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以后所有的一切都照着于扬从刘局的小平房里出来后,与徐汇中、金行长、县公安局长况得明在饭桌上商议的计划来做。周建成的钱电汇出来后,况得明便根据于扬提供的债主名单有选择地找了两家最苦情的,让他们在闹市区哭诉。由于有况得明指派的警察保护着,刘局的拥趸也没法拿这两家人怎么样,而且人家说得合情合理,理亏的是刘局,再说刘局不在,群龙无首,自然少了出头的勇士,一时闹得全县上下几乎人人议论,刘局的威信悄悄给蒙上一层轻灰。这个主意是况得明想出来的,徐汇中赞好,因为他们都知道,刘局的威望不打掉,况得明没法出胸中这口恶气,而徐汇中手头的国资转让就无法顺利进行。

而钱到金行长银行后,金行长若无其事地通知刘局取款。但据当时在场的莫律师讲,先是由刘局填现金支票取出十四万还了并未到场的徐汇中的借款,随后金行长面无表情地宣布其他一百五十万银行收回,抵消刘局公司去年开始一直未还的贷款。莫律师说他就看着刘局的眼睛艰难地转了一圈后,闷哼一声后轰然倒地。但是于扬知道,那时候的刘局一定是明白了一件事:中圈套了。

于扬、徐汇中、金行长和况得明都各得其所。于扬如愿以偿得到公司的土地和房产;徐汇中连本带利收回所有借款,又终于甩掉国资改革最后一个包袱,政绩斐然;况得明终于出了积郁在心头几年的恶气;金行长则是终于完成他对分行领导立下的军令状,虽然只收回本,没收回利,但已经是很不错了,提升在望。便是连况得明请来的两个苦主道具也从拍卖刘局房产中分得好处。只有刘局一人中风瘫痪,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离植物人只差一步之遥。她丈夫想着气不过的时候就是一顿拳脚,她儿子看不过眼,最后把她接去北京。

刘局的这个结局虽然不是于扬所愿意看到的,但是这对于于扬来说,不得不冷酷地承认,实在是最好的结局。再不用提心吊胆担心刘局心思反复,从中作梗。刘局,已成为历史。

帮周建成办完产权移交,也一带两便做好自己新公司的工商注册后,于扬带着徐汇中的嘱托回家:希望你尽快恢复生产,只要你今年能为我镇GDP添上一笔数字,那就是给我长脸,我记你情。徐汇中热衷政绩,他能这么说,也因为已经把于扬当作了朋友。这一场斗法下来,大家似乎有了战友一般的情义。而金行长也感激于扬的自觉仗义,答应只要于扬的公司运转起来,流动资金贷款不是问题。这句话是于扬这时候开始最想听到的了。

目前摆在面前的问题只有一个了,那就是如何说服周建成答应出租那些土地上的设备。换作别人,周建成只要价格合适,自然是会愿意的,出租设备是他的本意。但是一旦知道于扬一带两便背着他取下公司的地产,利用这场变故,悄悄获得了最大的好处的话,他定然不会甘心。除了不甘心利益被别人取走外,最大的不甘心恐怕是因为知道被于扬愚弄了。人争一口气,树争一张皮,不知周建成的反应会多大。于扬本就没做过太轻易得手的打算,是以早在心中有了一整套准备。

周建成特意为此役大胜开了庆功宴,于扬、莫律师、律师助手,都是庆功宴上的座上宾,曹玉笙也在座,其他都是公司有头有脸的部门经理。宴开两桌,都是认识的,所以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周建成这回全数追回欠款,又大大捡了个刘局那里的便宜,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最大功臣是于扬,所以安排于扬坐在自己身边,连敬了三杯酒。于扬心里知道明天摊牌时候周建成将视她为寇仇,但是现在还是得逢场作戏的,还是要给足面子的,所以勉强喝了几口。酒桌上最开不得喝酒的先例,只要喝了一口,第二口第三口就再推不掉,酒足饭饱,于扬拒绝接送,晃晃悠悠自己回家。

天上的月亮还是那个看了三十年的月亮,照在人脸上还是惨白惨白的,就像于扬最后看见的刘局人事不知躺在病床上的脸,没有一点生气。成王败寇,自古亦然。而她于扬是重新站起来了。后面的路还很长,要怎么走,端看自己了。刘局算是前车之鉴吧。

大概是喝了酒,管不住驰骋的思维,于扬总是忍不住想到刘局。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现在刘局总是侵占她的大脑,是不是鬼敲门呢?说来也是对她太狠了一点。但不狠的话,自己又得吃亏,真是两难。

说起来才知,刘局也算是一个特殊时代的产物,当年她是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时候的全县闻名的铁姑娘,下地插秧割稻,速度强度一点不比男人差,进镇砖厂挑砖坯永远不知道累,一双大脚走路一阵风。而且她还非常好学,业余时间读《毛选》,背毛泽东诗词,是镇上宣传队的风云人物,虽然她还年轻,但是镇上没有不认识她的人。所以机会降临的时候,她被保送进中专读书。

中专毕业分配回来,当时镇上流传说刘局现在是干部梯队里的尖子,开始脱离群众队伍了,于是刘局迅速用行动表明了她的立场:她嫁给了三代贫农,至今家徒四壁的不起眼的小伙子,也就是现在的丈夫。这一举动被镇里树为干部联系群众的典范,刘局的婚姻被上升到政治高度。所以后来虽然知道这个丈夫一无可取,还耍蛮打人,但刘局都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既不敢告诉别人,更别提离婚。她好强地一直试图把自己的婚姻作为一种典范来维持着,所以她的丈夫就更肆无忌惮。其实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多年下来,谁不知道她家的事啊。

粉碎“四人帮”后,刘局的条件符合年轻、有知识、又是妇女干部这几条硬档子,所以很快就连升三级,成为县里最年轻的局长。那时她可是个大红人、大名人啊,走路虎虎生风,说话分量十足,可能她的假大虚空就是在那时候形成的吧。她那么完备的、那么有潜力的公司能给她折腾到资不抵债,也算是她本事。如今是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之于扬了。于扬仰天微笑。

走到自家小区门口的时候才止步回身,后面亦步亦趋的脚步声果然是陈星的,几天不见,陈星瘦了一点,但依然结实。早在酒店吃饭时候于扬就看见陈星了,知道他是从公司跟过来的,但一直装作没看见他。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在前头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于扬虽然喝得有点多,虽然感谢他默默护送,但还是知道管住自己的嘴,看了陈星一会儿,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大门。陈星也没跟上,但是看见他在小区外面站了很久。

搭不到一起的人何必勉强凑在一起呢?刘局夫妇就是最好的范例。话不投机半句多,最后还是动手。于扬自问比刘局身手还差一点,哪里会是强健的陈星的对手,还是早了早好。

第二天白天的上班,于扬自己心里将之作为最后一天打工,做得一点不曾偷懒,非常积极主动。以前做总经理秘书时候的工作自然是不用管了,但是与刘局的这场官司得告一段落。于扬于是趴在桌子上写了一上午的报告,将其中的前后都交代清楚,并附上相关资料的复印件,以备查。下午,于扬照着范凯的指点,把自己在公司里用着的电脑打开,让范凯进入清洗。在公司的时候别人未必会在意,但走后有人恍然大悟秋后算账的话,自己不打扫干净战场,岂不是留下把柄给人?

做完这些,于扬开始清理桌子,有的可以拿走,而大多数的东西则是背后贴上小纸条,这个给小王,那个给小洪,即使小蔡也没落下,一起归到一个抽屉里放着,他们总有人最后来收拾这些。随后便拿着收拾好的资料敲周建成的门。周建成真是一个难得勤快的老板,天天都在,但这对曹玉笙来说反而不是好事。

“周总,这些是这回与刘局官司的总结报告和相关资料。放你这儿还是归档?”

