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离爱情很远

第八章 离爱情很远()

钟越越过重重人群,看着他们的背影穿过旋转玻璃门,最终消失在长长的台阶下。

何如初一个人闷闷地在街上溜达,逛来逛去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觉得肚子饿了,随便走进一家“颜颜”美食城。刚找了个角落坐下,就听到有人叫她:“何如初!”忙回头,原来是以前1班的同学乐颜,乐颜正拿着试卷像是要出去的样子。何如初和她打招呼:“好巧,你也来吃饭?”

乐颜笑起来,“这儿是我家。”这家美食城便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何如初便说:“我不知道你家是开美食城的。”乐颜笑说:“你家住得远,难得到这儿吃饭。今天我请客。”她扭头就催着师傅赶紧做两个菜上来。

何如初忙推辞,乐颜热情地说:“你不要不好意思,我正有事要请你帮忙呢。我有几道题不会,本来要去问别的同学的,既然你来了,就问你吧。”何如初一听她这么说,便说:“你先给我瞧瞧,看会不会。”

因为是下午,也没什么客人,两人就坐在窗前摊开试卷讨论起来。乐颜的爸爸见女儿的同学来了,端了饮料过来。乐颜介绍说:“爸爸,这是我同学何如初,她是零班的。”乐爸爸一听,忙说:“哎哟,你是零班的啊!可比我这个女儿有出息多了,将来一定是上清华、北大的料。”他竖起大拇指连声赞叹,又端来了一大盘水果沙拉。

何如初已经习惯了大人这样夸张的夸奖,虽然愧不敢当,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照单全收。

有一道证明题刁钻古怪,何如初一时没解出来,便说:“我带回去给坐我后面的同学看看,他很厉害。”乐颜顺口问是谁,她说:“他叫钟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乐颜叫起来:“钟越啊--谁不知道!就是那个长得高高大大又很帅的男生是不是?”何如初说:“你认识他哦?”

乐颜兴奋地说:“上临一中谁不认识他啊!就连上临二中都有不少人知道他的大名。运动会上,他出的风头还不够吗?大家都说他文武双才、出类拔萃,好多女生都喜欢他。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跟他说啊。上次运动会,有人偷偷拍下他的照片,在女生中间流传着呢。”

何如初一直都知道钟越优秀,却没想到他这么受女孩子的欢迎。她咬了咬嘴唇,半晌才说:“倒没听过他和女孩子有什么……”

乐颜叹气说:“听说他那个人客气是客气,但是冷冷淡淡,不好接近。其实像他那样优秀的人肯定眼高于顶,一般女孩子只好望‘越’兴叹啦!再说你们零班又那么偏僻,谁会有事没事就跑过去啊?万一被老师知道了,还要不要命!”

何如初听了,好半天才说:“他人很好的。”语气里似有维护之意。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她便回家了。

回到家,何妈妈问她去哪儿了,怎么连饭也不回来吃。她说买参考书去了。何妈妈便问:“买什么参考书了?给我瞧瞧。”她这才想起来要买的书一本都没买,于是支支吾吾说书店里还没有,也不解释,背着书包又匆匆返回“求知书店”。

何妈妈看着她的背影说:“这丫头疯了,都高三了,还一天到晚在外头野,也不知道着急。都是她爸惯的!”她只好打电话给何如初的爸爸,问他晚上回不回来吃饭。何爸爸照例说忙,不回来。

晚上上自习时,何如初想起乐颜的那道证明题,于是回头对钟越说:“这道题目,你能帮忙做一做吗?”一边说一边递给他试卷。钟越忙放下手中的笔,凑过来看了一眼,说:“你先给我,我做做看。”她客气地说“谢谢”。钟越总觉得她今天神情古怪,跟他格外生分似的,便说:“这有什么可谢的,举手之劳而已。”

下课时钟越已经把那道题解了出来,还将解题步骤一步一步讲给何如初听。何如初听得直点头,恍然大悟地说:“哦--原来这样就可以了……钟越,真是谢谢你。”钟越听她又说“谢谢”,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些客套话,心里毛毛的,仔细看了她几眼,又不好说什么。

韩张老远见他们说得热闹,也跟着凑过来,拿起试卷问:“碰到什么麻烦了?有难题,找我啊!”何如初不耐烦地推他,说:“去去去,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光知道说说说,正经让你办事又推三阻四。”

“何如初,说话要凭良心!你交给我的事哪次给你办砸了?上次晚自习你迟到,许魔头去开例会前顺路来了趟教室,还是我说你身体不舒服晚点儿再来,给你挡住了。你现在竟说这样的话,怪不得人家说‘最毒****心’呢!”

