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 恰好相爱

1

大学室友文清要结婚了,嫁给了8年恋爱长跑的许楠,收到请帖的那一刻是真心为她祝福。文清在微信里说,“姐妹团还差一位,速速来凑数!”于是在婚礼前一天,我飞到了厦门。

文清爱情修得正果,婚宴排场不容小觑,有一个标准伴娘,还有一个8人的姐妹团,说是为了纪念8年的长跑。婚礼前一晚,我们8个姑娘挤在文清的大客厅里打地铺,伴娘有条理地给我们讲第二天的各环节。

其实最主要的就是两点,一个是不能对兄弟团手软,红包要多多抢,更重要的是妆不能化的比新娘好看!对于天生丽质的文清,和长年女神陪衬的我来说,第二点的担忧真的是多余了。

在我们的哄笑中迎来了第二天的晨光。

早晨5点我们就开始轮流洗漱打扮,然后穿淘宝来的姐妹服。我因为腿太短总是踩着拖地的裙摆,好不别扭。

早晨9点整,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那阵仗听起来仿佛有一个步兵团。

许楠通过门缝拼命给我们塞红包,凑够了99个红包算过了第一关。后面还有第二关的游戏,和第三关的卧室房门。可是大门开了之后,许楠带领伴郎和8个人的兄弟团,就像无敌铁金刚一样冲向充当人肉墙的姐妹团。

你拉我扯,你推我挡,十多个人扭作一团,互相纠缠。而就是在这喜庆、混乱、不够文雅的场面上,我再次见到了严斌,我的初恋男友,我的前男友,我心口拔之不去的那颗刺。

然后我成功地踩到了裙摆,在严斌的面前,狗啃泥一样摔倒在地上。

2

我喜欢严斌,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喜欢他,文清和许楠爱情长跑了8年,修得正果被人羡慕;我暗无天日地喜欢严斌,喜欢了8年,最后却只落得灰头土脸,惨败一方。

我和严斌第一次见面是在学生会的招新大会上,乱哄哄的教室里,新入学的大学生像打了鸡血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坐在我身边的男孩,主动和我打招呼,主动和前后左右每一个人打招呼,然后热情地和大家勾搭着。

他就是严斌。那个时候严斌以为我是个内向文静不苟言笑的姑娘,其实我只是手心发烫,心如小鹿乱撞。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男生主动撩过我,严斌算是天底下第一人,虽然他也撩了前后左右。可是我的少女心,就在他歪着嘴角坏笑的时候,炸开了花。

我原本打算加入文宣部,却鬼使神差跟在严斌身后加入了外联部。从此之后我没有错过学生会的任何一次例会,总是期待再见到严斌。

后来我确实见到他了,除了他,还见到他的各个女友,干净利落的学姐,天真可爱的学妹,打扮俏皮的艺术生,文静甜美的女主播。

不不,严斌并没有脚踏几条船,严斌只是没有一段恋情会超过半年。

大一的时候严斌总是会把他的传单塞给我,因为他要去接女朋友吃饭,要我帮他发完传单;他总是会突然发短信给我,让我去借一个教室,因为他要去陪女朋友逛街,没有时间完成部长交代的任务;他总是让我扫学校周边小门脸的商户,然后把有开发潜力的转告给他,因为他要给女朋友去挑生日礼物,没有富裕的时间。

严斌把一切需要外包的事务都打包给了我,我没有觉得任何不妥。我开心地做他的“小弟”,他的跟班,开心收到他的短信,无论内容是什么,只要是屏幕显示“未读信息,严斌”,我就像捂着全世界最甜蜜的炸弹,整个人已经被撞击到了外太空,却还要假装高冷镇定。

其实作为一个从来没有人多看一眼的女生,再精湛的演技都是多余。

严斌身边的女朋友就像流水线的兵,走了又来了。可是严斌身边可以任意使唤的小妹,却从来只有我一个。我曾那么伤心,却也曾那么骄傲。我看着那些漂亮的女朋友们坐在严斌自行车后,小手捂着小裙子不让它飞起来,柔软的发丝在风里飘啊飘,温柔地把头靠在严斌的背上,露出甜美而醉人的微笑。