周建成想了想,道:“这些就不归档了吧。”于扬想着他也一定是这句话。因为看周建成的表现,他似乎觉得曹玉笙的工作资料需要归档,而他自己的则是他自己知道就是,不想分享给大众。

“周总不知什么时候有空,想请周总出门喝杯咖啡,然后把以前周总交代我做的事情也结束一下。”

周建成闻言有点惊讶,道:“小于,虽然我一时没有给你委派工作,但我赏识你的能力,正给你找位置呢,怎么说得像是要辞职走路一样?这样吧,我现在就有空,你有什么想法就这儿说一下。”

于扬也知道自己这话周建成听了确实会觉得唐突,甚至往男女关系上想都难说,只得微笑着解释道:“周总还记不记得春节前一起去刘局那儿的飞机上交代我做的事情?这事我觉得这儿不大方便谈,最好找个离公司远远的地方才好。”

周建成需得好好想了一下才想起是怎么回事,这阵子忙着刘局那儿的事,曹玉笙那头的不急,自然就放一放再说了。他一想到这个就立刻脸色肃然,起身就道:“你也收拾一下,我们楼下停车场见。”

于扬是早就收拾停当了,回去自己位置提了大包就走,但是尚在等电梯下来的时候,周建成也冲了出来,可见他急不可耐。见了于扬就问:“问题有多严重?”

于扬看看左右没认识的人,这才道:“恐怕把你这次在刘局那里赚进的都搭进去都填不了这个窟窿。而且麻烦不少。”

周建成一听,脸色铁青,只是不语,到了停车场把钥匙交给于扬叫于扬开车,说是说由于扬决定带到哪个清静处,但是于扬觉得应该是周建成觉得此刻心情激荡,不适宜开车。于扬找了个很大的咖啡馆,白天时候人不多,正好谈话而不会被周围人听见。一坐下就掏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找到有关曹玉笙的文件,才把电脑推给周建成:“周总请看,这是曹总自己做的报表,与公司财务每天送上你们桌面的报表之间的数据差异。我归纳了一下,作出这份对比表,比较一目了然。不过要看曹总报表的原始数据的话,等下周总有需要我再调给你看。”

周建成只是“嗯”了一声,根本就没时间说别的,全身心都被液晶屏上的表格给吸引了过去。他是熟手,对这些数据清楚得很,所以不用于扬解释,自然看得一清二楚,眼睛渐渐似长出刀子来,恨不得一刀戳向屏幕。这只报表并不很大,但是周建成看了许久。好半天才抬起头来,对于扬道:“你把原始数据给我看看。”

其实没有对比,原始数据并不好看,但是周建成要看就得给他看。不过也难说,周建成对自己的公司太熟悉,他可能还看得出其他花头来都难说。果然,周建成又看了好久,于扬自己无聊地喝了两杯柠檬水。好不容易周建成才抬眼道:“你这是哪里找来的资料?”

于扬把电脑拿回去,让它睡眠,这才道:“周总那次和我说了之后搜集的,这些资料都是在曹总电脑里面藏着的,用点心思找出来就好了。”

周建成目光灼灼地盯着于扬:“这是你准备辞职的原因了?你准备开价多少?”

于扬略微吃惊,没想到周建成撇开曹玉笙,反而直接绕到她身上,果然是个滚打商场的老将,手段不凡。于扬若无其事地掏出事先拷好的磁盘给周建成,道:“周总想要的这些资料都在这上面。不过这回牵涉的人多,要一一揪出来的话,公司也得瘫痪几天了。”

周建成怎么也不会想到于扬无条件地把录着资料的磁盘给他,还以为这得费点钞票才可以。所以接过磁盘道:“小于,说说你的想法,直说。”

于扬道:“好,周总爽快,我确实是想向周总讨个人情。不过之前我先说说曹总这件事,一件一件了结。我对此总结了三点:第一,数字巨大,够得上刑事罪,最近几天的报表因为我在忙北方的事,没有补上,估计已经不止200万;第二,集团作案,具体是些什么人我还不能认定,但是应该不是那些经常与曹总吃饭的人。那些饭局可能只是烟幕弹;第三,只怕周总还不能动用法律手段解决这件事。”

周建成面色不善地道:“第一条只要你给我的资料是真实的,不用多说。第二条嘛,看报表对比可以看出,他们用的招数应该是把正品充次品开票,低价拿到其他公司后再用正品价销售,从中赚取巨额差价。什么人参与嘛,这很简单,只要把生产、质检、保管、发货、销售这条线理清楚,谁有权把关,谁就一定是同伙。可能还有会计出纳做同伙,对,应该有。小于,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我不能报案。”

于扬见他不再单刀直入地问自己的目的,稍微松口气,忙道:“不是不能报案,但是如果换了我的话,权衡下来,我不会走这条路。牵涉的人太多,如果一举抓获的话,从生产到发货这一条线全线瘫痪,不过如果周总承受得起的话,也不是太大问题。”

周建成不语,一口香烟一口咖啡,看来他是在权衡了,但没想到的是,他却是一拍桌子道:“不对,还有一点不对,前几天我刚骂过生产部和技术部,问他们为什么现在成本一直降不下来,水电单耗高得惊人。看来他们除了你说的以好充次手段外,还自己采购原料在公司加工,不付加工费就拉走。这些加工产生的费用分摊到正常产品上,这成本怎么还可能不高?他妈的,看来这全公司上下除了生产工人和行政部门的人,其他都参与了啊。还真是集团作案。”周建成想到这个就呆在当地,原来他的那些老臣子也一样不可靠。

于扬也是吃惊,这么说这个作案集团都快是全公司中层了,这倒是一个很反面的教育实例啊,以后自己做工厂的话还真得注意了,这种事不碰到的话是怎么也想不到的,看来职业经理人也不容易请。一时感慨,自言自语说了出来:“那还不止两百万了,而且要真一锅端的话,公司立刻瘫痪。只怕还有采购和销售的人也有参与啊。不过这种作弊可能是春节前后周总忙于刘局那里的事,无暇顾及公司才会发生的吧。”

周建成此刻脸色憋得通红,似有血管爆裂倾向,一只手抓着车钥匙一下一下地戳在桌上,眼看着好好一张桌面给他戳得破了相,可见用力之重。咖啡馆小厮过来看看,但是一见周建成盛怒的脸,不敢造次,回去汇报。暂时没见动静,大约是想结账时候算总账。周建成怎能不愤怒,换谁都会愤怒,利益被侵占只是其一,被那么一大批多年老部下背叛恐怕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反而是曹玉笙做手脚之举早在他意料之中,所以他虽然知道曹玉笙贪了不止两百万,最先时候还有余暇知道责问她于扬的目的。只怕周建成在策动她于扬调查曹玉笙之前,早就策动他的某些老臣子调查曹玉笙了,只可惜那些人已成为曹玉笙利益集团的一份子,他那些策动的话很可能一句不差地传到了曹玉笙耳朵里,被他们视为笑柄。周建成此刻怎会没有想到,他怎能不抓狂,他这一年来被人当傻瓜捉弄了。

于扬自己心里也琢磨,此刻提起自己的事情,会不会被盛怒之下的周建成很不理智地不经过大脑地否决掉?不是没有可能,人失去理智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算了,还是延后一两天吧,被驳回来的话就麻烦了。

周建成想了半天,忽然道:“小于,你心里还有什么话,一并说出来吧。”

于扬忙道:“我说不能报案的另一个原因是最头痛的,公司这件事传出去后,这笔被侵占的款项无论有没有收回,只怕税务那边会非常麻烦,补缴税款还是简单的,最怕的还是因此给人造成财务混乱的印象,税务派人封了账册大规模查账来可怎么办?这个案子只要真查的话,一定全市轰动,到时即使周总想暗中摆平税务局都不可能,全市都盯着这个案子呢,谁敢作假?所以我觉得报案损失太大,钱未必捞得回来多少,却反而惹祸上身,赔了夫人又折兵。”这话点到为止,只要是做公司的人都知道,天下能有几家公司的账簿是经得起税务仔细查的,再说于扬早知道公司有三本账,曹玉笙的账,周建成知道的公司内部账,和应付税务的账。真要查起来,即使是税务水平不好查不出有内部账,但是曹玉笙如果进了监狱他怎么可能不一…脑儿全说出来?周建成弄不好也得坐牢。周建成肯定会一点就明,知道报案的后果。但同时周建成也会明白一件事:整件事于扬知道得那么清楚,他周建成必须做些什么叫于扬封口。曹玉笙之流还可能因为背着刑事罪名,怕周建成告发而坐牢所牵制而不敢乱说,于扬则是没什么忌惮,只要她不舒服不开心,她就可以给周建成致命一击。

