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先生:美人骨
阴阳先生,走阳间路,吃阴间饭,看风水,择阴宅,测命理,推祸福,观生死,卜吉凶,无所不沾,更甚者,通灵问鬼。
而阴阳先生沈白,入行多年,一朝夜路走多,挖坟挖出来一只千年老鬼。
1
明德老街位于城南,两侧店铺比邻,茶楼,酒坊,银楼,古玩店,旧书店,城隍庙,乃至咖啡室,各种卖小玩意、供美食小吃的小店,不胜枚数,一律都是黛瓦白墙,红柱飞檐,仿明清建筑,颇具民俗意韵。
而在老街的末端旮旯里,藏着一间平平无奇的居室,门上悬着黑底烫金牌匾,上书水云居。水云居,店名虽雅致,做的却是与阴间相关的事。
此间主人姓沈,单字白,乃是个“走阳间路,吃阴间饭”的出黑先生,也就是俗称的风水或阴阳先生。
大清早,青石板铺就的长街,走来一位身穿月牙白对襟长衫的先生,文质彬彬,一身书卷气息。只这么一看,倒像是从民国时候穿过来的教书先生,装得一派道貌岸然斯文模样。
然而,他的手中拿的不是书,而是一篮子刚从早市上买回来的新鲜蔬果。
下一刻,他就停在了水云居紧闭的大门前,推开了门。
对面开旧书店的大爷正好打开了门,手上还拿把扫帚,打招呼道:“沈大师,这么早啊!”
这一身长衫的人正是沈白,闻言他转过身,提起手中的菜篮子,微微一笑道:“对啊,早一点买的菜也新鲜一点!李叔,你也很早!”
岂知李大叔放下手中的扫把,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神秘兮兮凑了过来,小声问道:“那个,沈大师,您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他边问边勉力伸长脖子探着头往水云居里瞟,仿佛他口中的奇怪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沈白下意识侧身挡了挡,一脸茫然道:“没有啊,我没听到什么声音。李叔,你是不是听错了?”
李大叔摸了摸下巴,缩回脖子,若有所思道:“就咚、咚、咚的声音,一下一下的,你真没听见?要死,不会是我出现幻听了吧?”
沈白又笑了笑,拍了拍李大叔的肩膀,道:“李叔,也可能你是在梦里听见的,一般做梦听见咚咚声,说明……”
沈白有模有样说了起来,从周公解梦讲到了家中风水布局,唬得老大爷一愣一愣的,直附和点头,完全忘了最初要问什么。
打发走李大叔后,沈白提着菜篮子转过身,进了院子,随即迅捷无比关上门,一只手扶了扶额头,又揉了揉眉心。
他如何没听见“咚”、“咚”、“咚”的声音,这声音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发出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前几天挖坟挖出来的一只紫檀色骨灰罐。罐子倒是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罐子里头住了一只千年老鬼。
这着实让人头疼不已。
沈白一只脚还没踏进一楼厅堂,那丑罐子似有感应一般,一摇三晃起来,径直从二楼楼梯处滚了下来,发出阵阵“咚咚”声,随即一道傲慢无礼的声音透过罐壁传了出来:“大胆刁民,谁允许你大清早不打招呼就疯出去了,还不快快替本王揭了封印、打开盖子!”
沈白觉得自己的头痛病发作得更厉害了,哪个阴阳先生像他这样,捡回的不是只温柔体贴的小女鬼就算了,还是只脾气奇臭无比、死了依旧颐指气使的千年王爷鬼。
遂抬脚过去,就着罐盖重重地拍了一下,沉声道:“老实点儿,再瞎闹,我就把你扔井里头去!”
也不知是拍老实了,还是吓唬起了作用,那鬼果真老实了不少,不撞罐壁了,只是嘴硬道:“好啊,刁民就是刁民,你竟敢吓唬本王?还有,谁允许你拍本王的头的?这是你能拍的吗?本王是千金之躯,你何德何能……”
他兀自喋喋不休,这些什么“本王天潢贵胄身份贵重”、什么“以下犯上按律当斩”、什么“胆大包天何德何能”,沈白这两天已经听得够多了,再听耳朵就要生茧子了。
实在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沈大师伸出左手,又朝罐子上狠狠拍了一下,低喝道:“闭嘴吧你!”