何如初一点儿都不感激,翻着白眼说:“那你事后还敲诈了我一顿肯德基啊!你就不能诚心诚意帮人忙吗?看人家钟越就不这样。”

韩张不但不羞愧,反倒嬉皮笑脸地说:“人家钟越哪好意思呀,咱们不是熟嘛--”说着手搭上她的肩,一副哥儿俩好的样儿。

她皱着眉,瞪着韩张说:“把你的‘猪蹄’拿开!”韩张更来劲了,站起来说:“‘猪蹄’是不是?我让你看看‘猪蹄’的厉害!”一脸奸笑地伸出手,作势要掐她脖子。

何如初一蹦三尺高,连忙跳起来,拉着钟越的袖子说:“钟越,钟越--你帮我把他两只猪蹄砍下来喂狗吃!”

钟越站起来,挡住韩张,笑说:“好了好了,别闹了,该上课了。”他淡淡地笑着,握住韩张手腕的手劲可不轻。

韩张本来只是想吓一吓何如初,手被钟越这么用力一握,当下揉着手腕说:“钟越,你够狠啊!见色忘友。你看你看!都红了……”伸出手给他看。

钟越不说话,抱歉地笑了笑,这时恰好上课铃响了,于是他们各自回座。

上临一中高三年级一个星期只有周六晚上、周日下午不上课。每到周六晚上,因为不用上冗长的晚自习,大家都比较兴奋,三三两两邀着出去玩。

好不容易又挨到周六,最后一节是范老师的英语课,她抱着一大摞试卷进来,拨了拨额前的卷发说:“晚上不用上晚自习,占用大家一些时间,将这套试卷做完。”她无视众人无声的抗议,就直接把试卷分发下去了。这一考试又得两个小时。

何如初无精打采地拿出笔,烦躁地看看周围,对于老师这种公然侵占学生仅有的一点儿休息时间的行为,居然没有人表示不满。她闷闷地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零班吗?对于任何情况都能处变不惊、咬牙承受--其实其他人未必不抱怨,只是大部分人都藏在心里,等着一个“敢为天下先”的人站出来指责,好跟着附和。偏偏零班的人全都自觉过了头。

她气恼地靠在椅背上,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考考考!考死算了--”因为大家都没反应,她只好小声嘀咕,发泄心中的不满,但是她的动作已经大到坐她后面的钟越都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她,而她却浑然未觉。

直到考完试,大部分同学都走了,她脸色还是不好,依旧气鼓鼓的。她把书一本本从课桌里拿出来,重重地甩在桌上,又重重地塞进书包里。让钟越觉得那些书一定跟她有仇,想了想,从后面拍了拍她肩,“何如初,晚上要不要出去放松放松?”

她连忙回头,睁大眼睛问:“你有节目?去哪儿?”一听去玩她就来精神了。

钟越微笑,抬了抬眉说:“听说电影院正在放《珍珠港》,你不嫌闷的话不如去看电影,怎么样?”

恰好在外面等他们下课都等烦了的林丹云走过来,忙拍手赞同,说:“听说《珍珠港》拍得可好了,场面宏大,画面唯美,可以跟《泰坦尼克号》相媲美了。我们这就去吧,路上随便买点儿什么吃。”

韩张也考得有点儿气闷,点头表示同意,于是四个人也不回家,直接坐车去电影院。车子正行驶在路上,何如初突然叫起来:“哎呀--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回去肯定又要挨骂了。”一想到妈妈严厉的责备,心情不由得大打折扣。

韩张不在乎地说:“怕什么呀,又不是没被骂过。你,我,还有林丹云,谁不是被从小骂到大的?”林丹云也说她大惊小怪,骂就骂呗,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何如初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无奈地耸耸肩。

下了车,钟越指着公用电话对何如初说:“要不你打个电话回家?”何如初想了想,点点头。钟越便领着她到马路对面。

“妈妈,我不回家吃饭了,晚点儿才能回去……”她说得吞吞吐吐的。

何妈妈一听就知道她又上哪儿玩去了,沉声说:“怎么又不回家吃饭啊?干什么去?”何爸爸都已经回到家看新闻了,听到是女儿的电话,连忙抬头,注意地听着,说:“既然不回家吃饭,你问她身上带钱了吗?”

钟越正站在一边呢,她不好意思睁眼说瞎话,只好硬着头皮说:“跟同学去看电影……”

何妈妈语重心长地说:“初初,你都高三了,等你高考完,要看多少电影……”话还没说完,何爸爸拿过话筒,说:“去吧去吧,记得早点儿回来。你一个人去,还是和同学一块儿去的?注意安全。”

何如初说和韩张他们一块儿。何爸爸才放下心来,又问她吃饭了吗、有没有带钱?叮嘱一番才挂了电话,对何妈妈说:“孩子天天念书,不是上课就是考试,难得出去玩一次就让她去吧,劳逸结合嘛!”