于扬本来是准备以此要挟周建成低价出租刘局转给他的那些设备的,但没想到一席谈下来,事情会闹得超过自己推测,于扬摸不准此时对周建成软硬兼施的话,会不会引起他不理智的反弹?只有沉默静观。

两个人一起沉默的时候,桌上的气氛就微妙了,不是在沉默中不了了之,就是在沉默中爆发。于扬心想,除非是对周建成非常了解,否则周建成要爆发的话,她是阻止不了的。而她于扬对周建成的了解还差得很远。周建成此时连诉苦或发牢骚都不会找上她。

不知道周建成盛怒之下会不会选择鱼死网破。

咖啡不经这么喝,当然很快见底。随后周建成就大口大口喝冰水,小厮伺候都来不及,于扬干脆叫他放一壶在桌上。等冰水也见底的时候,于扬终于忍不住发话:“周总,我送你回家吧。”

周建成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于扬看了半天,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你很厉害。”

于扬忙谦虚地垂眼说:“周总客气了。”心里惶恐,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表扬?还是发现什么不对了的前兆?

周建成过了一会儿才又说了一句:“以前错看你。”

于扬不应声,心里的感觉越来越不好,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此刻别惹火了他,免得这人现在一气之下失去理智,发现处处都是骗他的人,先揍了眼前这个于扬再说。

见于扬不说话,周建成又盯着于扬看一会儿,这才起身,似是长喘一口气地道:“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家。”

小厮立即跑过来把账单递给周建成,现在社会真是文明了,都知道应该是男的结账。周建成倒没说于扬是你提出请我喝咖啡的你来会钞云云,但是一看见账单上的数目就爆了,也不管这是自己的原因,劈胸抓住小厮就吼:“娘的,你也想骗老子!”一拳也跟着出去。那小厮送账单来的时候就有准备,抓过来时候没提防,但是拳头过来却是挡住了,而周建成气红了眼,火气一发不可收拾,又是一拳打出,任旁人怎么尖叫着阻止也没用。小厮也火了,我赚工资吃饭,凭什么伺候了你还要闷声不响挨你拳脚,打!于是两人打得难分难舍,咖啡店乱成一团。早就有人报了警。

毕竟年岁不饶人,虽然周建成勇气可嘉,但是身手哪里有人家小青年灵活,被警察拉开的时候,小伙子倒是没有什么,周建成鼻青脸肿。可是面对警察,周建成还是如斗牛一般想挣开去继续打架,喉咙里不断发出低沉的嘶吼,类似受伤的困兽。于扬不敢说,但是心里明白,周建成这是找地方发泄呢。

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但警察见周建成如此好斗,只得用手铐铐了带去警局,于扬只有开着周建成的车子跟去。这事又不好叫别人过来,周建成此时心智不清,万一刚说的公司的事泄露出去怎么办,还是自己有始有终吧。

坐着威风凛凛的警车从市区穿行而过,直奔派出所,短短一截时间,周建成已经冷静下来不少。于扬赶在他进门前把车钥匙给他,顺便跟他轻描淡写了一句:“周总,辞职书我已经交给人事,刘局那儿的地产我已经盘下来,请你考虑怎么处理你的那些设备。”于扬一路下来,已经觉得没必要与周建成谈什么,他连咖啡店小厮都会迁怒,何况是她于扬还吃里爬外的,没好脸色还是其次,只怕反而节外生枝。于扬此刻拖不起,借于士杰的钱都是要算利息的,拖一点就不是小数目,哪里耐烦与周建成啰唆。再说周建成现在当务之急不会是北方的那些设备,不急,放那儿也丢不了。他现在最急的只怕是肃清公司的那些大小蛀虫。

“可是周建成不急我还急呢。”于扬一边沿街慢慢往家里走,一边忍不住地恨声自言自语。不知道这句最后的话扔给周建成后会是什么效果,即使是反效果也认了,怎么也比不死不活拖着强吧?只要周建成不拖着她,他同意也好,拒绝也好,于扬都有方案,就怕什么音讯也没有,难不成最后她于扬又得操起对付刘局的手段?那总不大好,周建成以后就是下家了,能不翻脸就不翻,来日方长呢。

前一阵天天忙碌,今天回家无事可做,反而觉得无所适从。其他事情都已告一段落,唯有设备一事没有着落,而且照计划下去,还得看周建成如何反应,真是有力使不出,只有干着急的份。家务活懒得做,只要一张床一张饭桌一间厨房干净就是,立刻就要重新拎包上路的,何必在意地上灰尘已经可以写大字。不过这一去北方的话山高水远,隔着长江隔着黄河,中间还有高高的泰山。总得抓紧时间与亲友见面一下,否则长远下来,除了父母,多好的朋友都会断。还是先回父母家吧。

但是才出门就接到梅欣可的电话:“小扬,听说你回来了啊?怎么也不找我?”

于扬看电话是花圃的,不想都知道陈星一定会在旁边,便道:“拿你的手机到鸡窝边打,我要听鸡叫。”

梅欣可“呸”了一声,道:“别给我装嫩,你从小又不是没听见过鸡叫的。晚上一起吃饭。”

于扬笑道:“我这不是年纪大了怀旧嘛。不和你吃饭,你现在是大尾巴狼,后面总喜欢拖着一条尾巴的,何必呢,你又不老,急着做媒婆积阴德干什么?除非你自己烧饭给我吃,我才勉强答应到你家门口等着。”

梅欣可又是一声“呸”,笑道:“你真是越发张狂了,我这还不是为你好?这么实在能干又聪明的人你哪里找去!再说还比你小两岁呢,我还不是不舍得肥水流入外人田?巴巴儿地指着你做个自家人。不许拒绝,否则我就恼了。”

于扬听了不想答应,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梅姐,你最近有没有看《红楼梦》?怎么满是那里面的说话口气?”

梅欣可听了笑出声来:“小扬,你真真是个水晶心肝的人,什么都瞒不过你。得,奖励你,请你吃龙虾。”

于扬道:“今晚吗?我正要回家去呢。不过你真心要请客的话,我给你面子,但有条件,两个人才行,多一个人我掉头就走。”

梅欣可啐道:“什么玩意儿!我请客,我爱带谁就带谁,你去给我占好位置,等着我,否则以后你就失去我这个朋友了。”

于扬一迭声说着“不稀罕”,但是也只有无奈地听话。于士杰交代过她了,梅欣可难得有比较懂事的朋友,最近一段时间她比较脆弱,最好有个人时时提点她一下,免得她走上歪道。而于扬此刻也觉得梅欣可不算难弄,蛮好玩的,吃饭聊天也不赖。只是陈星怎么这么不要脸,他不觉得这么蹭着梅欣可出来见面太没骨气了吗?看时间不早,于扬只得进门放下东西出去占位。

梅欣可指定的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十三楼餐厅,不知是不是因为十三楼难听,这个酒店就把整个十三楼改成非常有特色的餐厅,大厅里是西餐厅的布局,桌与桌之间疏可跑马,说话不会被邻桌打扰。但是提供的菜单则是清爽干净的中餐,价格虽然贵点,不过与一两个朋友随意聊天吃饭最是舒服。于扬以前钱烧得慌的时候,是这个当时还是四星的饭店的常客。而今看来钱烧得慌的人不少,桌上看去都是已经订出的标记,怪不得要来抢座儿,看来梅欣可熟悉行情。而对于扬来说,士别一年,行情已经大不相同,不能不叫人唏嘘。