那千年老鬼生前虽是个王爷,奈何年方二九就丢了小命,又做了鬼多年,实是个色厉内荏的主。估摸着对方有点恼了,识时务者为俊鬼,嘴是闭了,继续蹲在罐子里做无声的控诉。
若仔细来看,沈白伸出的左手小指上,缠着几匝朱砂般的红线。
2
沈白将紫檀罐子搬回二楼后,又下了楼,拎起被丢在地上的菜篮子,转身去了厨房。
水云居分两层,二楼是生活室,先不说。而一楼则是用来接待访客的,一道屏风将厅堂隔了开来,屏风后是供台,摆的是沈白已经过世的师父牌位。
而前面置了一张案桌,一套沙发及博古架,博古架上放了不少所谓的“镇店之宝”各式法器,如辟邪的阴阳镜、桃木剑、铜钱剑、罗盘、天蓬尺及一些专供售卖的风水物品。
看上去倒有那么几分样子,不像那些街头的算命风水先生,背着个纸牌子、装成个睁眼瞎,就开始胡天说地信口胡诌,街头巷尾地坑蒙拐骗。
这边沈白在厨房里捣鼓半天,总算将米下了锅,又随手炒了个青菜,弄好后,才去后院的小花园准备给花浇水。
不像平时心情愉悦,现在的沈白很是发愁,谁家里养着一个千年老鬼恐怕都高兴不到哪里去!
说起这鬼,确实是沈白半夜三更亲手从荒山野岭的一棵老树下挖出来的,但此举非他所愿,而是他那已经过世三载的师父的所留遗言。
一般吃阴间饭的,因泄露天机,五弊三缺占其一,或孤或寡或残或缺,晚景大都不太好。
沈白师父便是占了个鳏、寡,老而无妻,老而无子,后来机缘巧合下遇上命犯天煞孤星的小沈白,又见他天生一双阴阳眼,是吃这口饭的,便将他领进门来,承了衣钵。
天煞孤星与杀破狼合称两大绝命命象,极毒极险,古人云:“天煞孤星天降临,孤克六亲死八方。”
凡命犯阴煞的,不得善始,不得善终,刑亲克友,六亲无缘。
但是后面还有一句:“天乙贵人若能救,行善积德是良方。”若命中逢贵人,或可绝处逢生化险为夷。
而很巧,当然也很不靠谱,据沈白那位同样不靠谱的师父的遗言,他这位命中贵者便是魂罐中的千年老鬼。
这哪是命中贵人?叫命中鬼还差不多,贵不贵还两说,单看看那鬼盛气凌人、骄纵傲慢的脾性,沈白就觉得被师父坑了一把,挖了位祖宗抱回家供了起来!
他是越浇越愁,愁得都走神了,差点没将花浇死。谁知此时大门外传来一阵“笃笃”的敲门声,可怜的花才幸免于难。
3
沈白放下水壶,不急不缓走到前院开了门。门一开,便见到门外站着一位西装革履体型颇丰的中年男人,戴着副镶金眼镜,眼皮下一层倦色藏也藏不住。
一见此人,沈白眉头就皱了起来,实在不是他不待见访客,而是来人虽衣冠楚楚,周身却萦绕着一层不散的黑色怨气,很明显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了。
但是出于职业习惯,沈白还是率先微微一笑,侧身靠边让了位置。
那男人一开始似有些紧张,见对方一笑,松了口气,挤了进来,客气问道:“请问小先生,沈大师现在是否在里面?若是在的话,能否帮我引见一下?”
估计又是个经人介绍而来的,沈白也不恼,同样十分客气道:“这位先生,若是来找我的,有什么事还是先进来再详说吧!”
果然,闻言中年男子微微愕然,吃了一惊,面上浮现一丝疑色,转瞬即逝,继续道:“原来是大师,实在抱歉!没想到沈大师竟然这么年轻,我还以为……”
后面的话他不说沈白都知道了,一般做这一行的,大都是上了岁数的,年纪轻轻的不是没有,少而已。吃阴间饭的就像古董,越老越有资质,说话也越有分量,也越得人信任。
但他看破不说破,转了身,领着人进去了。
来人自称姓唐,唐朝,名字挺古朴,爱好也古朴,最喜欢收藏鉴赏古玩古董,本身也算是位业余古董借鉴专家。
提到这里,沈白注意力一不小心劈了叉,心想楼上那个住着鬼的紫檀色骨灰坛也算是个古董,不知道拿出去鉴赏鉴赏,能值几个钱?