何妈妈皱眉,“没有不让她休息。只是天都黑了,一个女孩子连饭也不回家吃,像什么话!你们父女俩都一个样,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整天不见人影。”何妈妈这话显然是含沙射影。

何爸爸听了,扔下遥控器站起来就走,说:“我上楼洗澡去了。”

何如初打完电话就翻开书包找钱。她也没有钱包,零用钱都是随手一塞,转身就忘了放哪儿。等她好不容易从最里一层翻出一把皱了的钞票,钟越早替她付了,还拉着她的手臂说:“走吧,大家还等着呢。”

几人买了票进场,何如初想先去洗手间,林丹云说要买零食、饮料,韩张又嫌麻烦,说她又不是不认识路,不肯陪她去。何如初只好拉着钟越的手央求:“钟越,陪我一块儿去吧,电影院人多,挤来挤去的,等下灯一关,我怕找不到我们的位子了。”钟越当然没法拒绝。

从洗手间回来后,何如初坐在位子上东张西望,一扭头,却发现钟越和林丹云不见了,忙问韩张:“他们呢?”韩张懒洋洋地说买吃的去了,说完就开始闭目养神。何如初抬起头,四处张望,见不远处,钟越将林丹云护在怀里,隔开拥挤的人群,正一步一步朝这边挪过来,两人靠得极近,钟越的下巴正好碰在林丹云的头上……

何如初忽然觉得昏暗的灯光很刺眼,她忙低头看着脚下,不言不语。连韩张趾高气扬地指挥她“你坐过去点儿”,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斗嘴,而是呆呆地移过去一个座位。

何如初连电影如何开场的都不知道。等到演到偷袭珍珠港时,她才好不容易看进去了--银幕上,雨点般的炸弹落下来,到处是一幕又一幕的人间惨剧……看得何如初捂住唇,眼眶泛红。坐在何如初旁边的韩张低声说过瘾,转头看了何如初一眼,低声嘲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何如初转过头死命瞪他,不经意间看见林丹云紧紧拽着钟越的袖子,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而钟越正低头对她说着什么。

韩张从银幕上收回视线,见何如初整个人呆呆的,便伸出中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傻了?看什么呢?”说着也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钟越和林丹云正亲密地靠着说话,于是打趣说:“你们俩卿卿我我的干什么呢?”说完又拍自己的脑袋,拱手说,“就当我没看见,继续啊,继续啊--”

这一次,何如初对韩张不轻不重的“弹指”表现得很反常,她没有像平时那样抗议,而是木木地背过身去,眼睛看着走廊上的出口,不言不语。

听了韩张的调侃,钟越坐正身体,对他说:“刚才林丹云没明白为什么能成功偷袭珍珠港,我正跟她解释呢……”

韩张笑得古怪,说:“我们不需要知道,不需要知道。”一副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样子,又敲着何如初的头,“眼睛看哪儿呢,看电影!”何如初忙坐好,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认真盯着银幕,那样子不像来看电影,倒像来上课听讲。

等放到男女主角亲热的镜头,几个半大不小的年轻人都不自在起来。若都是男生或全是女生,彼此说不定会调侃几句,只因为有异性在场,所以才会分外觉得尴尬。何如初屁…磨着椅垫,左右不是,脸热热的,眼睛瞄了瞄坐在最外边的钟越,见他神色似乎闪烁了一下,更觉尴尬。韩张轻声地怪叫起来:“儿童不宜,儿童不宜!何如初,你还没成年……”

何如初羞愤地掐他胳膊,“闭上你的乌鸦嘴!安安分分看电影!不说话你会死呀--”掐得韩张连声央求“饶命”。

钟越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眸光在两人身上流连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小声点儿,大家都看着我们呢!”果然,前后排的人都用责备的目光看着他们,韩张这才安静下来。

幸好亲热的镜头不多,很快就过了。几个人暗暗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

出了电影院,林丹云对钟越说:“那个男主角死得好惨,长得那么英俊……”声音哽咽,鼻子一抽一抽的,眼睛里有点点泪光。

钟越说:“他死得有价值。身为军人战死沙场,也算求仁得仁。”

何如初也觉得英俊的男主角不应该就这么凄惨地死去,听到钟越这样一番深刻的评价,觉得自己见识浅薄,当下惭愧不已,又见林丹云和他有说有笑,神色更加黯然,于是拉着韩张说:“我们先出去吧。”

钟越越过重重人群,看着他们的背影穿过旋转玻璃门,最终消失在长长的台阶下。

因为人太多,走到电影院门口,两拨人便被挤散了。何如初黯然不语,没有心情再等下去,提议:“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吧。”韩张想钟越他们找不到人,自然会回去,于是与何如初一起离开。

钟越却急得不行,到处找何如初,看见长发的背影就追上去,待发现不是,失望之情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林丹云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说:“别找了,他们肯定先走了,我们回去吧。”

钟越还要等,说:“万一他们没走呢?我怕何如初出事,刚才打电话回家,她家里人很担心她的安全。”林丹云只要跟他在一起便心满意足,心甘情愿地陪着他,一直等到人潮散尽。

最后,电影院门口只剩下几个摆摊的小贩,林丹云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钟越的手指,立马又缩回来,说:“走吧,他们这会儿说不定早到家了。”仅仅这样的接触,已经让她脸红心跳、口干舌燥。

钟越站在台阶上环视一周,再次失望,只好点点头,然后和林丹云一起坐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