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厨

清末年间,绣林城里有一个厨子,麻脸,瘸腿,背驼得像一把弯锅铲,因为他姓铁,大伙都叫他铁锅铲。至于他的本名,倒是无人记得了。

既然是个厨子,您一定会问,他的厨艺如何?做的饭菜可不可口,好不好吃?

这个问题,还真没人能回答。因为他是江北大狱的一名狱厨,专门负责给死囚做“断头饭”。

何谓断头饭?就是死刑犯被押赴刑场砍头之前吃的最后一顿酒饭,这顿饭由监狱免费提供,亦称“辞阳饭”。铁锅铲是专职狱厨,除了给死囚做断头饭之外,从不给任何人做饭。但凡吃过他做的饭菜的人,都成了刀下亡魂,所以他的厨艺如何,这阳世上,也就没人知道了。

江北大狱,位于绣林城郊,长江北岸,占地数十亩,是当时华中一带最大的监狱之一。里面除了关押绣林本地人犯,湘鄂两省的重刑犯,也都集中在此关押待决。

绣林城外北门口码头的那一片空地,历来便是官府处决犯人的刑场,因为时局动荡,案件频发,加上北京城里的老佛爷又一味施行严刑峻罚,这砍头杀人,便成了北门口码头刑场的家常便饭。

每有犯人要被处决,前一夜,铁锅铲都要到死牢里询问囚犯最后一餐想要吃什么。只要犯人提出的要求不算过分,他都想方设法尽量满足。

光绪三十一年,绣林城里出了一桩骇人听闻的命案。衣铺街乔记米铺老板乔元梦的女儿,十八岁的乔玉儿被人奸杀,尸体被利刃肢解成八块,丢弃在绣林山下一处僻静树林里。

县太爷尹泰经过调查,找到了该案的目击证人,是一个在绣林山山底湖捕鱼的渔夫。渔夫说,案发当日,他在湖中捕鱼时,看见一位年轻男子,拉扯着一名少女,走进了湖边树林。大约一个时辰后,又见该名男子独自一人神色慌张地从树林里奔出。

当时他并未留心,直到案发后,他看过乔玉儿被拼凑起来的尸体,才认出先前看到的少女,就是她。而将乔玉儿拉进树林,然后又慌慌张张跑出来的那个年轻男人,腰里挂着佩剑,穿着一件杏黄色纱衫,身形颀长,相貌英俊,渔夫说自己曾经在城里见过他,他就是绣林城里鼎鼎有名的花花大少许奕清。

在偌大的绣林城里,你若不认识县太爷尹泰,那也没什么,如果不识绣林名少许奕清,那就是孤陋寡闻了。许奕清是绣林名士许谦的大儿子,幼习文,少习武,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

偏偏这位许大少爷,却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仗着家底殷实,生平正事不做,只好两件事,美女和美食。

湘鄂一带秦楼楚馆里的名妓花魁,没有一个不是他的相好。即便是在街边遇见看得上眼的美人儿,也必逃不过他的多情陷阱。偏生他又长得俊俏,潇洒多金,腰里佩着一把龙泉古剑,更显出几分英气,不知迷煞了多少女子,害得多少痴心少女为他相思断肠。

除此之外,许奕清还是绣林城里有名的美食家,南方大半个中国,但凡有名的酒楼菜馆,没有他未光顾过的。叫得上名来的菜肴,未有他没尝过的。尝过之后,还要品头论足,是好是坏,哪里好哪里坏,火候老了还是味道淡了,油烧得太热还是煮汤过程中加了冷水,条分缕析,说得头头是道,连最里手的大厨,也听得心悦诚服。

绣林皇叔街有一家君悦来酒家,规模不大,在小城众多食肆中名不见经传,但他们烧制的一味酸辣狗肉,被许奕清吃过后赞为绣林一绝,这家酒楼从此名声大噪,这道酸辣狗肉成了他们吸引无数食客的招牌大菜。