我一点都不嫉妒,我一点都不心塞,我一点都不渴望,我一点都不会恨严斌。我只会把指甲掐进肉里,怪自己不够好。为什么自己身材不够颀长不够丰满,长相不够立体不够好看,性格不够开朗不够有趣,这样的女生,连我自己都不会想要去撩她吧。

可是严斌会,无论我多么平凡,严斌都在见面的第一天主动撩了我。严斌就像我生活里的一束光,让我想起来就会充满斗志。

上大二的时候,严斌当了外联部的部长,沾他的光,我荣升副部长。

3

严斌1米8的大个子,打得一手好篮球,扣篮一次能引起场下女生的尖叫。那些女生和我一样根本不懂篮球的规则,只知道进篮得分。不一样的是,那些女生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在场下自愿充当啦啦队,而我总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藏在很远的地方悄悄看着那个潇洒的背影。

我的身高不到1米6,每次和严斌对话的时候我都要仰起头,就像看身边的巨人。我连上去给严斌递一瓶矿泉水的勇气都没有。

为了突破自己,大二体育的选修我选了篮球,我以为我也可以帅气地运球、稳妥地三步上篮,然后撒娇要严斌手把手指导我一下。可是我错了,大二的篮球课是我整个大学期间挂的唯一的一门课。

我的左右手、左右脚天生不协调,我怎么都练不会三步上篮,我只会在篮下念着口诀,然后像猴子一样上下乱窜,灰溜溜离场。

看着篮球场上那些身材匀称,动作协调,颜值爆表的女生娇滴滴地叫“严哥哥,你教教我嘛”,我终于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只能做他的小弟。

严斌的长处是能找到各种商户给学校的活动投赞助费,谈妥后就全部甩手给我。借教室,印横幅,发广告,给冠名。严斌总是那个在聚光灯下谦逊地起身给大家招手的人,而我总是那个站在后台检查各个环节有没有纰漏的人。

我以为我们从来、永远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是帅气又花心的王子,我是勤劳却灰土的女工。

意外的是严斌竟然是一个体恤的上级。每次活动过后严斌总是请我去撸串,严斌开了两瓶啤酒,推给我一瓶,“咣”碰瓶,对着瓶口咕嘟咕嘟灌下去,白色的泡沫溢在嘴角,一气呵成。男性荷尔蒙爆炸的他原来完全没有把我当女生。

严斌和我聊姑娘们的喜好,聊姑娘们的性格,聊姑娘们想要什么,聊如何让姑娘开心,聊他的苦恼,聊为什么他每段感情都不超过半年。他对每个姑娘、每段感情都很认真,可是为什么总是不得善终。

严斌坐在学校门口的烤串摊上,30厘米高的凳子坐下去,长出来的腿差点要把桌子掀翻。白篮条纹的衬衫解开了两个口,卷起的袖子,从左撸到右,弄脏了的嘴角,这个时候的严斌一点都不像高高在上的神,我们终于可以互相平视。

严斌说,一开始的时候总是很愉悦、很和谐、很开心,一起看似都很美好。可是当这种关系想要再进一步的时候,严斌就会突然失去兴趣,突然变得沮丧,突然想要逃离,然后就会分手。

严斌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每一次他都郑重告诉自己,“嘿,你一定要再坚持一下。”可是一碰触到半年的坎,严斌就会歇斯底里。

严斌喝得不多不少,刚刚好可以拍着我的肩膀说,“苏小小,这些话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还没有和别人说过。”严斌站起来竟然高出我不止一个头,严斌左手摸着肚子打出了一个带着雪花啤酒的饱嗝,右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把我揽在他的身边。

他手掌的温度,通过我的肩膀,燃烧了我整个身体。我恨不能立即扑倒他,拆解他,告诉他,我愿意,我愿意,即使只有半年,我也愿意。我也是个人心肉长的妹子啊。

4

这辈子我帮严斌做过许多事情,帮他写课程论文,帮他准备期末考试,帮他管理学生会新来的干事,帮他竞选学生会主席,帮他拉选票,帮他给女朋友准备礼物,帮他讨各式女友的欢心。

严斌不是懒,也不是不上进。相反,严斌非常有想法,有主见,严斌把更多的时间精力用在了别的方面,比方说练摊,比方说做微商,比方说赚钱,比方说拉帮结派做项目,比方说找天使投资。对于我这种空有一腔蛮力的匹夫,最好的选择就是跟在有想法的严斌的屁…后面。