好在只是想想,他又泡了一壶茶,倒了一杯推到对面,正色道:“唐先生,我看你身上缠有怨气,想必是家中近来不太安宁吧!”
唐朝本来就心有惴惴,坐立不安,闻言端起来的茶差点都洒了,慌张道:“怨气?沈大师果真厉害,一看就看出来了,不瞒您说,我我我家里……有有鬼啊!”
说到这里,他舌头都打结了,身体前倾,右手紧紧攥着茶杯,尽力保持镇静。
沈白本就了然,喝了一口茶,道:“哦?唐先生慢慢说,不要慌!”
唐朝似乎都不想回想起来,脸色更差了,毫无血色,“是真有鬼啊,一到半夜就会出来,叫着什么郎君、良人,说什么‘找不到了’、‘等不到了’的话。
“起先我还以为是幻听或者是邻居半夜还在看电视什么的,结果不是,那、那声音就是从客厅发出来的,吓得我老婆带着儿子回了娘家,现在是连家都不敢回!大师,我听人介绍来,您可一定要帮帮我们!”
“你先别急,我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听到这种声音的?”沈白问道。
“半个月前开始的,每到半夜就出现!”唐朝看上去十分疲惫,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半个月前?那唐先生,是否还记得半个月之前发生过什么比较特殊的事情?”沈白继续问道。
既然一直都住得好好的,突然出现邪门的声音,那就排除了地缚灵的可能,也不是原来屋子里有阴魂不散,只能是发生了什么变化,引来不干净的东西了。
唐朝手撑着额,闭上双眼回想着。良久,还是摇了摇头,他实在是不知道。
谁知此时二楼突然发出一阵“咚咚”声,吓得唐朝突然睁开眼睛,脸色煞白,往后一缩,哆哆嗦嗦道:“什么东西?”
沈白揉了揉眉心,胡乱编着解释道:“估计是猫打翻罐子了,那个唐先生,这样吧,咱们约个时间,到时候我亲自上门看看!”
4
时间约在隔日下午,沈白拿了装备便要出门,谁知那丑罐子跟着他蹦到了门口,气势汹汹道:“刁民,你又想丢下本王一个人,不行,本王也要去!”
又不是去逛商场、压马路,这老鬼还真是啥热闹都爱往上凑,沈白当然不想带他去,谁愿意傻子一般抱着个罐子满街跑。再说他现在确实不了解这鬼,万一带出去出事了怎么办?
只好又将罐子提了回去,道:“我是去办正事,你给我在家老实待着,乖乖等我回来!”
丑罐子强烈表示抗议,撞得东摇西摆,动静颇大,结果被沈白一脚踹了个老实,踹老实了的老鬼趴在罐壁上,小声道了一句“粗鲁的恶民”后,继续讨价还价道:“本王可以附在铜钱上,也可以帮你抓鬼的,只要不待在罐子里就行!”
他已经在里面憋了好多年,实在不想再被封在罐子里。
闻言,沈白愣了一下,其实既然将这祖宗带回了水云居,放他出来是必然的。只是这祖宗毕竟是只千年老鬼,要是发起疯来他也不一定能治得住。但是此时听对方这么说,沈白再三思索后,道:“好!”
随即他取出一枚铜钱,置于手心,揭了罐子上的印条,打开了罐子,瞬息之间,一道黑色光影钻进了铜钱里。
以免弄丢小铜钱,沈白特地找了细绳将铜钱系在了手腕上。
出了街口,沈白拦了辆出租车,十分有礼地报了个地址。
所报地方属于高档小区,出入口设置了刷卡门禁,沈白只能通知唐朝自己到了,让他出来接应一下。
唐朝很快就出来了,黑眼圈更严重了,眼中全是红血丝,俨然睡眠极度不足。一询问,果然昨半夜又听到古怪的声音了。
一开门,沈白便感觉屋里温度低不少,其实也不奇怪,鬼就属阴,凡此出没之所,自然阴冷。
沈白环顾一周,除了能看见这屋子中萦绕着几…黑色怨气,以及一大堆各式古董外,也没发现什么。
毕竟现在还是白天,若真的有东西,它要是不露面,纵使沈白有一双阴阳眼,能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此时也没有多大用处。
他先四周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阳台上,正色道:“唐先生,你这问题并不是出在房子风水上。”
唐朝赶紧走了过来,紧张地问道:“大师,如何这么说?”