在绣林城里,许大少本就是个毁誉参半的人物,有道是红颜祸水,现在他惹上桃色官司,也就是人们意料中的事了。

因为有渔夫指证,许奕清便成了杀人凶手,并很快被抓捕归案。尹泰问乔玉儿是不是他杀的,许大少自是不认。尹泰又问案发时他在哪里?许奕清说自己当时喝醉了酒,一直在家睡觉,却并无旁证。仵作仔细验看他的佩剑,虽然已被清洗干净,剑锋上却还隐隐透出一…血腥之气。

再与渔夫当堂对质,渔夫一眼就认出,他正是那个将乔玉儿引诱进树林,并将她杀害的年轻公子。

众人都以为,以许大少的脾气,定会抵死不认,谁知一过堂,没待县太爷动刑,他就全盘招供了。说自己当日喝醉了酒,在山间小道上遇见独自出行的乔玉儿,见她相貌娇美,顿起轻薄之心,就将她拖进林中,强行奸淫。

得逞之后,乔玉儿边哭边说要去县衙告他,要告得他身败名裂,坐监杀头。他酒意上涌,遂起杀心,拔出宝剑,一剑将她杀死,心中恨意难平,又用掌中利刃将她的尸体砍成八块,丢弃在林中。

他这一认罪,气得病榻上的老父亲许谦当即就嚷着要与这孽子断绝关系,他二弟许奕鸿有心花银子打点相救,却也来不及了。案子上报到刑部,被判了个斩立决。

就在许奕清即将被押赴刑场砍头的前一晚,铁锅铲照例来到死囚牢房,询问他明日最后一餐,想吃什么菜。一向吃惯了美食佳肴的许大少爷,这几天正饱受监狱里那粗砺牢饭的折磨,见了这糟老头子,以为那些连狗都不吃的牢饭都是出自这位狱厨之手,狠狠瞪他一眼,只说了三个字,“混蛋,滚!”

铁锅铲瞧他一眼,微一摇头,叹口气,去了。

第二天一早,铁锅铲提着一只食盒,来到死牢,给许奕清送断头饭。被押赴刑场砍头毕竟不是一件美事,饶是许奕清洒脱至此,昨晚也一夜未眠。狱卒瞧见铁锅铲,就笑嘻嘻地喊:“铁锅铲,又送好吃的来了?”

许奕清不由哼了一声,暗自冷笑,一个狱厨,能做出什么好饭菜来?

铁锅铲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第一样菜,却是一只瓦钵,揭开钵盖,一…白白的热气升腾出来。许奕清低头看时,瓦钵里盛着一只鱼头和一些浓白的汤水,原来是一钵鱼头汤。拿起汤勺轻轻尝一口,感觉与平日自己喝到的鱼头汤味道似有不同,又接连喝了数口,微闭双目,咂嘴品尝半晌,眉头却皱起来。

一般来说,鱼头汤汤汁浓白,口味鲜醇,但这一钵鱼头汤,鲜美中竟透着一…淡淡的苦涩之味,颇堪回味。品咂良久,睁开双眼,一眼看见瓦钵里的鱼头,忽然想到自己断头在即,其情其境,跟这条鱼何其相似,不由悲从中来,眼圈一红,几欲落下眼泪。默默喝了几口鱼汤,忽然扔下勺子道:“你这鱼头汤是怎么做的,竟然变味了?”

铁锅铲垂手立在一边,道:“许公子,您说错了,这并不是鱼头汤,这是咱们江北大狱断头饭中必有的一道汤水,叫做断头汤,是用鱼头加上咱们长江边特有的一种断头草,以炆火熬炖而成。此汤鲜中带苦,苦中含涩,迂回辗转,令人回味啊。”

许奕清不由苦笑起来,断头人喝断头汤,此情此境之下喝此汤,确实别有一番滋味啊。

铁锅铲又端出第二样菜,却是数枚熟鸡蛋。许奕清瞧见每枚鸡蛋蛋壳上都磕开有一个小孔,便道:“是神仙蛋么?”

