑行。

接到了塔台传来可以起飞的指令，机长指示道：“起飞前检查单。”

周琛宇依次打开着陆灯，转弯灯，频闪灯后，将应答机调到了TARA模式。“起飞前检查单，襟翼五，绿灯。”

机长看了一眼，重复道：“五，绿灯。”

“安定面配平，绿区……”

从新西兰飞回上海，在机组酒店躺下的时候，将近晚上十一点，没有跟组员出去吃饭，周琛宇买了个三明治，回了宿舍拨了一通电话。

“稀客。”

听到菏泽冷冷的声音，周琛宇呼了口气，说：“前辈最近管得挺宽的，我记得你还是单身，你给我发的微信小视频里，那个小鲜肉其实跟你很配。”

菏泽停顿了两秒，笑道：“配不配我不在意，不过，你不是信誓旦旦跟我说晓麦喜欢你？照这情形你恐怕没机会。”

周琛宇微笑在唇边顿住，回答道：“是吗？谢谢你善意的提醒。”

听到那边呵呵笑了两声，周琛宇挂断电话，脸上表情跟淡定的口气明显是两回事。他不在的这一年里，她还学会勾引男人了？

手里倒着番茄酱，想起视频里秦晓麦水汪汪的眼睛，满是浓情地望着对方，勾勾手指一副你过来啊，你要是过来我就让你……的样子。

“啪——”

周琛宇将手中的番茄酱重重放在玻璃桌上，声音十分清脆。

一起飞这次航班的同事项昊刚好回来，瞧见脸色发绿的周琛宇，低声问：“怎么了？”

他立马恢复禁欲面瘫系列表情，淡淡道：“没什么，这么快就吃好了？”

“嗯。”项昊挂好制服外套，怪异地看了他一眼，“琛宇啊……你那三明治还能吃吗？”

低头一看，红彤彤一片，连空气都带着酸酸的味道。周琛宇淡定地用叉子插起三明治，咬了一口：“能吃，多放番茄酱有健胃消食的效果。”

项昊：“……哦。”

白天被抢走了手机后，秦晓麦一直没回周琛宇消息。没想到他现在就像吃了炸药，一直用表情包轰炸她，真不知道这个男人手机里究竟存了多少表情包。

“我回上海了，后天回L市。”周琛宇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累了一天，秦晓麦有些困，她在聊天页面上飞速打上：“我要去睡觉了，不像你，从国外飞完一圈精力还这么好。”

周琛宇眉头拧成了疙瘩，看着聊天界面上的话非常不高兴。她白天跟人眉来眼去，晚上就不想搭理他？休想！他就是要缠着她聊天！

于是，他迅速回道：“睡觉？我们现在有一个多小时的时差。我这现在是十一点半，你那边是十点半。”

秦晓麦一看，清醒了几分，瞧瞧手机上的时间，反驳道：“瞎眼啊？我们俩都是北京时间，十一点半。”

想到周琛宇也许刚从国外回来，又在倒时差，秦晓麦不免又心软了，发了句：“我建议你滚去睡觉。”

周琛宇愣了愣，觉得很有必要证明一下自己。L市和上海在地图板块上处在不同的区域，虽然同在中国，可是他知道，还是存在时间差异的。

“相信我，即使中国通用北京时间，在某个程度上还是存在时差的。”周琛宇发来一条语音，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每十五度角速度为一个时区，地球上有二十四个时区。我们直线距离一千九百七十公里，事实上，我们之间相差了一点一八个时区，你那里比我慢了七十点八分钟。所以，你那边的实际时间应该是二十二点三十一分。”

秦晓麦翻了白眼，他知不知道她这个数学盲一看到数字就头疼啊？

她准备不再理他，可那边停顿了一下，继续发来语音：“所以时间还早，你要陪我聊天，不许睡觉。”

听到这里，秦晓麦心头一震。这样的话多熟悉，她也曾对人说过，她曾经也有喜欢的人，但他们没有走到最后，现在连朋友都不是了……为了调整心态，她逃离到了挪威，没想到在极光下遇上了周琛宇。

“其实更细一点，我这么算也不对，因为一千九百七十公里是直线距离，但我觉得你可能听不懂用三角函数算出北温带与周长的比值……”周琛宇继续道。

秦晓麦头疼了，转移话题道：“说起直线距离，你去过离我这里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周琛宇回复道：“别担心，多远我都能飞回去找你。”

心脏被电击的一瞬间，秦晓麦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她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她将脸埋在了被子里面，这一次，是真的羞得抬不起头了……

——

最近的状态还算好，把手头上一个合作的项目交了前两集剧本之后，秦晓麦被老板请去了公司，不是挨骂，而是一个大写的夸。

“晓麦啊，这个剧的女主角给人的感觉很清新，投资方都已经谈好了，我这里有几个人选你看看？”

秦晓麦翻开第一页，眼前一个大懵。她抬头看了一眼老板，蹙了蹙眉：“王总，你最近好像挺喜欢雅妮的。”