沈白转回了沙发,一边取罗盘,一边解释道:“此宅坐北朝南西北聚水,也就是说西北方向能看见水流,西北之水乃天河之水,水主财,正所谓‘钱财之水天上来,奔流到家不复还’,唐先生应该听过藏风聚气这个词吧!
“但做我们这一行的,还有一句话,叫做‘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这房子布局不仅没问题,反而还是一处风水上佳之处。不过……”
说到这里,沈白不说了,果然唐朝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不过什么?”
沈白手里拿着罗盘,指着外面道:“唐先生,你看外面那条马路,像不像一把弓,而弓箭正对着这栋楼?”
唐朝探身仔细一看,果然如此,这时沈白继续解说:“在风水上,管这种煞叫反弓煞。主不聚财,财来财走,这还是轻的,重一点的,户主会碰上小人挡道,招来祸患!”
一听到小人挡路,唐朝整张脸都白了,拉着沈白的手臂,忙不迭问道:“大师啊,那有没有破解之法?”
沈白就等着他问,施施然道:“反弓煞正对此处,要是想化解也并无不可。置一面镜子挂在阳台上,正对着马路,便可以将煞气反射回去,或者在阳台上摆放几盆盆景来挡挡煞吧!”
唐朝白着一张脸,连连应道,谁知此时沈白神色一凝,看着指针不断颤动的罗盘,皱眉道:“不好,它现在就在屋子里!”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罗盘本是用来探测风水与计算吉凶的工具。但是若是屋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如灵界鬼物的话,鬼物影响了屋里的磁场,造成不和谐,这个时候,罗盘指针便会乱颤。
可怜唐朝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又被吓了一跳,寸步不离沈白,瞟了瞟四周,拖着长长的尾音道:“大师,大白天您别吓我啊?它它它在哪里呢?”
沈白自己也不知道,便没有回答他,一边拿着罗盘一边测试,最后停在博古架旁,目光落在了一条手掌大的金丝楠木雕花木盒上。
此时,挂在他手腕上的小铜钱动了动,随即耳边便出现一道声音:“喂,愚民,那木盒子里有鬼!”
沈白先是一惊,后发现唐朝根本没听到这道声音,明白这老鬼方才只是跟他一个人通了灵,随即指着雕花木盒询问道:“唐先生,我能否打开这个看上一看?”
唐朝循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摆在博古架上的木盒,忐忑不安道:“当然可以,大师,不会与这个有关吧?”
沈白将小铜钱的话重复一遍,随后小心翼翼打开了木盒,随即目光一凝。这盒子里放置的是一支莹润精致的簪子,簪身雕着卷云纹,末端刻木兰花,泛着玉泽,显然有些年份,只不过这不是玉石的,凿凿实实是支骨簪。
5
这年头收藏珠器玉石、名家书画、古董瓷器的都有,明德街里古玩店尤其多,但沈白还是觉得把一支人骨制成的簪子做藏品,常常拿在手上把玩把玩,实在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他是做一行的,自然知晓,有些工艺品和收藏品本身就很邪门。比如沾过死气的人骨工艺品、狰狞的面具、蛇骨手串、泰国牌像、神社娃娃、龟壳铜钱等灵媒工具,最好还是不要带回家。
据唐朝说,这支骨簪是他一个同样玩古玩的同行朋友老陈转让过来的,当时老陈声称手头有点紧,周转不过来,又都是有几分交情的朋友,这才愿意低价转了好几件收藏品给唐朝,骨簪就是其中一件。
而更巧的是,此时再想一想,他听见莫名奇妙鬼气森森的怨声,不就是在接收了这些东西后吗?