等待的当儿,于扬看见韩志军与一帮人走进一个大包厢,这个餐厅有个好处,喜欢大圆桌的尽可以进包厢,门一关,里面闹翻天都听不见。这韩志军不是说喜欢大排档吗?可见身份限制,他喜欢,人家一起走的未必喜欢,所以只得随大流。

等得不耐烦,拨一个电话给周建成。他这次打架伤的是他自己,所以只要赔偿了损失,应该说不会关里面蹲一夜两夜的。现在应该已经回家。果然电话接通,但是周建成接起来劈头就骂:“你少在我面前充好人,我那些设备宁可找人上去砸了,也不便宜你,这点亏我周某吃得起。你这种人也想算计我,还早呢!还轮不到你。”说完也不听于扬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于扬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也没太意外,周建成此刻要是客客气气说“唉呀呀,小于你说得好,这事双赢,你立刻来签协议吧”,于扬倒是要怀疑他那边有闷棍伺候了。虽然与周建成接触不深,但是按常理推断周建成应该会反感她于扬这种行为,再说人大多是忘恩负义的,周建成恨上了,未必还会记得是谁帮他低价争取来那套设备,是谁替他挖出一窝蛀虫,他都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于扬这么做还不是觊觎那套设备。但不知道他多久会想清楚,于扬怀疑他起码要浑上几月,得把曹玉笙那帮人清理干净了,恶气出尽了,他才会想起处理那套设备的最佳方案是把设备租给于扬。但不知周建成会不会想到不拉拢于扬对他其实也没好处这件事,他一大把把柄还捏在于扬手里呢。或许他觉得她于扬不过是一个小女子而已,要真背着头做出出格的事情来还不大可能吧,他随便叫个民工给几块钱就可以在月黑风高时候拍她于扬一砖的。他今天的话不是已经很不客气了吗?不,是有恃无恐。

想到这儿,于扬心里犯堵,要是周建成真的不识趣,非要真刀真枪,那还真是为难,与他斗不是不可以,也会叫周建成难堪,但是最终自己的名声也不好听,都是一个圈子的人,要是大家知道了来龙去脉,以后对她于扬少不得要加上几分小心,这没什么好处。那难道只有等?

于扬想得出神,一点没觉察到梅欣可已经落座,直到梅欣可拿着菜单在她面前挥舞,她这才醒悟过来:“干什么?思春了?那也得到我们花圃去啊。”

于扬见只有她一个人,心里奇怪,不由得问:“没拖尾巴?”

梅欣可白她一眼,点菜的间隙给她一句:“你要尾巴来吗?好说,我现在就给他电话。”

于扬不便跟她明说,只得婉转地道:“我这不是为大家好吗?我就要去北方生活去了,在那儿拿下一个工厂,你说我还方便在这儿占着一个人吗?不现实的,不如早断。”

梅欣可奇道:“原来是为这个,这还不容易,叫陈星跟去不就得了?”

于扬笑道:“你还不明白,跟得了一时,能跟得了一世?何况陈星又不是个没主见没事业的人。”于扬在拿下刘局的地皮后也曾想到过陈星,要是当时没拒绝他,其实后面看看也不现实,一南一北,谁迁就谁呢?于扬是绝对不会迁就的。而她也没勇气要求陈星迁就。不过现在是什么都不用说了,陈星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反正就是不现实。

梅欣可听了却是感慨万千:是啊,当时她父亲看中的于士杰还不是一个人见人夸的大好青年,但是现在呢?说走就走,没一点情面的。父亲还说他有点良心,没亏待离婚妻子,难道非要踩在地上才叫亏待?“小扬,你想得那么明白做什么,做人嘛,唉,算了,我也没经验给你。做女人的终究是吃亏一点,不像于士杰,现在不知道多风流快活。”

于扬见她发感慨了,只得收住自己的感慨,白她一眼道:“于总要你管?”

梅欣可被她一句话塞住,闷声闷气道:“你怎么总是护着他,我们好歹现在也算是不错的朋友了。”

于扬不理她,问:“喝酒吗?我今天想来一点,心里不舒服。”

梅欣可道:“不喝,你要就自己喝,现在这种年纪一喝酒,第二天起来黑眼圈怎么也消不掉,什么黄金白金眼霜的都没用。”

于扬听了只是笑笑,自己叫了瓶红酒,心里却在想,她开始注意起黑眼圈来了,不像那时呢大衣团得稀烂都敢出来见人,可见她是走出来了。不知道若干天后再见面,她身边会不会出现个年轻肌肉男。不过看她又是闲云野鹤地到花圃养鸡,又是文学女青年一样地捡起《红楼梦》,应该不会做那荒唐事。“于总其实对你还是好的,自从知道我与你走得近后,时常打电话过来问你近况,以前还不敢和你说,怕你生气,现在你应该好一点了吧?叫你知道了也无妨。你也不要一直钻牛角尖,两夫妻离婚不一定是哪一方出问题,合不起来就散开,对大家都好。我看你以前每天斗鸡眼一样地警惕着于总一举一动,面相都变得小头锐面了,不像现在一派平和,气质就要好上许多。算了啦,放开一点,不为你自己想也为团团想想,叫他一个小男孩老是在父母之间做间谍,你也不忍心吧。”

梅欣可斜着眼睛听于扬说完。想了半天,却是悻悻地说了句:“要你管!”把于扬刚才说她的话扔了回来。

于扬给自己倒酒,不去勉强她,笑道:“别自作多情,我不是皮条客。不过是想团团做人舒服一点。”

梅欣可拿眼睛瞪着她:“以前于士杰一直说你是个小女孩,脑子灵活,修养好,没想到你这么粗的话也说得出来,叫于士杰听见一定眼珠子都掉下来。”不知怎的,刚刚被于扬那么一说,她现在说到于士杰的时候气顺了一点,虽然对于于士杰四处打听她的丑事不大乐意,但却也不怎么想阻止于扬说出去。“对了,陈星也以为你是个精明大方高雅的人,他可能做梦都不会想到你会说粗口吧。”

于扬大口喝了口酒,道:“陈星懂我多少?”

梅欣可不服气地道:“陈星人实在,他对人倒是全心全意的,你放弃他是你自己的损失。”

于扬笑道:“你才是皮条客呢,叫他上来吧,我知道他一定是跟你一起来的,又不敢上来。”

梅欣可此刻却是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也觉得不现实,陈星哪里玩得过你,你哪里会看得上他!女孩子谁不喜欢男朋友比自己厉害点的。”

于扬笑笑,心里却有点无奈的感觉,她在梅欣可面前没有拘束,说话随便:“也不是玩不玩得过的问题,我现在满脑子只有赚钱,没法想别的,而找个男朋友的话总得分点心出去吧?我现在没办法,我现在在走钢丝,所以只有断绝七情六欲。等我走过这一段再说吧,现在没办法,有那时间还不如给我睡觉实在。”

梅欣可没想到于扬说这些,在她心目中于扬一直是个打不死的蟑螂,嘻笑怒骂,体力充沛,性格强劲,是个好靠山,没想到今天会说出这些软话来,想都想不到。“你今天哪儿不开心了?一个人出来喝酒?”

于扬本来要一个“钱”字扔出来,但是到了嘴边忙咽下,如今梅欣可刚刚离婚得了一笔现钱,正张着全身的刺紧张着有谁来觊觎她的保命钱,此刻自己如果老是在她面前提钱,没的叫她误会了去,何必呢!实话说还真没想要借用她的钱,有本事扒银行的钱,一清二楚,借个人的总归麻烦,钱债背上了,人情债也一并背上了。即便是问于士杰借钱也是不得已,要不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自己也不大愿意提,这以后就欠下于士杰还也还不掉的人情了。“没有,最近太累,想喝点酒回家早点睡。”

梅欣可听了自嘲地笑道:“算了,不想说没人逼你,你们于家人喝闷酒都是一个腔调。”

于扬一听却笑了起来,原来于士杰也是一样,不过如果换成个什么都懂的老婆的话,可能他回家会叫她炒上几个好菜,两夫妻对酌倾谈吧?这样的家庭可说是可遇不可求。不知自己这辈子有没有那福气。“有你今天看着我喝闷酒已经不错了,起码还留下人证,否则一个人在家里喝完,酒瓶子一扔毁尸灭迹,自己第二天醒来都会觉得只是做梦呢。好了,不说了,说得自己好像很过不下去似的。”

梅欣可才要说于士杰以前可是巴不得自己关上书房门喝酒的,但是却看见最不愿意看见的韩志军走了过来。他来干什么?没想到韩志军似乎认识于扬的样子,于士杰介绍的?