我帮严斌做过的最难以释怀的一件事是帮严斌和一个姑娘分手。

姑娘叫江敏,是一个非常温柔多情的人,大三上半学期姑娘追到了严斌,姑娘是本市人,交往了半年之后,姑娘想带严斌回家吃饭。严斌不从,结果有一次姑娘和严斌在外面餐馆吃饭的时候偶遇了姑娘的父母,于是两个人的约会变成了四个人的饭局。

父母问严斌毕业后的打算,在哪里工作啊,家里条件怎么样啊。那顿饭之后严斌就和姑娘分手了。姑娘死活不同意,呼天抢地,每天去教室找严斌,去球场找严斌,甚至摸到了男生宿舍找严斌,声泪俱下地承认错误,发誓以后再也不这样做了。

严斌并不是因为姑娘的行为而爆发,只是严斌又遇到了半年的坎,严斌无法跨越自己心里的鸿沟和任何一个姑娘深入交流下去。于是严斌找到了我,苦苦哀求我,让我和姑娘谈谈,就此别过吧。

我找到姑娘的时候她正蜷缩在宿舍的架子床上。我见过姑娘穿着鹅黄色的裙子踩着高跟鞋婀娜多姿的样子,我见过姑娘挽着严斌的手臂出席学校颁奖典礼的样子,我见过姑娘锁在严斌的怀里眼睛亮晶晶望着严斌的样子,我见过姑娘攥着严斌的手、充满戒备却礼貌地问严斌我是谁的样子,我记得姑娘骄傲、自豪、挑衅、蔑视我的样子。

我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皮肤暗沉,黑眼圈明显,两眼无光的人就是那个清新亮丽的姑娘。我有些尴尬地站在床边,不知道该不该自来熟地坐在床沿上拉着姑娘的手让她想开些。姑娘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吸食着我的能量和我的情绪,直到我感受到她来自心底的绝望和愤恨。

来之前我想了很多词,可是见到一个被失恋折磨的形容枯槁的姑娘我竟然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字。我听着手表的滴答声在空气中尴尬蔓延。

姑娘终于苦笑一声,看着我的眼睛,一分一毫似乎要看到骨髓里,深刻、寒冷。姑娘说,“你转告他吧,我已经不爱他了。我恨他,我祝他此生此刻永生不得幸福,孤老死去不得善终。”姑娘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我能听见上下牙齿刮蹭的声音,就像用刀片剜刮着筋骨。

姑娘凌厉的眼神看着我说,“苏小小,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严斌的心思。总有一天我感受到到伤痛,你全都会如悉感受,十倍百倍千倍,爱的越深,痛的越彻。”

我滚出姑娘宿舍的时候还在双脚发软。仿佛被姑娘下了降头。

5

我喜欢严斌,不用等到“总有一天”,我现在,每一天,都在痛苦。苦于每天见不到他,无法随时任性联系他,被思念啃食,爱而不得。我痛苦地看着他和别人牵手。我痛苦,我连失恋痛苦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谁想人生如戏,姑娘就是这么一语成谶。

姑娘后来没有再纠缠严斌,可是姑娘把和严斌的故事贴在了BBS上。在故事中,严斌是一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负心汉,而姑娘是一位温柔贤良、无辜被害的痴情女,一时口诛笔伐,唾沫从四面八方而来,严斌因此消停了好长一段时间。

严斌的身边没有了姑娘,严斌似乎有一丝丝的落寞和不习惯。严斌是一个精力旺盛的人,除了在课外的天地里疯狂赚钱,还在健身房猛练肌肉。可是疯狂的训练并没有耗尽严斌的精力,他反而更加精神抖擞,在每一个漫漫时光无法打法的长夜里,严斌都邀我去陪他。

陪他漫步在没有人的僻静的小路上,陪他醉倒在学校门口廉价的烧烤摊上,陪他在量贩KTV,陪他看遍了每一部新上映的电影。我以为严斌是因为失去了姑娘,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后来我才明白,严斌陷在自己孤单的世界里找不到回来的路。

严斌看似阳光开朗、热爱交际,四肢发达、头脑灵活,没有搞不定的人,没有搞不定的事,没有追不到的女生,人生满分。可是严斌像一只外强中干的病老虎,看上去生猛威武,实际上空虚寒冷。