剥了一只,放入嘴里,感觉那蛋嫩如豆腐,入口即溶,既有鸡蛋之香味,又有鸡汁之鲜美,一物双味,融为一体,松软鲜香,其妙无比。品味再三,一时之间,竟然呆了。

铁锅铲摇头道:“这不是神仙蛋。神仙蛋的做法是先将鸡蛋煮至六七分熟,在蛋白凝固蛋黄尚嫩未熟时捞出,在蛋壳上开孔,将蛋黄取出,把肉馅填进去,经蒸、炸后上桌。虽然蛋中有肉,蛋有蛋味,肉有肉味,但毕竟蛋与肉是分开的,两种味道未能融合在一起。

“而我这道菜,是将鸡蛋外壳微敲一小洞,把清黄倒出,去黄用清,加入浓鸡汁,搅拌良久,使之融合,仍装入蛋壳中,用纸封好,置饭锅内蒸熟,剥去外壳,仍然浑然一卵,食之,蛋中有汁,汁中含蛋,鲜香二味融为一体,妙不可言。”

许奕清听得一呆,就问:“那这道菜的名字是?”

铁锅铲说:“这道菜,可不正是你昨晚自己点的。”

许奕清一怔,“我自己点的菜?”

铁锅铲道:“我昨晚问你想吃什么菜,你说‘混蛋’,这道菜,可不就是‘混蛋’。”

许奕清饶是砍头在即,心情不佳,也不由哑然失笑,道:“想不到绣林城里竟还有如此高明的厨子,枉我许奕清自称美食家,竟然不知。”

铁锅铲说:“第一道断头汤,是断头饭中必有之菜,第二道‘混蛋’,是你自己点的。这第三道菜嘛,算是我老铁特别送你的。”就从食盒里端出第三样菜来,却是一只萝卜,雪白雪白,被精雕细刻成一个少女模样,眉眼清晰,颇富神韵。

许奕清吃了前面两道菜,再也不敢对这位狱厨存轻视之心,郑重地拿起筷子,正要去夹菜,谁知筷尖刚碰到那萝卜,那“少女”浑身微震,竟然缓缓裂开成八块,开裂处流出红红的酱油,乍一看,好像鲜红的血液一般。

许奕清甚感神奇,起筷一尝,八块萝卜,入口即化,苦辣酸甜,竟然每一块都各不相同。不由连声道:“好菜好菜,老铁啊老铁,如果我在死牢外面认识你,一定要交你这个朋友。可惜我……”

铁锅铲盯着他瞧了半晌,忽然道:“许公子,你既并未杀人,是被人冤枉,为什么不说出来?”

许奕清一呆,“你说什么?”

铁锅铲道:“我这道萝卜菜,菜名叫做大卸八块,是照着乔玉儿的相貌雕出来的。她正是像这萝卜一样,被斩成八块。但凡见过乔玉儿的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照着她的模样雕出来的。如果你真是凶手,看见这道诡异的萝卜菜,又怎么能如此气定神闲,安心品菜?所以我说,第一,你根本就没有见过乔玉儿,第二,你根本就没有杀她。”

许奕清脸上的神情就复杂起来,丢下筷子,只是叹气。

铁锅铲见他神情悲怆,低头不语,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就说:“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被人冤枉的滋味并不好受,因为我也曾受过天大的冤枉,否则我老铁,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你也被人冤枉过?”许奕清瞧着他,一脸错愕。

铁锅铲点点头,忽然问他:“你可曾听过铁三鲜这个名字?”

铁三鲜?许奕清肃然起敬,道:“这个名字,我当然听过。此公本是北京城里老佛爷的御厨,官任紫禁城御膳房大总管,据说此公厨艺高超,冠绝天下,号称大清第一名厨,即便用一碗清水,也能煮出三分鲜味,故称铁三鲜。

“但是我听说因为他触怒了老佛爷,十年前就被老佛爷砍了头。可叹我那时尚未出道,否则定要跑到北京城去,交了他这个朋友。只要能吃上一口铁三鲜做的佳肴美味,就是死也瞑目了。”

铁锅铲道:“实不相瞒,老朽就是铁三鲜。”

许奕清一惊,把这麻脸驼背拖着一条瘸腿的糟老头子上下打量一眼,问:“你就是铁三鲜?”