于扬见梅欣可目光有异,回身一看,见是韩志军,忙站起来当不知道地寒暄:“咦,韩总,这么巧。”

韩志军老实不客气地坐下,也不看梅欣可,冲着于扬就问:“听说你吃下一块地皮,很不小,距离码头很近?”

于扬一想就醒悟过来:“暂时有三分之二的地皮没派上用场,你如果需要做堆场的话随时驻进来。现成的地磅房和龙门吊,你也不用再投入。”

韩志军道:“好,我就是和你商量这个来的。你最好再给我一个房间,我那儿要常驻个把人进货发货。这样的话,我天津郊区的点就可以撤了。”

于扬微笑道:“没问题,设施不好,但是总有片瓦遮头。不过我有个条件,我手头紧,你必须先付我半年租金,以后都是先付钱后租用。答应吗?”

韩志军笑道:“这没多少钱,一句话。还有,既然有你在那里,我也不必再高价用方志军,这小子最近跟我谈,他想包干提成,也不看看没了我的资金支持他哪里会那么吃得开,人家还不是冲我的资金来的。叫他回来坐办公室。”

于扬微笑道:“韩总不用给我面子,没事,此一时彼一时,他现在在我面前晃,我不会觉得难受。”此刻已经崛起,心态不再敏感多疑。

韩志军呵呵笑道:“爽快,你不像女孩子。不过还是要叫小方回来挫一下他的骄气。还有,你到了那里帮我看看有什么便宜可捡,就像你捡那便宜一样。年纪大了,想有个实业傍身,像于总那样手下有几个工厂,人家就是相信他。”

于扬心里想着这相信不相信是与于士杰品性有关,实业还在其次。不过倒是心里一动,道:“周建成你知道吗?他的公司你看怎么样?”

韩志军闻言一怔,却拿利眼瞟了梅欣可一眼,这才严肃地道:“好,你吃完饭等我,等下我们找个地方吃宵夜。”

梅欣可看着韩志军离去不见才呼出一口气:“你怎么与这种人在一起,这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于扬微笑道:“不,他上道,他知道利益互换。至于他凶不凶,关我什么事。”于扬心想: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与韩志军打交道起码银货两讫,不会有什么负累。

但这个世界不是梅欣可可以懂的,她现在读《红楼梦》还是在看风花雪月,她可曾看出王夫人是如何一步一步地巩固自己的势力范围?

吃饭的时候于扬借故出来一下,给于士杰打电话:“于总,我小扬啊,没出去吃吗?”

于士杰在那边笑道:“你倒是夜夜笙歌的嘛,今晚和你老板吗?”

于扬道:“周建成现在不是我老板了,他恨我入骨,不肯租设备给我。”

于士杰道:“做人客观一点嘛,你给他出了那么多力,也对得起你拿的工资。把设备租给你是双赢的事,干什么这么钻牛角尖。”

于扬一听就连连点头:“就是嘛,可是他现在就与我拗上了,而且他现在得处理总经理昧他钱的大事,未必会顾着我这边,可是我拖不起,要这样的话,我一直没法开展生产,那边的设备时间放久了都得生锈了,工人也会跑光。现在我是答应他们一个月内开工的啊,要是连第一个承诺都做不到,以后还怎么服众。”

于士杰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别急,韩志军与周建成认识,我叫小韩做个中间人,让我和他谈一下,现在他也不过是想不开,下不了台阶。”

于扬想了想,道:“我手头有搅乱周建成公司的资料,与韩志军大概提了一提。韩志军对周建成的公司有兴趣。但是我有点怕韩志军这个人会不会胃口太大,他如果最终得了周建成的所有的话,会不会挟那些设备和他手头资金优势逼我退出。”

于士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这件事做得鲁莽了点,不过如果还没有正式与韩志军联手的话,还可以谈,只是少不得你又要走回钢丝了。韩志军拿下周建成的公司需要时间,站稳脚跟也要时间,你也就只有利用这段时间站稳脚跟,稳固市场,扩大生产,只有不需完全依靠周建成转给韩志军的设备了,你才会太平。做实业与做纯贸易的不一样,只要不是自己从里面烂出来,外人一般比较难以搞垮。”

于扬把于士杰的话回味再三,这才一颗心放了下来:“于总,我有数啦,你这一说,我心里就有底了。走钢丝就走钢丝吧,我有信心走到头的,谢谢你。我和梅姐吃饭呢,她现在心理上似乎也度过困难期了。”

于士杰“嗯”了一声,却是不置可否,还是沿着原来的思路说下去:“这样吧,你把你三套房子的房产证拿给我,我替你到银行做一下抵押贷款,这笔钱你拿着正好可以安装新设备。你到北方后尽快恢复生产,流动资金我可以先借你一点,不过你最好从银行里贷出来。抓紧时间的话,你一年内应该可以坐稳。因为你有一个最大优势,设备人手都是旧班子,好用得很,还都等着你去用。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派一个熟手去帮你过渡。”

于扬想了想,道:“不带人手了,既然过去了,就要摆出一副全盘重用他们的样子,给他们看到出头日子他们才会真心。只是三套房子本来就是抵押给你的,怎么好……”

于士杰哈哈笑道:“我都还没担心你赖账,你倒是担心起自己来了。你要是赖我账的话,你还想回家吗?再说,你现在手头已经有北方的土地房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担心你干什么!不过你说的不带人手还是对的,不要与那边的工人隔阂了才好,人心最要紧。”

一席话下来,于扬浑身轻快,连梅欣可都看得出变化,不由怀疑地问她是不是有男朋友给她电话了,于扬笑着连连否认,因为心情大好,又喝了几口酒,一瓶红酒就那么见了底。

梅欣可结了账先走,于扬等上韩志军一起出去,到了停车场,于扬特意留心了一下,果然陈星的农夫车在高级轿车堆里非常显眼。于扬当没看见,钻进韩志军的车里,两人直奔大排档。相信陈星看着一定很不是味道,也就很要好的朋友才会到大排档吃饭,这么一推测,于扬和韩志军不知什么关系了。

韩志军老江湖了,开了几步就问:“后面有辆车跟着我们,你认识吗?”

晚上的公路上面车已经不多,一回头就可以看见陈星的车,于扬说:“随他吧。”

韩志军大致知道了是怎么回事,笑道:“叫他一起吃宵夜吧,别这么偷偷摸摸的。”

于扬笑笑,他们等下讨论的事怎么能叫陈星知道,别是陈星正义感发作把他们的计划出卖了那就惨了。干脆拿出手机给陈星电话:“陈星啊,回去休息吧,我很不高兴你这么盯梢。”

陈星不说话,却也不挂掉。于扬只得再说:“陈星,你听见吗?回家吧。”

陈星却牛头不对马嘴地道:“你还记得吗?我们一起挖的矮地茶长得很好,都已经开花了,花是粉色的,有的还结了绿色的小果。它们都开花结果了。”

于扬听了一时答不上来,知道陈星对她用心,但没想到用得这么深,心里不知怎么有点感动,有点心酸。愣了一会儿才道:“你何必呢,随你吧。”便把手机挂掉。

韩志军只是笑,取笑似的笑。于扬也无法,即使梅欣可在的话也一定是这种笑。“韩总以前认识周总?”

韩志军道:“知道他,最早是渔民,海上一霸,下面一帮兄弟。后来做走私发的家,前几年上岸时候我就认识他了,还帮他跑过材料。他这个行业选得不错,一起上岸的几个人中,除了一个开宾馆的,也就他还撑着。听说这几年都是做得不错的。怎么,现在有问题了吗?”