严斌时常感到寂寞,没有安全感。严斌像一只看不到底的洞,拼命填充着自己,可是依然觉得很空虚。

严斌喜欢侃侃而谈,和我谈人生,谈理想,谈项目,谈赚钱,谈未来,谈星空,可是这个都不是真实的严斌。

真实的严斌是喝醉酒的时候攥着我的手不让我走,祈求我再陪他,再陪他一会;真实的严斌是说他想要有人陪伴,可是深度恐婚;真实的严斌是捶打着自己的胸脯说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真实的严斌是揽着我的腰,靠着墙边强吻了我。

真实的严斌是不注重外表的华丽,只想要长足的陪伴;真实的严斌是渴望爱,又害怕爱;真实的严斌藏在强有力的虚假的严斌的背后。

我爱上了那个阳光开朗,无所不能的严斌,我也爱上了那个懦弱胆小,渴望被爱的严斌。

严斌疯狂撬开我的嘴唇,我试图想要推开他,告诉他,他一定是疯了,可是他风卷云涌,横冲直撞,我尝到了甜丝丝的血腥味,我融化在他的掌心里。

6

我和严斌恋爱了,可是我们的事情鲜有人知。

我不够美丽,不够标志,我不够格和严斌站在同样的舞台,出席同样的场合,白天,我还是严斌身边的跟班,帮他处理各种事项,夜里,我站在马路牙子上,他站在马路牙子下,我们拼命接吻。

我从来不会问严斌,你喜不喜欢我,我怕听到答案,我会疯掉。

我不会问严斌,你是不是只是利用我填补寂寞,即使是这样,我也愿意。

我爱严斌,用我的心灵,用我的身体,用我的骄傲,用我的尊严。我爱严斌,我在每一个夜晚啃着被角渴望他也爱我,我在墙上用指甲划下每一天的痕迹,一天,两天,一周,半个月,三个月,六个月。

我们要毕业了。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帮严斌投简历,帮严斌写论文,就像过去的四年,我只是在做我最习惯、最喜欢的事情。

我找到本市的工作,我可以留在这个光怪陆离、举目无亲的大城市了。我想到的根本不是要不要留,而是严斌去哪里。

原来,严斌早有了打算,他要顺应互联网大潮,去杭州创业了。严斌向我道喜,严斌让我在这个大城市要加油,严斌说他看好我,严斌唯一没有和我说的是,我爱你,还有,我们分手吧。

严斌走了,却把我留在原地。我不知道如何收拾这破碎的一切。头脑是严斌,空气里是严斌,看到的全世界都是严斌,我的胸口像被灌下了沉重的铅,我沉溺在思念的洪流里,无法自拔。

我终于明白了那个姑娘的感受,她说,爱越深,痛越彻。全身上下千疮百孔,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我甚至连恨严斌的权利都没有,这一切都是我爱得偏执,咎由自取不是?

7

我狗吃屎的样子摔倒在严斌的面前,一如我自始至终卑微存在着。

今天是文清结婚的日子,我不应该哭;我应该立刻爬起来,然后拍拍裙子上的灰,加入抢红包的队伍;我应该把严斌当成兄弟团普通的一员,或者,我应该假装早已忘记了他是谁。

严斌伸出手,扶起了我;就像学生会第一天,转过头来勾搭我。他永远在一段关系中,做一个主动的开始。

文清很快被许楠从房间里抱出来,抱下了楼,姐妹团和兄弟团分开搭车去了酒宴现场。

文清走红毯之前,兄弟团8个人和新娘团8个人组成了8对couple,先走上红毯,然后位列两边,手持红色花瓣,撒向空中。

我穿着粉色的纱裙,除了颜色不对,除了没有带头纱,除了总是会踩到裙摆,其他穿戴应该和一个新娘很接近了吧;严斌穿着粉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打了一个暗红色的蝴蝶领结,找他做伴郎,新郎真的是瞎了眼,因为他早已帅过了新郎。

