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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静静回答。

“你以为你有资格消失?你以为我会允许?”他抬起她的手,并且褪掉了她的手套。

一双手赤/裸在雨中,冰凉的触觉,很新鲜。

她盯着自己的手,而项平原盯着她。

“我很抱歉。”她抬起头来,神情认真,声音严肃。

项平原静了几秒,尔后嗤笑,他笑了很久,笑得雨水像泪水一样在脸上颤抖。

“别妄想了!”他的力气几乎要弯折了她,“知道我在监狱里怎么挺过九年的吗?是因为你,因为要出来惩罚你,所以我挺过来了!”

他迅速甩开她,迅速转身,消失在雨幕里。

雨越下越大。

蓝子落静静站着。

尔后捡起湿漉漉沾满泥浆的手套,把它们套进自己的手指。然后转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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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子棋只是爷爷的一枚棋子。

她其实知道,那个精明的老人家不会原谅父亲的过错。

亏空蓝氏是父亲生命里犯过的最严重的错误。

但是蓝子落不想指责他。

因为他是父亲。

在女儿面前,他永远都需要尊严,无论他沦落到何种地步。

蓝子落要给与和守护父亲的尊严,就像父亲给与和守护她的生命。

蓝子棋说,子落姐姐,还款的最后期限,你还差得很多。

她只是点头。并且只点一下。

“我会凑齐的。在那天之前。”她说,尔后静静起身,离开。

蓝子落的声音也许不够甜美,但通常给别人认真、并且值得信赖的感觉。

一刻钟后,她也极为认真的在高利贷合约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蓝子落写的是颜体。

内柔外刚,雄浑凝练,方正茂盛。

看上去像她本人一样,令人信赖。

外出演奏的场次渐渐增多。父亲也越来越沉默。

她独自肩负着重担,但是并未匍匐在地上。

蓝子落很快乐,有更多的时间来弹钢琴。

在她看来,她只是享受弹琴的快乐,却可以得到钱财,这是世界上最匪夷所思的事。仿佛是,别人在为她的快乐买单。

从前她因为觉得愧疚而散尽了演出费,捐赠出去。

但是现在,她无比感谢父亲当初那么严厉的将她培养成为一个钢琴师,让她有能力承接他沉重的尊严。

蓝子落拥有凝练而厚重的快乐。

代理人把电话拿给她的时候,她正在后台换衣服准备回家。

抬起手臂往袖子里送,忽然抽筋,她闭紧嘴巴,额头冒汗。等待疼痛过去,然后舒展眉头。

更衣室外面堆满了鲜花。

她戴上手套,拖着长裙走出来。并不去看它们。

并非她不爱花,而是她不喜欢因为自己的喜欢,令这些花儿割舍了根须。无根的美丽,是虚浮而无法持久的。

蓝子落,只喜欢笃定的东西。

从它们中间走过去,静寂的身影在墙壁上兀自追随,看上去单调灵秀。

代理人说,子暇小姐又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

她点头,不语。

代理人又说,子落,你也该带一只手机了吧,这样找你也容易一些。

她便微笑,是啊,我已经配了一只手机。只是她还不知道。

她始终不能习惯随身携带手机。

因为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变成一部机器的终端。所有让她觉得远离自我的东西,她都会从灵魂里排斥。

蓝子落就是这样的与这个时代别扭着。

她尝试过改变,可是她无法做到。

但是现在她愿意改变,因为她不希望任何人把电话打到家里来。她不希望是母亲或是父亲来接听这些电话。

子暇等在音乐厅后门的出口,极为得意的对她笑。

子暇说心情不好,要一起去喝酒。

蓝子落站在夜风里,寻找拒绝的理由。

她的高利贷是每星期要还的。这一周她已经得到一次警示。

子暇的软磨硬泡无法打动她。

蓝子落决定了的事,是从不肯改变,也绝不委曲求全的。

“子暇,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很忙。”

她还是给出微笑,然后转身往巴士站台走去。

蓝子落无法开口求助,她不会撒谎,也不愿意把父亲的事告诉任何人。

跳上巴士,她的衣着、手套,她坚/挺的项背和始终直树一般的站姿都格外引人注目。

她抓牢扶手,静静的把视线投向窗外。

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的怪异,和别人对她的目光,已经完全可以安静自处,不受任何干扰。

手机响起来,有一个女孩子用娇甜的声音邀请她为一个私人派对演奏。

她说,你真的是蓝子落,你是在长虹歌剧院演奏的那个蓝子落?

她回答说,是的,我会准时赶到。

蓝子落在下一站跳下巴士。

她还没有完全学会转乘不同的巴士,幽游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所以她扬起手,叫了一辆计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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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找到陌生的地址,付钱下车,微微整理一下衣服,按了门铃。

来开门的人她并不陌生,蓝子落认得她,那是项平原的未婚妻。

她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境况。

然而很快镇定下来。并且从容走进去,脱掉鞋子,换上拖鞋。

这片私人花园十七楼的复式套房,装修格调无比时尚并且奢华,处处堆砌着西式财富浓厚的味道。

巨大的客厅里有一台象牙白色的钢琴。

她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几乎以为那就是曾经陪伴她的那一台。

只是这一架看上去似乎更为昂贵并且崭新。

客厅里有很多年轻人,有很多她无法分辨他们的国籍。

他们看过来的视线、他们的笑容、他们的“hello”和窃窃私语都像她的裙摆一样,拖在地上簌簌的响。

身后忽然传来打招呼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到一双薄荷绿色的眼眸。

男孩的笑容里有些意料之外的腼腆,皮肤过分的白,一口极为不标准的中文:

我觉得你像西方的修女,你的衣着,当然,还有你的手套,但是,他耸耸肩膀,又不完全像,也许你应该穿上旗袍,当然,我的意思是,你已经很美了。

有人站出来反驳他:

你并不懂,在中国古代,也有这样宽大并且长的衣服,这就是东方的典雅和含蓄。

还有神秘。有人接着说。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