此前唐朝并未往这方面想,如今又是反弓煞小人挡路,又是家中出现邪门音鸡犬不宁,他就是再傻再老实也反应过来了。
这朋友估摸着也没安什么好心,让他捡个便宜漏子,恐怕还是别有用心,将个沾了女鬼的烫手山芋丢给了他!
亏他还真心把人当成朋友,还以为老陈有好事就念着自己!这哪里是好事情?根本就是坑死人不偿命!
这骨簪如此邪门如此诡异,半夜会钻出个女鬼在家里晃荡哭诉哀怨,难道老陈就不知道?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小人挡道,还真是个小人,脸上三分笑,背后捅暗刀,真真是防不胜防!
要不是老婆带着孩子先回了娘家,留他一个阳气盛的大男人看家,要不是他及时去寻了沈大师过来,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唐朝决定以后为了个人安全及家宅安宁,还是要离这位所谓的朋友远远的,再也不来往,免得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现在是又惊又愤,又惧又恼,离那木盒子远远地,拉着沈大师不放,再三恳请大师帮忙。
沈白不留痕迹让了点位置,应了下来。
只是现在尚还是大白天,还须等晚上她出来再说,若是怨气不重未沾人命,还是送她投胎转世去为好,若是执迷不悟强留阳世,只能除了。
6
等到了晚间,沈白和唐朝才再次回到这里,他先将面粉撒在地板上,等差不多时候了,才让唐朝关了屋子所有的灯,只点燃了一支白蜡烛。
晚上点白蜡烛有招魂招鬼的作用,但是现在是不能开灯,为了等会能确认女鬼的位置才点上一支的。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屋子里静悄悄的,只除了轻微的呼吸声。
唐朝缩在沈白的后头,一动也不敢动,低头看了看能夜视的手表,小声道:“大师,不对啊,平时这个时候,那声音就出现了。”
沈白让他不要说话,随后轻轻拍了拍手腕上挂着的铜钱,压低声音让这千年老鬼收敛鬼气,免得那女鬼不敢出来。
小铜钱摆动了两下,似乎很不满意他的拍打,瓮声瓮气道:“混账!你何德何能竟敢命令………”
他还没说完,沈白又朝小铜钱狠狠拍了两下,终于给拍闭嘴了。
这老鬼就是这样,跟他好好说不行,非得狠狠教训一下才老实。
许是老鬼收敛了鬼气,那点燃的烛火闪了两闪,差点熄灭了。
果然出来了!
在沈白眼中,一缕白影从木盒子里钻了出来,随后化成了一个白衣女子的样子。而那白衣确是丧服,这女鬼头发披散开来,微微垂着头,脸色苍白。
须臾,她抬起了头,在客厅里来回晃荡,从阳台走到另一头的窗户,接着又走回来,口中念念有词:“郎君,我找不到你了………你在哪里……问清影,不解相思,花月何难守……不解相思……”
而唐朝根本看不见这女鬼,却也从地上撒的面粉上知道了这鬼的位置,又听见了平时骇人的声音,眼睛大睁,捂住嘴巴,差点就要吓哭了。
沈白倒是冷静,让唐朝捂住耳朵、待在房里不要出来,自己走了出来。
见有人出来,那女鬼像是没有看见一般,继续晃荡,口中念念叨叨。
沈白皱了皱眉,沉声道:“阴阳有别,你既已经是鬼,这里就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可以送你转世去!”
此言一出,那白衣女鬼登时停住了晃荡,转过来,冷冷地盯着沈白,道:“你是谁?你看得见我?我不要去转世,我还要等郎君来找我!”
一般鬼魂强留人世,要么有很强的执念或是怨念,要么是被什么封印或牵制住了不得投胎。若非这样,没有怨念执念的阳世阴魂,早就慢慢消散了,也不可能在人世留了这么久。
沈白略一思量,道:“你等了这么久,他都没来找你,难道你以为还能等到吗?”
这话确是不假,看这女魂便知,她恐怕已经死了很久了,这么久都等不到,对方或许早就投胎转世去了,她却还是执迷不悟。
白衣女鬼摇了摇头,道:“不会的,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我们约好一起殉情,死后都要在一起的……不会的……”
好一个痴情的女鬼,沈白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一起殉情,化鬼之后大不了一起转世。而你却说要等他,若我猜得不错,你那位郎君恐怕根本没有随你一起殉情!”