我被配给了严斌,我提着裙摆,挽着严斌,在婚礼进行曲的背景声中,缓缓走上红毯,司仪正在舞台中央微笑,观众正在台下注视,这一切都和曾经的妄想一模一样。

可是,走到红毯的尽头,我松开了挽着严斌胳膊的手,我们各自退到红毯的两旁,只有分开才是真实的存在。

仪式结束后,文清和许楠去敬酒,只需要伴郎、伴娘陪着,姐妹团和兄弟团都被解散了,可以入席就餐了,我没有什么胃口,打算回房间休息。

等电梯的时候,严斌来了。他站在我的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只用抬起眼神就能看到他。因为我穿了10厘米点的高跟鞋,画了淡妆,穿了礼服,做了头发,喷了香水。虽然说早晨愚蠢地摔倒在他面前,但是此时时刻的我,应该是过去8年,他见过的最美好的我了。

严斌看着我的眼神,问,“你过得好不好?”

8

我过得好不好?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严斌在的时候,每一天都是晴天,严斌不在的时候,每一天都是黑夜。

刚毕业的时候,我每天都抱着手机哭肿了双眼才去睡觉,我想严斌再也不会发短信给我让我去帮他做事了,我放纵自己恣意流淌着对他的思念,对他的愤恨。我哭得筋疲力尽去睡觉,然后挣扎着去上班。

我努力赚着每一分钱,我尝试着善待自己。我曾经用尽力全部的力气去爱严斌,我以为严斌只是缺少爱,我给他很多很多爱,他便我明白我,理解我,离不开我,可是我错了。

我在黑道上走了这么久才明白,当初那个姑娘的痛苦和绝望。

然后,我试着像爱严斌一样去爱我自己。我请自己去约会,我买礼物奖励我自己,我邀请自己去健身,我建议自己多读书,我鼓励自己在公开场合主动发言,我告诉自己,你并没有那么差。

那些年,严斌耀眼的光芒掩盖了一切,我以为我是一枚沙粒,可是被打磨过的沙粒也可以变珍珠不是。我带着对严斌的负气,就这样咬牙坚持走到了今天。我只是想,总有一天我会站在和严斌一样的舞台,告诉他,我并不是个没有野心,甘愿当小弟的丫头。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保持微笑,这个在镜子中练过很多次、角度最完美的微笑,“我很好。”

严斌盯着我的眼睛说,“可是我不好。你不在,我不好。”

心里苦苦搭建的围墙瞬间坍塌。电梯来了,我转过身,我怕再听一秒,我就要沦陷,沦陷在那些喜欢得暗无天日的日子里。

严斌跟了进来,严斌揽住了我的腰,熟悉的气息逼近我,严斌不由分说吻了我,就像当年。他从来没有问我过,我可不可以吻你,我可不可以离开你。

甜腻的血腥蔓延开来,我推开了严斌,扬起手,狠狠打在了他的脸上。清脆的一声,在亮堂堂的电梯里。

你以为我没有尊严地爱你一次,还会没有尊严地爱你第二次吗?

9

我关住了房门,靠在门上,咬着胳膊让自己不要哭出声。

我多么渴望再回到他的怀抱,我多么渴望再和他在一起,我多么渴望和他说一千次一万次“我愿意”,可是我知道,这就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没有人踏进去能活着出来。

我愿意再爱你一次,可是我不要再分手一次。

哦不,他连分手都没有说过,就这样离开了。

我听见严斌隔着门说,“苏小小,你的童年是什么样的?我的童年是在一片指责谩骂声中度过的。”

“我的爸爸妈妈相识半年后,意外有了我,于是奉子成婚。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婚姻就像一纸谎言,曾经承诺的幸福快乐的日子根本不会到来。他们整日整日在柴米油盐中争吵,在生活琐碎中争吵,为家长里短争吵,他们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你个王八蛋。

“你一定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不离婚,因为他们想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因为他们怕被人戳脊梁。于是他们伪装了一段幸福的婚姻,出门的时候琴瑟和谐,关起门来鸡飞狗跳。

“我一直无法理解,两个人之间要有多强的苦大仇深才能恶言相向,大打出手,原来不用啊,原来只需要错误地在一起就够了。

“于是我很害怕。我没有一段恋情超过半年,我怕意外地有了小生命,奉子成婚,陷入悲剧的牢笼。

“所以我从小都表现得强悍和强势,我需要主导我的生活,我需要发言权,我需要掌控权。可是我依旧孤单,我在空虚的夹层中常常喘不过气。我曾经试图在女生的身上找到安慰,找到温暖,找到幸福的痕迹。可是,就像我父母虚伪的婚姻一样,我的开心快乐、温柔体贴、照顾心疼也不过是假装出来的华丽外表。