“不错。十年前,我做御膳房大总管的时候,因为醉心厨艺,只专心为老佛爷做菜,至于厨房采办等一切事宜,均交由副总管朱云程负责。孰料朱云程是个贪得无厌之人,利用工作便利,虚领和贪污御膳花费多达白银数十万两。

“后来老佛爷起了疑心,亲自查账,朱云程便恶人先告状,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我这个总管身上。老佛爷一怒之下,就要砍我的头。朱云程却给她出主意说,不如贬我去做个狱厨,一辈子只能给死囚做断头饭。就这样,我被老佛爷贬到了这长江之滨的江北大狱……”

许奕清不胜嘘唏,道:“叫天下第一名厨,只能一辈子给死囚做断头饭,一身绝世厨艺,无人品尝,这可不比杀你的头,还令人难受?朱云程这一手,可真够狠毒。”

铁锅铲道:“不错,我铁三鲜厨艺冠绝天下,却只能给将死之人做饭,确实心有不甘。有一回,一位老友来访,我忍不住手痒,就下厨做了一道神仙豆腐供他下酒。谁知老佛爷耳目遍及天下,第二天,我就被人打断了一条腿。老佛爷还派人传下话来,我这个狱厨,只能给死囚做断头饭,今后若再为他人下厨,就要将我押到北京城,凌迟处死。”

许奕清听得义愤填膺,握紧拳头道:“就因为给别人做了一道菜,就被打断一条腿,这、这是什么世道!”

铁锅铲轻轻一摇头,仿佛要把那不堪回首的往事,都抛到脑后。良久,才叹口气说:“世道黑暗,这监狱里关着的,又有几个是真正该死之人?我的冤屈说完了,该你说说了吧。”

许奕清叹口气道:“你还知道自己是被谁设计陷害的,而我却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根本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记得案发当日,正是我祖父的祭日,全家上下都到城郊祖屋祭奠祖父去了,只有我因为前一晚多喝了些酒,那天独自一人躺在家里睡觉。

“傍晚时分,突然官府来人,将我抓住,说我杀了一个叫乔玉儿的少女。我自然知道自己并未杀人,可那渔夫信誓旦旦指证我,却不由别人不信。我一看就知是有人花钱买通了渔夫,叫他来陷害我,但我却找不到半点自证清白的证据。

“县太爷尹泰一向以贪婪著称,乔玉儿的父亲乔记米铺老板乔元梦早已花钱打点好了,只求县太爷从重从快将我处决,好为他女儿报仇。尹泰收了人家的银子,自然不会有我的好果子吃,如果我拒不认罪,只怕就会当堂大刑伺候。

“想我许大公子一向风流俊逸,光彩照人,若被大刑加身,不死也得脱一层皮,最后熬不过,屈打从招,还是难逃一死。如此死法,何其难堪?平时痴迷我的那些女子,看到我的落魄死状,会何其失望?

“我咬牙一想,反正这案子已被人设计得天衣无缝,铁证如山,我是无论如何也翻不了案的了,为免受皮肉之苦,索性痛快招认,死个清爽。”

铁锅铲听得直皱眉头,道:“当日你过堂之时,我在县衙门口旁听,就知这案子绝不像人们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要不然我也不会用萝卜雕成乔玉儿的模样,做成这一道‘大卸八块’来试探你了。现在看来,果然不出所料啊!”

他从怀里掏出纸笔,催促道:“你快将自己的冤情如实写下,从省城来的提刑按察使包大人,现正在绣林城里视察民情,我替你将诉状递上去,或可免得一死。”

许奕清道:“这顿断头饭一吃完,我就要上路了,还来得及么?”