于扬这才知道周建成的家底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不怕她于扬折腾出什么来,对于周建成这样漂白的人来说,她于扬还真轮不上。不过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他到了刘局地盘里居然会小池子里翻船,这可能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这种人打打杀杀多了,年纪大了也就特别会风声鹤唳,也难怪,原来如此。不过这种老一辈的看见韩志军这支生力军就没办法了吧,也就只有韩志军是最合适的终结者。“这回事情闹得很大,不过还捂着,周建成被他的老兄弟们背叛了。”

韩志军听了没有吃惊,反而是哈哈大笑,道:“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周建成太小气,赚进的钞票都捏在自己手心里,那些老兄弟没有摆平,却还想要用他们的忠心。他不拿利益出去,那帮老兄弟吃什么去,看着什么新手上来钱越拿越多,他们怎么肯咽这口气。”

于扬一听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说怎么会集体起义的。这些老兄弟们一般都是没什么文化的,所以能做的位置也就有限,职位也好不到哪里去,公司施行的是岗位工资,他们的工资不少都与我差不多,所以他们不开心了吧?正经周建成如果出那些钱把他们养在家里倒是什么事都没有,他们每月有那钱拿,没有比较,也开心,这会儿又要上班被新人管咽不下气,又看着别人拿提成不乐意,所以只要谁是知根知底的,稍一挑拨,他们就一起造反了。怪不得,怪不得。”

韩志军得意地道:“周建成这个没脑子的,跟着他的老兄弟打打闹闹壮声势还差不多,非要叫他们强盗扮书生,不是要人家老命吗?还看着他们干活少拿钱多不乐意,故意退出一线管理,请个什么职业经理人来,借他的刀来杀老兄弟,还能不出事?不过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闹的,一定不错。”

于扬又是恍然大悟,原来曹玉笙是叫来派这个用场的:“大概是那把刀最后发现自己的角色了吧,心里不乐意了,与那帮老兄弟联合起来,把周建成架空了。对了,被韩总一解释,我才理出思路。我还说怎么会如此铁板一块,原来是同仇敌忾啊。周建成聪明反被聪明误,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韩志军道:“做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讲义气。好处都自己占着不放,谁还会替他卖命。”

于扬连连点头:“对,应该利益共享,又共同牺牲。”

韩志军想了想,道:“共同牺牲这句话也对。他周建成自己退居二线,钞票照拿,别人哪里服气。”

到一著名大排档下车,于扬不经意回头,见陈星的车子已经不在后面,不知他什么时候打了回头。心里不知怎么有点怅惘,似乎是少了个后备。但是也没多想,坐上摇摇晃晃的塑料凳就对韩志军直接道:“但是我今天和你说这些很有顾虑。你这人掠夺性太强,和你联手我怕怕啦,弄不好属于我的一块也会最终不属于我。”

韩志军摆摆手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于总帮过我,我还一直没还他人情,干脆叫他一起过来商量吧,也好有个中间人,让你放心。”顿了顿,忽然笑道:“不知道老于肯不肯坐大排档,他最不喜欢这种地方。”说着便给于士杰打电话,从对话里看,于士杰是答应过来的。“小于,还是你面子大啊,老于对你特别好,好得特别。”说话之间有点挤眉弄眼的,形状暧昧。

于扬见于士杰要过来,心里顿时完全放心,笑道:“你这种胡说八道的话也就只敢和我说。”

韩志军笑道:“事实嘛,有什么敢不敢的。老于对你,即使对自家亲妹子也不如。”

于扬听了一呆,可不,自己的同班同学,于士杰的亲弟弟,只是被他安排管着一个堆场,每天做着流水的活儿。不过他弟弟也不是那块料啊,要是有水平的话,于士杰一定会出力扶持的吧。不过,他确实对她于扬很好,很好,非常帮忙,而且次次都是雪中送炭。依他的说法是感谢于扬帮助他离婚时候做的那些事,但是这种感谢太重了一点吧?似乎失衡。于扬非常自然而然就顺着韩志军的暗示想到岔路上去。但是又是心里一惊,立刻刹住,乱讲,怎么可能,于士杰要这样的话不是别想回家了吗,他压根不是这种人,他这人可正统得很,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这种出格的事,而且那么多日子了,他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吗?一定是韩志军小人之心了。“于总不是那种人,这个人应该算是经典了吧。”

韩志军听了哈哈大笑,声震四座:“没想到你于扬会这么幼稚,男人就是男人,都是一样的。”

于扬见他揪住于士杰不放,心里反感,也不怕得罪他,淡淡地道:“人跟人就是不一样,你再说于总不好我与你翻脸。”

韩志军有点吃惊,看了于扬一会儿,再看见于士杰停好车从远处过来,脸上不由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这两人,也算是另类。于扬也不要与他说话,看着于士杰过来。于士杰虽然只是很休闲的衣服,但是不知怎的,全身透着档次,确实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反而是她与韩志军在这儿一坐也没觉得有什么差异,人的气质是由内而外的,不是单纯的衣服可以衬托的。可怜的望雪,喜欢上这个极品男人了,以后还怎么看别的花,怪不得梅欣可也一直耿耿于怀。

不过于士杰过来倒是一点没有嫌弃这个环境,看也没看凳子就坐下,反而是觉得在座两个人看他的眼光不很寻常。“干什么?吵起来了?要我调解?”

于扬怕韩志军胡说,只得抢着道:“没事,我们说正事吧。刚刚韩总与我说了一下周建成的发家史。我听了后才明白公司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不可思议的情况。是这样的,总经理集合下面要员集体架空周建成。”

于士杰看着韩志军道:“你不是早就看上这块肥肉了吗?不过那块肉摊子不小,即使这么闹内乱,未必就那么容易吃下去,生产型企业不那么容易收购。”

“小于不是刚收购一家生产型企业了吗?她有经验,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收购。”

于士杰目光转向于扬:“你那么肯定?”

于扬不知道于士杰为什么明知故问,只得硬着头皮道:“内幕只有三个人知道得最详细,我可以肯定。但是我自己没这个实力,也是今天刚好看见韩总才想起来的。主要……主要是我觉得于总似乎不会愿意做这事。”

韩志军阴鸷地看着于士杰道:“老于,如果你也有意的话,我们联手一定所向披靡。由你操盘,兄弟我做打手,看他周建成服不服。”

于士杰笑道:“我没空管这个,与我的产品不是一个系列,我一向不做不熟悉的行业。不过我倒是替你想想,周建成那个公司离市区那么近……”

韩志军一拍桌子,这桌子不经拍,立刻酒瓶子倒了一地,不过这是正常现象,都是见怪不怪的。“老于你说得对极,那块地再加旁边的一个小居民区,是个极好的做房地产好地块,被你看出我心思来了。我年前与周建成谈过联合开发,被他拒绝,可是这么好的地块,多少人垂涎着,我怎么可以放弃。小于,你若帮我拿下周建成这个公司,条件随你谈。”

于士杰道:“小韩啊,你这性子大而化之,不像是做实业的料,不过发展房地产可能比较好,你上上下下都跑得很熟。不过最终决定权在你自己,我只是提个建议。”

于扬终于明白于士杰的意思,他不断引开韩志军,无非是使韩志军没精力顾着她的那一块。不过于士杰做得漂亮,表面上可是事事都是为韩志军考虑的样子,韩志军听了不知多心存感激。但是,反过来讲,他言之有物,不正是说到韩志军心里去了吗?他又何尝不是在帮韩志军?他这人做得也真是出神入化了。

韩志军疑惑地道:“我本来是想着拿下周建成的公司后,买下一块偏远点的地方把生产车间迁出市区,被你一说倒是犹豫了,做实业我确实没做过,但是不也一样是人做的?”

