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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他还是没能安然度过鸿门宴。

本以为……

能与顾昭谋皮,筹划筹划去天机禅院取回三卷佛藏的事情。

“棋差一招啊……”

他站在窗前,望着那一片在雪地里摇动的竹海,终于还是眯着眼睛,慢慢地念了一声。

随后略一思索,却不再继续看了。

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处境,在什么地方也就够了。

再多看,都是浪费时间。

他将窗户关上了,想要走回去躺下继续睡,可在脚步即将迈开的时候,目光一晃,便看到了那靠墙立着的书架。

已经被重新收拾过的经卷,整整齐齐排在里面。

或新或旧,或雪白或泛黄的纸页,都散发着的隐隐的檀香气息。

佛门的经卷……

沈独绝不是相信神佛的人。

素来也不读什么经文。

可这一刻,竟忽然生出几分兴趣来,于是脚步一转,就走到了书架旁,手指从那些经卷上划过,最终停在了《妙法莲华经》上。

若他没记错的话,刚才那个哑巴僧人在这里抄写的经卷里,就有这一卷。

沈独将这一卷取了出来。

看得出纸页已经有些老旧了,不是江湖上常见的成本书册,而是一册近尺长的卷轴。

打开来看,里面还绘着一些佛像。

“如是我闻。”

“一时、佛住王舍城、耆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

“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

他一行一行地看下来,才念了三句,就觉得不很对劲,舌头好像都要跟着打结了。

一时觉得无趣。

“佶屈聱牙,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到底不是什么有慧根的人。

沈独随手又往后面翻了翻,既没有从中悟出什么武功心法,也没解出什么千古谜题,更没有得到什么人生困局的开悟。

于是乏味地咂了咂嘴,又给放了回去。

倒是放回去之后,他似有所感地抬了自己手指,凑上来轻轻一嗅,竟然嗅到了一点隐隐的檀香与墨香。

有点像那和尚身上的味道。

“呵,但愿这秃驴,能有点脑子,听懂我说的话吧。千万别找死……”

毕竟,裴无寂只是个意外。

当年没有在事后杀裴无寂,如今却未必不会在事后杀了这哑巴和尚。

农夫与蛇的故事,放在沈独身上是永远合适的。

他这人,没有心。

桌案上还排着几味没有用完的药草,旁边则搁着被装进小罐里的药汁,还有捣药用的药盅和药杵……

沈独摆弄辨认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深浅来。

左右无聊,到底还是又躺了回去。

还是睡觉。

修炼分内外,内功靠经脉,外功靠皮肉。

他如今内里是经脉破碎,还没长起来;外面是伤痕遍布,动作大了都能撕裂伤口。

即便深知睡觉是浪费时间,可客观上他也没有练功的条件。

所以,除了睡觉,又能干什么?

眼睛一闭,棉被一盖,沈独就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冬眠的青蛙。一开始还不怎么能睡着,可时间一久就迷糊了。

依旧睡得不安稳。

梦里面都是打打杀杀,还有倪千千不断在他耳边喊:沈独,你要死了,你要死了。

睡着都觉得累。

于是沈独又睁开了眼睛,一看外面日头已经斜了不少,但距离太阳下山明显还有一段时间。

他叹了口气,还是起了身。

二十七年,算得短命一点,是小半辈子;若按着倪千千的话来算,那已经是人生的大部分了。

从没有一日这么闲。

沈独觉得浑身不舒服。

不舒服他就喜欢给自己找点事来做。

往常在间天崖上还能时不时地出去转悠两圈,搅动搅动江湖上的腥风血雨。

可这小屋,这残躯,能做什么?

目光又回到了书架上。

他眉头皱得死紧,犹豫了许久,还是迫于无聊,走了过去,把书架上的经卷都翻出来看。

什么《妙法莲华经》《楞严经》《金刚经》《大藏经》,通通看不下去,反倒是在最边角位置翻到了一本《楞严咒》,略看出了几分门道。

竟是一道清心的法门。

修持之后能引动身上气脉按照一定的规律运行,排解杂念,灵台清明,大大提高练功的速度,甚至很大程度上能避免走火入魔。

沈独是越看越火大。

若他当年能有机会接触到这般的法门,在修持了此咒之后再修炼六合神诀,又哪里会因为心中的杂念而走火入魔?

不看到这法门,不知道也就罢了。

如今却偏让他知道世上竟还有这样奇妙的法门,这样奇效的咒诀,真是能气得人吐出一口血来!

“贼老天就会玩老子。”

薄薄的嘴唇紧抿,他抬手就把这一卷经书朝着另一头摔去!

“砰!”

一声闷响。

这本也没什么,扔一本书罢了,还能捡回来。但不巧的是,这时候紧闭的门竟然开了。

那身形颀长的僧人提着食盒站在门外,沉落的夕阳的艳影将他身后的白雪与竹林都染成一片微红。

唯有他干净的月白僧袍如洗。

目光一垂,就看见了倒在墙边上的《楞严咒》,书脊已经砸歪了一些,几页陈旧的纸也压折了。

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他望了坐在书案后面,因为他的出现有些愣住的沈独一眼,便沉默着弯身将书捡了起来。

沈独立刻毫不心虚地笑了起来,摊手道:“哎呀,你莫见怪,是你的经书太妙,我看得入了神,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一不小心就扔了出去。可没摔坏吧?”

僧人没回应他。

只是走到了桌案前,将食盒放下,又细心地将这一册《楞严咒》上沾着的灰尘擦去,抚平了书页上几条褶皱。

那动作,简直不像是在照看一本书。

像是……

沈独一下有些说不出来。

他觉得,就算是他素来最喜欢的、裴无寂在灯下擦拭着那一把刀时候的眼神,都没有这僧人此刻的动作,来得让人着迷。

于是他忽然道:“刚才是不小心,但现在我很想把你这一架经卷都扔出去,再看你一册一册一卷一卷地捡回来。”

僧人依旧没搭理。

他平直的唇线抿成的微微带着冷意的一条,只将已经压平了褶皱的书,放回了书架的角落里。

沈独注意到,那位置正好就是自己取出书的位置。

啧。

记性不错?

眸底暗光隐约闪烁起来,他的目光再次忍不住落到了僧人的身上,依旧是看不出来半点习武练功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