“有吗？”王阮眯眼一笑，在晓麦对面坐下，“听说雅妮想往演艺圈发展，况且我觉得小清新的人设很符合她。”

说回来，这里面有谁在背后撑腰支持，秦晓麦心里清清楚楚，只不过每次想到那个人，光是名字就让她心里发涩。

秦晓麦想了想，道：“如果真的合适，让她来演也挺好。”

跟着编剧老师一起修改了前半部分，秦晓麦心情愉悦，准备约菏泽去吃顿好的。坐着电梯下到一楼，她前脚迈出电梯门，便怔住了。

出门没看黄历，什么人都能遇上？

寒风凛冽，从门口吹进来，打在脸上生疼。记忆中的男人此时站在不远处，微微转身，将迎面跑来的女人揽进了怀里，俊朗的轮廓镀着冬日的阳光，分外的温暖。

他们亲昵地笑，女人伸手为男人暖和冻僵的脸颊，他霸道地将她的手拉进自己的外衣口袋。

秦晓麦有点郁闷，又有点尴尬，想着装作看不见，赶紧闷头离开。

“晓麦！”

雅妮清泉似的声音叫住了仓皇逃离的她，秦晓麦不想回头，却又忍不住回头，一回头便对上了安子天熟悉的容颜。

他凝望着她，眼底似乎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种眼神让她回想起那些久远的记忆，想起他摸上去软软的头发，想起他身上的皂香，想起他会偶尔刮刮她的鼻尖，温柔笑骂一声：“小笨蛋。”

“小……”安子天刚刚张口，就被雅妮非常不悦地拖住了胳膊。

“来公司找王总吗？我还有事先走了！”

秦晓麦不想再看他们，先是大步离开，没走两步拔腿而跑。她越跑越觉得无法呼吸，仿佛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抽干一般，有些难受。

青春时代，她是对这个男人有过好感的。可是，她对安子天的特殊感觉，最后只是被当做了像兄妹之间的情谊。无论经过多长时间，在晓麦脑海里，那夜的场景依然分外清晰。

那个夜晚繁星满天，灯光璀璨，三人对立而望，安子天友好地给两个姑娘作介绍。

“雅妮，这是那位我常跟你提到的，我那个最有才且美貌的小学妹。”

“晓麦，这是我最喜欢的人，她叫雅妮。”

——

抱了两瓶卡拉瓦葡萄酒回到公寓，秦晓麦席地而坐，直接对着瓶口喝了起来。

“今天这葡萄酒怎么酸呢？”等喝下了半瓶，她又开始抱怨，“啧，不会买了假酒吧？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还花了姐姐那么多大洋……”

第一瓶见底的时候，秦晓麦已然微醺，这具有诱惑力的红色液体，在寒冬肆虐的夜晚，帮她找回了一点温存。

她都没想到自己再见到安子天时会这样，虽然那些青春记忆已经过了很久，虽然她后来和周琛宇交往过，爱过周琛宇，但见到别人成双成对的一瞬间，她仍然不太好受。这种心头酸涩的感觉来源于，他们是一对，而她是一个人。

“叮咚——叮咚——”

“咦？是不是有人按门铃啊……”跌跌撞撞地挪到玄关口，秦晓麦往猫眼里一瞅，一咧嘴笑出了声。

咔嚓一声打开门，周琛宇就被铺天盖地的酒气怔住了。他呆愣地看着秦晓麦，红透的小脸，穿着一件画着卡通蜗牛的家居服，头发毛毛糙糙的，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你居然……还记得我家门牌号？”

她的样子已经醉了，周琛宇凝视着她的小脸抿了抿唇，整个人散发着沉郁紧绷的气息。他伸出手里的袋子，递给她：“刚从上海回来，这是给你带的礼物。”

“哦！”秦晓麦幽幽地伸过手，抓住的不是周琛宇递来的手提袋，而是他的手，“虽然已经分了手，可我还是喜欢你的手，长得……真好看……”

周琛宇身形一僵，后退一步，秦晓麦紧接着凑了上来，她抓住他的胳膊，一路摸到胸膛：“啧啧，真结实！”

“秦晓麦……”淡定的表情透着欲盖弥彰的心猿意马，“你别……”他去扒开她的手，可是秦晓麦反而钻得紧紧的。

“我们分了手……你却还回来找我，还跟我说要我喜欢你？倒追你？”她突然嚷嚷起来，一边说还一边带着哭腔，“你知道……其实我很害怕吗……哪有这么逼着人吃回头草的？”吃回头草，让她承认自己当初因为一时任性犯了傻？

微微蹙起眉头，周琛宇断定，秦晓麦真的醉了。

“你快进去睡觉吧。”他柔声道。

听到周琛宇的催促，秦晓麦不高兴了：“睡什么，起来嗨！你昨晚不也缠着我聊天，不让我睡么！”看着周琛宇轮廓硬朗的线条，她凑过去，说，“哦……你赶着回家？”

把她推进屋子，周琛宇淡淡地道：“我住隔壁。”

闻言，晓麦抬手捧住了周琛宇的脸：“咦……住我隔壁啊……什么时候搬进来的？看来你真是被我的美色所吸引了。”