于士杰笑笑:“我有一个工厂正在扩建,你有空跟我去看看,平时会出些什么事。不过或许你运气好找到个好的经理人,否则的话也就是与周建成一样的结局。”

于扬忙插嘴:“于总,你的那些诸侯王是怎么来的?都是自己培养出来的吗?周建成用的是空降兵,所以才会出问题吧。”

于士杰道:“也不全是自己培养出来的,但是一要待人以诚,二要有所牵制,否则我每天跑工厂还怎么活命。小扬,你谈正事,到底周建成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韩志军看于扬道:“对,怎么忘了正事,先吃下周建成的公司再说,有浑水摸鱼的机会,我怎么可以放过。小于,你说你说。”

虽然条件没谈好,但是于扬见于士杰叫她说了,她也就没什么顾虑,一五一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一遍,随后再说了自己的分析。

听完以后,于士杰与韩志军面面相觑,都是满脸诧异。忽然韩志军一拳砸在桌上,啤酒瓶顿时又一齐倒地:“他妈的,只知道有问题,没想到烂成这样。”

于士杰却是笑道:“小韩,大好机会啊,小扬找到你也算是目光独具,你是最适合插手这件事的人。”

于扬笑道:“这一顿宵夜吃下来,我们的衣服都快给啤酒浇透了。韩总,那你开始着手做吧,资料我明天就给你送过去。周建成在我的公司地块上有一堆设备,既然你以后会接手,那我先用起来,等你最后接手时候我们谈承包吧。他现在也未必管得过来,我还是直接和你谈得了。”于扬也不告诉韩志军她与周建成谈崩的事,他们两个斗法不是一天两天解决得了的,此刻不占便宜,简直天地不容。

韩志军笑了:“好,这个便宜你先占着,不过你要记得我的好处,一定要下死命帮助我,否则我没有得手的话,周建成见你动了他的家产,还不找你拼命。这样吧,你明天来我公司,我们把堆场租赁协议签一下,你顺便把资料拿给我。我们速战速决,不能叫别人知道了去。”最后一句话也是提醒在座,此事法不传六耳,知道的人到此为止。

于士杰笑道:“你们两个好好合作吧,这事做好了,肥了小韩,也亏不了小扬。只是我白跑一趟。”

韩志军笑道:“我们两个都承你的情,以后你有什么事,吆喝一声,我准是第一个赶到。”

于扬大大松了口气,在于士杰的周旋下,她可以不走钢丝了,这是韩志军报答她的信息,只怕更多的是承于士杰的情,照顾她于扬吧?这笔人情欠债又要算到于士杰头上了。难道于士杰照顾她的意图那么明显,所以韩志军才会这么做个顺水人情?难道于士杰真如韩志军所说有什么想法?不会吧。

三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又是商议了一些实施细节,这一点上,于士杰说得不多,损招都是韩志军与于扬两人想出来的,说到高兴处,再加上酒喝得上头,两人高兴地隔桌握手,大呼知己。于士杰看得连连摇头。周围人都走光了三人才罢手,除了于士杰,于扬与韩志军都有点喝多了。去停车地方的时候,韩志军忽然道:“小于,要不是我落魄时候老婆对我那么好,我答应她一辈子只有她一个老婆,否则我一定离了婚娶你,打架都可以一块儿上。”

于扬虽然醉,但也听得出韩志军是在说她与于士杰,心里一动,忽然很想知道于士杰究竟是什么态度。看着他走在前面一步的挺拔的背影出了一下神,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无比大胆的想法,趋前把手放上于士杰的臂弯,装醉着笑道:“我还不要你呢,韩总。”

没想到于士杰却是笑道:“两个人发什么酒疯,传出去我老脸被你们一起丢掉。”边说,边似是不经意地伸手把于扬放在他臂弯的手拂下。

不知道韩志军看见了没有,他自顾自开自己的车门去了,于士杰也没其他表示,去开自己的车,一边又说:“小扬,我送你回去。”但是于扬心里却很不是味道,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只是觉得生气,也不理他们,自己跳上出租车就走,心里一直犯疑于士杰这一拂算什么意思,好像要与她划清界限、撇清关系似的。犯得着那样吗?反正于扬就是不爽,说不出的不痛快。

昨晚酒喝多,忘记拉窗帘,一大早白晃晃的太阳光照进来,刺得人眼睛难受,想睡也睡不了。于扬起身把窗帘拉上,才躺下,不知怎么想起昨晚的事,想到于士杰轻描淡写地一拂,一颗心就猛烈跳动起来,怎么也睡不下了。满脑子都是疑问:为什么?

这一拂其实已经表明于士杰的态度,说实话,要不是昨天韩志军起哄,自己喝酒上头,她也是不会这么造次的,但是昨天晚上却是那么轻薄,不知叫于士杰怎么看轻了去。完了,这以后可还怎么见他。

其实想想就知道了,于士杰大自己十六七岁,前妻孩子都与她于扬这么熟。他是个有节制的人,再怎么也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怎么会找上她于扬。再说了,在于村,他的辈分还小一辈,他又是那么个万众瞩目的完人,要是敢与她于扬走在一起,还不给人指着身后戳脊梁骨?本来大家都是一致赞同他“休了”梅欣可的,只怕这么一来,大家都会调转枪头,明里不说,暗中不齿了吧?别人,尤其是年轻人会觉得无所谓,但是于士杰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他未必会真放下身段这么做。所以,所以,自己昨天真是发酒疯了。

于扬又问自己:可是,昨天为什么觉得那么不痛快?不过就是试探试探的意思啊。其实为什么要试探呢?好奇这个干什么?难道……于扬不敢想下去,隐隐觉出自己有那么一颗贼心在跳动。床上是再躺不下去了,于扬把自己扔在冷水龙头下冲了好久。

时间还很早,于扬却是一早就偷偷守候在大厦外面等候,见望雪从公共汽车上下来,忙窜上去把资料袋交给她,里面是房产证,是于士杰昨天说过的。“望雪啊,太好了,幸亏你上班早,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于总吧,谢谢你。”

望雪看着于扬有点异样,接过资料袋却道:“于总一般不迟到的,应该也很快就来了,你只要稍微等他一会儿就好。”

于扬心想我哪还有脸见他,再说心里也有点怕见他,只得冲望雪编了个谎:“不行了,我时间急,还得跑韩总那里一趟,下午要去北方,就不等了,帮我谢谢于总。”边说边逃也似的上了出租车,只怕于士杰上班早来了撞见,那可怎么办好,挖地洞钻都来不及。真不知道于士杰看见她的资料是什么想法,不管了,不管他什么想法,只求他照昨天说的做就行,她需要资金周转起来,否则银行贷款不容易,虽然那边有金行长的交情。

随后就先去买了机票,再去韩志军那里。真的像逃难一样,真的不敢再见人,幸好还有地方可以远远地避开。

望雪只是觉得于扬古怪,还没怎么往心里去。但是把资料袋交给于士杰的时候,却发现于士杰的笑容像是发自内心深处,这点别人或许看不出,望雪是最清楚了。心里很是奇怪这资料袋里装了些什么,却听于士杰轻快地问道:“小扬什么时候来的?”

望雪忙道:“她应该是很早来的,等着我上班把东西交了我就走,说是很急,下午就要去北方。”

望雪居然看到于士杰侧首想了想,嘴角忍不住的笑意。他们究竟是怎么了?都是那么反常,望雪心里很是酸酸的。这沉甸甸的一包东西难道是身份证明、户口本和介绍信?不会吧,不会那么厚的。但是一直知道于士杰对于扬是那么特别,一直非常特别,也不是一年两年,都已经习惯他们的关系了。知道于士杰总是很用心办于扬的事,知道于士杰面对于扬总是很开心,但是那么多年,他们什么事都没有,而且于扬现在还是梅欣可的好友。天哪,难道于士杰离婚是为于扬?望雪心里很乱,一直没想到会是于扬,可是今天如梦初醒,前后联系一想,不是于扬还能有谁?是于扬的话,她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了,于扬什么都比她强,再说还有于士杰的心在里面。以后可怎么面对他们亲亲热热的俪影?以前知道于士杰夫妻貌合神离,所以他们怎么在一起她都没当一回事,但是现在将不同了,看看于士杰的笑容,这还是背着于扬的呢。望雪面色惨白,心神恍惚,幸好于士杰出门了,她可以关上门自己待着,可是她实在待不下去,还是请假出去。

望雪想过找梅欣可说话,想验证一些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做,因为知道梅欣可的霹雳火脾气,她要是知道这些了,还不打上门去找于士杰麻烦?算了,还是算了。望雪一个人漫无目的地乱走。

却说于扬上门去见韩志军,幸好韩志军没有迟到多久,差不多与她一起进的公司,一见面就挤眉弄眼地道:“昨天怎么醉的还记得吗?”