提到这里,那女鬼脸都狰狞了,像是被人提起了最不想记起的事,怒吼道:“胡说!胡说!一派胡言,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一边狠狠瞪着沈白,一边朝他扑将过来,沈白早有准备,正准备祭出一纸黄符,先制住她再说。谁知那白衣女鬼像是突然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万分惊恐地连连向后退去。
沈白见她瞳孔大睁又惊又俱,也是一怔,毕竟自己还没出手,没必要吓成这样。猝然间背后一寒,反射性扭头一看。
结果看到了更不得了的东西!
愣住了!
那令白衣女鬼惊恐的不是什么别的东西,而是一只负手侧立的古代鬼。
此鬼身穿黑色长袍,上面绣着精细的水波纹,手上带着精致古朴的银护腕,腰间悬着一枚琉璃白玉佩。
再往上看,黑发半束,应该是做鬼做久了,肤色是不正常的白,眉宇间透着一…骄矜之气。
看上去不过二九之龄,却是一只已经死了百世的老鬼。
而在他的左手小指上,也缠着几匝朱砂般的红线。
沈白正要试探着询问,岂知此时那老鬼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胆大包天,谁允许你这么盯着本王的?”
得了,不需要询问了,这要不是附在铜钱上、住在罐子里的千年老鬼,他沈白两个字就倒着写!
沈白转过身,见白衣女鬼如此,更加确定了。她一直被困在自己的一厢情愿中,刻意去遗忘最不想记起的事,于是继续道:“不管你承不承认,人死之后,尘归尘,土归土,该走的,不该留,过往如烟消云散。”
那女鬼被千年老鬼的气场压得死死,又听了这话,脸苍白如纸,喃喃道:“尘归尘,土归土……呵呵,说好了一起殉情的,结果我跳下崖去了,他却临场怯了。结果还挖了我的坟,用我的骨头做了簪子。哈哈,说什么问清影,不解相思,花月何难守!
“哈哈哈,我等了这么多年,还是没等到他,也没找到他。也好,从此黄泉人间再不相见……有劳先生了……”
沈白点了点头,取出事先准备的化金盆,烧了纸钱,又点燃两支香插在香炉中,香为鬼路,白蜡烛则是为鬼照明的路灯。如此之后,才将亡魂送走!
7
送走亡魂后,唐朝才敢从房里出来,他听沈白说骨簪上已无女鬼时,这才放下心来。
沈白瞥了一眼骨簪,在心里叹了一声,这女鬼殉情而死,郎君临头生怯,可又舍不下、放不开,竟然挖了女子的骨头做了骨簪聊表相思,百年后落得黄泉人世再不相见,真真令人唏嘘!
毕竟是遗骨,沈白还是对唐朝道:“唐先生,骨簪上虽再无鬼物,但最好还是就此封存起来,以免再引事端!”
唐朝经此一事,哪里还敢把玩骨簪?连连应道,又按照业内规矩,给沈白包了个红包。
出小区时,已经接近凌晨了,好不容易终于拦了一辆出租车,唐朝正要喊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老鬼上车,却发现这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好了。
那司机根本不知道车里还坐了一只老鬼,一路十分自来熟,还询问沈白做这一行赚不赚钱。
深更半夜的明德街空空旷旷,完全不复白日的热闹,只余一人并一只鬼。
憋了半天,沈白还是忍不住问了:“那个,老……贵鬼,你姓甚名谁?”
硬生生将老鬼改成了贵鬼,他也是不易,不过总不能一直喊“那个”吧,实在是不太礼貌。
昂首挺胸跟在后面一步远的千年鬼王爷纡尊降贵瞥了他一眼,一脸的“你何德何能知晓我的名姓”,最后,还是慢条斯理轻飘飘撂下几个字:“萧旻(min,第二声),字延雪。”
可惜沈白前后鼻音不分,一边在心里吐槽古董鬼就是古董,名字就名字,还偏要取个表字,一边鼻尖一抽,干巴巴道:“哪个‘ming’,明月的明,还是鸟鸣的鸣?”
萧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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