铁锅铲道:“这顿断头饭吃没吃完,由我说了算。我说你还没吃完,外面的官差是不会进来的。你把状子给我,在此慢慢吃饭,我即刻去找包大人,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许奕清被他说动了心,毕竟求生之心,人皆有之,当即提笔,简明扼要写下自己的冤情,交与铁锅铲,说声拜托。

铁锅铲拿了状子,急匆匆去了……

接下来发生的故事,就大大出乎人们意料了。

包大人早就听说绣林县令尹泰贪赃枉法,民愤颇大,这次下来,名为体察民情,实为明察暗访,收集罪证。接到许奕清的状子,便知此案大有可为,立即下令暂缓行刑,他亲自着手重新调查乔玉儿的命案。最后查出,杀死乔玉儿的真凶,竟是许奕清的弟弟许奕鸿。

许奕鸿将路遇少女乔玉儿挟持至树林,将其强奸后,再用趁兄长醉酒熟睡时盗来的龙泉古剑将其杀害,并分尸八块。他买通渔夫,指证和陷害兄长许奕清是杀人凶手。他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其父许谦久病卧床,时日无多,为了独享父亲留下的万贯家产,他精心设下这条毒计,为的就是想要置兄长许奕清于死地。

乔记米铺老板乔元梦不明真相,为了让县太爷从重判决,先后共向其贿赂近千两银子。再严查下去,连尹泰的贪腐案也牵连了出来……最后,许奕清被无罪开释,其弟许奕鸿被判了死刑,尹泰则被押至京城受审。

许奕清出狱后,其父许谦经此萧墙祸变,受不住打击,病情加重,就此撒手人寰。许奕清成了许家的当家人,性情大变,从此安心持家,再不近女色,只是爱好美食的秉性,却更胜从前,听说哪家酒楼菜馆亮出了新菜,就是坐三天三夜的马车,也要前往一品。

只是那些名厨名菜,多是徒有虚名,吃完之后,毫无回味之处,未免失望。直叹现今世界,美食难觅,良厨难遇,虽然八方通吃,让他记得住的好菜,却寥寥无几,就未免有些落寞。

他与铁锅铲,早已是忘年之交,常请老铁到家里喝酒,几碟小菜,一壶绣林玉液,一坐就是大半天。许奕清常常当着老铁的面,大发慨叹,天下之大,竟无美食可尝,这嘴里都淡出鸟来了,铁锅铲只是笑。许奕清还想对老铁说什么,但看看他拖在地上的那条断腿,就打住了。

时间打着飞脚向前跑,一晃就是两年。

这一天,光禄寺卿朱大人回乡省亲,路经绣林城,县太爷率领全城乡绅在望江楼摆酒迎接,绣林名士许奕清亦在其列。席间,许奕清起身向朱大人敬酒,冷不防从衣袖中抽出一柄匕首,奋力扎进对方胸口。可怜这位从北京城来的三品大员,还没回过神来,就已倒地毙命。

铁锅铲听说许奕清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人,而且杀的还是朝廷命官,不由大吃一惊,再一打听,这位从北京城来的光禄寺卿,早年曾做过御膳房副总管,姓朱名云程,正是十多年前栽赃陷害他的人,就不由呆住。

许奕清刺杀朝廷命官,罪不可赦,案情呈报上去,刑部很快批复下来:凌迟处死。

就在许奕清被押赴刑场的前一晚,铁锅铲照例来到死牢,询问他明日最后一餐,想吃些什么,许奕清咂咂嘴巴道:“除了断头饭中必有的那道断头汤,老铁,再给我做两样好菜吧,已经久未尝过真正的美食,我这嘴里都快长毛了。”

铁锅铲眼圈就红了,说:“许老弟,其实你大可不必用这种方法来替我报仇。”

许奕清大笑道:“老铁,你错了,我杀朱云程,并不是想向你报恩,我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是想再做一回死囚,再吃一回天下第一名厨做的菜呀!”

铁锅铲听了,眼泪就流下来。

许奕清死后,铁锅铲自断双臂,告老还乡,从此再不下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