于扬当不知道:“依稀记得与你热烈握手,好像很投机的样子,呵呵,滑稽。”

韩志军笑道:“别装了,以为我没看见。咱们是兄弟般的友谊,你们是……”

于扬早粉脸通红,今天一直在担心韩志军有没有看见,看来还是没逃过,忙打断道:“你再胡说我不给你资料了,咱们商量正经的。”

但是韩志军哪里是说不说就不说的人,还是笑着道:“你得感谢我点拨你,否则你还蒙在鼓里。”

于扬见他说个没完,只得说了句狠话,免得他继续说下去:“我们并不适合,我一直把于总当长辈,而且他的年龄也确实是我的长辈,发发酒疯还可以,实际是不可能的。你别瞎猜了。”

韩志军听见这个年龄问题,心里觉得这是实话,老夫少妻需要面对什么问题,成年人都清楚得很,也就哈哈两声不再继续。既然人家考虑得那么清楚,自己再胡言乱语可就不识相了。

韩志军对于扬的办事效率非常满意,而对于扬的谋略更是欣赏,两个人几乎会不约而同想到同一个点上去,难得有人的思维会这么快狠准,韩志军免不了起了惺惺相惜的意思,所以后面也挺尊重于扬,说话有商有量。

人的诚意是很容易被感知的,所以于扬也是在后来几乎是知无不言,两人推心置腹地商量出一个严密的方案,准备着一步一步密不透风地置周建成于绝境。最后韩志军伸个懒腰道:“小于,可惜你立刻要离开去北方,否则我们兄弟携手多好。十个周建成都能把他拿下。”

于扬听得出这是韩志军的实话,忙道:“我只敢和你商量商量,真刀真枪不敢来,怕回家路上挨闷棍。这事如于总所说,你去做是最合适不过,软的硬的都拿得出手,换了于总也未必能成。我还是遥祝你马到成功吧。”

韩志军撇嘴道:“没劲,你们于家的人都是肠子弯道多多,不过还是你比较爽快麻辣一点点。对了,你下午走我叫车子送送你,和老于打招呼了没有?”

于扬尴尬地笑笑,直言道:“你害我现在不敢见于总。不过我叫望雪转达了。”

韩志军倒是没怎么取笑,他老江湖了,最知道分寸,起身送于扬出门,但还是忍不住道:“可惜了,不过老于对你来说年纪还真是大了点。”于扬忙冲他做个打住的手势,韩志军笑道:“好吧,不说,不过也好,你们要是联手的话,本市的肥肉就轮不到我来吃了。我叫会计下午就把钱打到你的卡上,你去北方就可以用。我那边的生意你帮我关照着,可别叫我做了周建成第二。”

于扬答应着,又笑道:“你放心,方志军什么肠子我清楚得很,我会看住他的。”

韩志军笑,走出公司大办公室才道:“快一年了,小于,你与我第一次见你时候已经大不相同,这段时间虽然不顺,看来还是养人的。”

于扬也忍不住感慨:“可不,这一年比以往两三年的经历加起来都多,不过韩总给了我很多启示,要不是你当初一句话,我可能还不会那么使劲。”

韩志军想了想,奇道:“我说过什么话?”

于扬道:“可能你言者无心吧,不过绝对应该是你的经验之谈,你跟我说我再不动作的话,一年以后就会被人遗忘,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我很感激你。”

韩志军想了想,道:“我忘记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不过我看过的失意人不是少数,像你一样这么快爬起来的还是少数。何况你还是个女的。也不用说感谢,以后我们是兄弟,互相提点是应该的。”

于扬真是没想到韩志军会说出这么实心的话来,这一回他应该不是看在于士杰的面子了,心里很是开心,因为韩志军的认同。“韩总,等我在那边做出点成绩来,否则我没资格做你的兄弟。”

韩志军伸出熊掌在于扬肩头一拍,笑道:“好吧,什么时候你看着行了,叫我一声大韩。”

于扬被这一掌拍得人都会矮一矮,但是很高兴,恰好电梯过来,她和韩志军的司机一起进去。没想到会意外得到韩志军的友谊,这可能连于士杰也想不到。虽说以后得到的“友谊”将会越来越多,因为自己将越来越有用,但是于扬此刻还是感激韩志军的友谊。

想到于士杰,于扬不由叹气,刚才与韩志军说的又岂不是真话,一直当于士杰是长辈,怎么可能拗得过来?可是,好像还真的是喜欢他的,以前见他在船上身边坐个别的女人心里就会不舒服,当时还陈星在身边呢。可是那是不现实的,年龄相差太多,虽然自己也不年轻,可是于士杰都快半百,天哪,父母知道怎么可能答应。还有,与梅欣可、与望雪都是那么熟悉,怎么可以抢他们的爱人。算了算了,反正也要去北方了,一时回不来的,一年两年,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委决不下的事情,还是交给时间来处理吧。

提着行李走进机场,于扬感慨万分,这就要开始新的旅程了,那一边海阔天空,不知道能打出怎么样的天下。到了那边,将有那么多的事情需着手去做,即便是在心中想一遍都要费些时候,何况都需亲手一一做来。那是一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事业,虽然已经打下良好的人脉,但是也留下不少祸源。抗战时期地道战之所以能打起来,不就是因为有机利用了当地的地利人和,看来非得加把力把自己也变为“地头蛇”不可。地头蛇的势力也会此消彼涨的,只要自己行情日日看涨,那就谁也奈何不了自己了。

几乎是与每个人都电话道了别,包括陈星,也给了他一个短信。但还是不敢给于士杰电话,昨晚糗大了,哪里还敢再与于士杰面对,再说自己也搞不清自己的心思,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才好。算了,还是做鸵鸟算了,就别勉强自己。但想了想还是给望雪一个电话:“望雪,我走了。”

望雪正郁闷着,听见这话大惑,道:“什么?你走了?走哪儿去?”

于扬忽然想到自己喜欢于士杰的话,望雪不就是情敌了?心里倒是有点不自然起来,掩饰着道:“我在北方开始一摊小生意,可能很久不会回来了,你可不要忘记我啊?”

望雪听了忙道:“你的意思是你将在北方开始新的事业?恭喜你啊!”望雪一边说,一边只觉得心中的死结清脆地断开,说到恭喜的时候,喜悦是由衷的,当然不全是针对于扬的新事业。望雪心里想的是,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于扬会为事业离开,说明事情根本没严重到哪里去,否则于士杰怎会不使出浑身解数把她留下来?可见自己是想岔了。

于扬发觉望雪的声音如拨开云雾见青天的变化,心里明白望雪有所感觉了,难道事情真的有那么明显吗?自己今天的表现不算太出格的啊,难道是于士杰?于士杰早上上班怎么了?难道他春风满面给望雪看出来了?但她也不点破,只是微笑道:“谢谢你的祝福。好了,我准备上飞机了,回头见,多想想我啊。”

于扬怎么也不明白,既然于士杰的意思韩志军和望雪都可以看出来,为什么自己示好时候他却一拂了之?不过他当时如果没拂掉呢?那将发生什么?于扬觉得这事真不能想象,于士杰还是拂掉的好,他可能看出她于扬只是试探。而且,于扬忽然觉得,于士杰即使不拂掉,自己也撑不了多久,本就是仗着酒胆胡为,其实心里还是清楚着呢。好感归好感,但是捅破那层窗户纸,似乎还不是时候,也很有顾虑。

可以溜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