“除了你,苏小小。在你面前,我总是真实的自己。我也会邋遢,我也会懒惰,我也会手忙脚乱,我也会忙不过来,我也会来不及换衣服、洗头发就跑去见你,然后丢一堆我不想做的事情给你。我也会在你面前叉着腿海吃摸着肚子打嗝,我也会爆粗口,我也会烦躁,我也会有搞不定的事情。

“苏小小,只有你知道我这么多秘密,只有你在知道我这么多秘密之后,还是始终如一对我。

“苏小小,虽然你看起来不起眼,个子不高,长相一般,胸平腿短,没有大志,可是你像一团小小的火焰,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会安心。

“苏小小,我们在一起吧。”

10

我打开门,看见坐在地上的严斌,领结摘掉扔在一边,满眼无助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我心里的恨啊,就在血液里翻滚。

“严斌,我已经不爱你了。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我卑微,我普通,可是我也是一个应被善待的好姑娘。”

这句藏在心里好多年的话说出口的时候,整个人变得好轻松。那些在成长的岁月里埋下的自卑,埋下的对严斌的敬仰,埋下的对自己的讨厌,都在这个傍晚消失了啊。

我就像虚脱一样,回到床上,昏睡到了第二天。当我洗刷完毕,收拾好行李箱出门的时候,看见依旧坐在地毯上的严斌,他胡子拉碴,发型糟糕,黑眼圈凝重,嘴角干裂。可是他还竟然在努力微笑,“嗨,苏小小,早啊。原来你曾经抬着头、仰着脖子和我说话是这个感觉啊,好像真的会觉得自己好卑微哦。”

心里的恨和爱都像决堤的洪水,我想咬着牙毫不理睬蹬蹬蹬离开,甩他在身后,一如他曾经的离开。可是修炼这么多年的演技,临到跟前还是会掉链子。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我问。

“我只是想和你说一声早啊。”严斌还是像以前一样爱耍酷。

“那说完了,我走了。”我假装要离开。

“喂!”严斌挣扎着要起来,可是因为在地上坐久了整个腿都麻掉了,所以整个人好笑得像一只瘸腿的猴子,颓败得就像大二那年,总是无法三步上篮的我。

“我是不想再错过你啦!好不好!和我在一起吧苏小小,我错了。我当年不该任性丢下你,自己去创业。可是我怕创业失败你就只能和我睡大马路了!我不忍你这样对你!苏小小,我现在离失败还有好远的距离,我有足够的能力来好好对你了,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不好意思啊,我谈恋爱从来都不爱超过半年,目测你前方正有10个人在排队,所以你只能预约到5年之后了。”

“喂,你要不要这样啊,撩完人家又不要了是不是!”

“不会啊,从来都是你最擅长撩人,我从来都只会被撩。”

“苏小小!到底要不要在一起啊!”

“看心情喽,不如你来求我吧!求我多爱你一点,求我对你好一点,求我不要半年之后抛弃你,求我和你在一起。我再也不是那个任你宰割的女同学喽。”我拉着拉杆箱,穿着鹅黄色的裙子,踩着高跟鞋,扭着细腰,大摇大摆从瘸腿猴子面前走过,任由他在后面呼天抢地挣扎着爬起来追赶我,这种从奴隶翻身做将军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对了,我从来不撒谎,承诺给你的幸福快乐的日子一定会给你,所以,追到我就是你赚喽!

(完)

作者的小情话:

那些埋在成长路上的骄傲和自卑啊,都像华丽的枷锁,是我们给自己无法挣脱的牢笼,可是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就会攒足了勇气,拼命去追寻生命里的美好。

亲爱的你们呀,欢迎点赞,欢迎长评,欢迎勾搭,欢迎约聊,愿我们都能找到那个棋逢对手、红尘做伴的良人。

本故事是《我要我们在一起》系列第六篇,欢迎翻看前五篇《我就想臭不要脸地赖上你》《我不要你赚很多很多钱,我只要你很多很多爱》《我要做你生命里赶不走、拆不散的那个人》《你的青春我未能参与,你的未来交由我陪伴》《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下次再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