湿润的眼睛一眨一眨，沾着葡萄酒的红唇也一翕一合。周琛宇脸挂红晕连忙移开视线，道：“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我……”话音还没落，对方就拉上了门。

房子一下又恢复了寂静，秦晓麦的心也空空荡荡。她眼中含泪，娇小的身子蜷缩在了一起，突然她直起身子，走回客厅打算去开第二瓶葡萄酒。

抱着酒瓶，她的视线落在了周琛宇刚刚送来的手提袋上，伸手缓缓将它打开：“噢……这是围巾……吗？”说着她就在脖子上缠了一圈，看起来很适合她。

是个好礼物。

准备把围巾收回手提袋，秦晓麦低头一看，里面好像还有一个档案袋似的东西。她迷迷糊糊地打开档案袋，周琛宇的个人资料映入了眼前。笔直的正装照，紧抿的薄唇，严肃样子看上去很冷淡：“这么冷淡的人……干嘛对我这么热情……咦，毕业大学……民航飞院不是在我大学旁边吗……”

她嘀咕着，在恍惚中回忆几年前的大学时光，想着想着又郁闷地喝起酒来。

周琛宇回到家一头扎进浴室，刚洗好从浴室出来，门铃就响个不停。他随意裹了个浴巾，揉了揉还在滴水的头发，走向玄关。

比起月前，他的头发长长了许多，由于一直忙于飞行，也没有腾出时间去修剪，晶莹的水珠衬着他淡漠的表情，突显出一种扣人心脉的禁欲感。

打开大门看到来人，周琛宇的手一顿：“你——”

视线瞬间落在秦晓麦手里的档案袋，他脸色霍然一变，伸手去抢档案袋，却被秦晓麦灵活躲过，一溜烟儿进了屋：“还给我！”

晕乎乎地看着神情紧张的男人，手里还抱着酒瓶，秦晓麦咧嘴一笑，挑了挑眉毛：“有隐私？还给你……我才不……嗝……感兴趣呢……”

孤疑地盯着眼前的姑娘，他心底捏了一把汗，试探性问：“你没看？”

秦晓麦翻了个白眼，瘪瘪嘴：“看了我也记不住……莫非……”她哧哧笑得古怪，漆黑的眼眸滴溜溜地转，“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看的？”

周琛宇又恢复了冷淡脸：“没什么。”

他严肃起来的样子好无聊，秦晓麦瘪了瘪嘴，直接把档案袋扔还给他。

周琛宇吐了口气，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和要给秦晓麦的围巾放在一起了呢？万一被她看到各类档案袋里他曾经监护人的信息，那他一直藏着的秘密岂不是守不住了？

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告诉她。

秦晓麦瘪了瘪嘴，看着周琛宇重新将档案袋封上。他高挑的身形、健壮的体魄，浓密的睫毛、深邃的鹿眸，刀削的轮廓、微抿的薄唇，长美的手指和修长的大腿，姿态挺拔。刚洗完澡，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还未来得及擦干的水珠顺着胸膛结实的肌理轻轻滚落，滑向紧实而具有爆发力的小腹，然后……

“秦晓麦！”

她狠狠吞了口唾沫，直接扑上去抱住了周琛宇的大腿，秦晓麦的手指不安分地伸进浴巾里面。这触感……果然！

“你要做什么！”他的眉宇微拧怒意，却因为烧红的耳朵瞬间显得没了底气。

周琛宇死死地拽住浴巾，生怕这个丫头一使力气他就春光外泄。秦晓麦已经喝得醉熏熏了，此刻那叫一个色胆包天，她一边嘿嘿轻笑，一边说：“以前是没这机会，上次梦里被打断了，这次让我好好瞧瞧。”

周琛宇哪知道她上次的春宵一梦，这种状态她只能当她是醉了胡作非为。

“你放手！大姑娘家怎么这么没羞没臊！”恼羞成怒，他一把扯过浴巾，喘着热气躲进屋子。

手里的浴巾突然没了，秦晓麦两眼迷蒙地看着空空的双手，神情很迷茫。

换了件居家服出来，秦晓麦已呈大字型躺倒在他家地板上，周琛宇径直走过去，弯下腰将她捞了起来。

这一个温柔的动作，一个温暖的臂膀，秦晓麦顺势而倒，可是男人却僵住了动作。

“晓麦？”

低低的抽泣声从臂膀里传出，似乎又害怕别人听见而强行压住，反而造成了而更加沉重的呜咽。她捂着娇小的脸庞，低沉地抽泣，又极力地隐忍……

酒精会把人最脆弱的一面引诱出来，她低声啜泣着，呢喃着，想起了那个脑海中心头上最想念的人。

周琛宇宽厚的手掌轻抚上她的发梢，面对秦晓麦突然的情绪崩塌，他有些手足无措，只有用这样笨拙的办法，希望能给予她一点安抚。她倚靠着自己，让他倍感安慰，原来在某一天难受时，他能成为她的依靠。

“妈妈……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