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银辉如泻，照在一片刚吐花苞的桃林之上，映得地面疏影横斜。

而在其中的一棵桃树下，月光最为充足，几乎凝成了一片若有若无的薄雾缓缓缭绕。

在精怪眼中，这是一块绝佳的修炼之地，可以吸收到浓郁的月光精华，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可不知为什么，这里并没有被任何妖怪占据，反而所有路过的动物都远远地避开此处。

忽然，那片被月光精华笼罩的土地有了异动，随着土层鼓动了几下，一只苍白枯干的手蓦地破而出……

城外山坡上的桃花开了，漫山遍野都笼着一层嫣红的烟霞，前来赏花游玩的人络绎不绝。

肖云修是一名画师，趁着桃花盛开，想画几幅桃花图好拿去卖。

他寻了几处都不太满意，那些桃花要么挤挤挨挨，花枝太过稠密，要么零零散散，花枝光秃秃的。

于是他便一直看一直找，不知不觉走到了桃花深处，这里可能离上山的大道比较远，所以人迹罕至，桃花开得恣意奔放，有种张扬的美态。

肖云修一下子看中了这里的桃花美景，将背着的作画用具放下来，临时搭了一个画台，就地画起画来。

正当他画得兴起，忽听桃花林中传来一声尖叫，接着便是一阵低沉的嘶吼声，那吼声听起来似兽非兽，似人非人，带着令人恐惧的暴戾之气。

一男一女相扶着从桃树后面踉踉跄跄地跑出来，像是看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声音都吓得变了调，“有……有怪物，有怪物啊！”

肖云修吃了一惊，放下画笔，上前想问问他们是不是需要帮助，可那一对男女吓坏了，直接撞开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肖云修猝不及防，被撞了个四仰八叉，后脑正好砸到一块石头上，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他坐起来，摸着疼痛的后脑，嘴里“咝咝”地直吸凉气，一抬头，却看到桃花树后有个人影，随着一声怒吼，横在他面前的桃花枝桠被打得枝折花落，落下一片缤纷的桃花雨。

而在这片美丽的花雨飘洒中，肖云修却看到了一个身上落满桃花花瓣的人形怪物。

它全身沾满泥土，衣服破破烂烂，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露出的皮肤是青黑色的，又瘦又干，好像一个包着一层皮的骷髅。

最可怕的是它那张脸，眼睛中没有眼珠只有眼白，一片死气沉沉，紫黑色的嘴唇翻起，露出两个长长的獠牙，喉咙里一直发出非人的低吼。

好像是闻到了活人的气味，它一下子兴奋起来，吼叫着扑向肖云修。

肖云修吓傻了，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张恐怖的脸越来越近，几乎可以闻到它嘴里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于是他两眼一翻，很痛快地吓昏过去了。

璃若在开得正盛的一片桃花周围设了一个屏障，隔绝了外面那些吵闹的游人，然后专心施法，采集桃花上的花露香粉，用来当做制作胭脂的材料。

白猫在林间跳来跳去地扑蝴蝶，玩得不亦乐乎。璃若正要开口笑话它几句，却见白猫突然露出戒备的姿态，身体紧紧伏在地面上，眼睛盯着一个方向，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小白，怎么了？”璃若觉得奇怪，袖子一拂，去掉了那层屏障，瞬间她便听到了慌乱的人群发出的哭喊声，里面夹杂了古怪的吼声。

璃若脸色变了变，抱起白猫足尖一点，瞬间到达了混乱的源头，眼前的一幕让璃若都忍不住皱起了双眉。

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正抓着一名女子，一口咬住了她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吸血，在它的周围还散落着几个尸体，死不瞑目地大张着双眼，脖子上都有两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小白，去！”璃若将手中白猫向怪物一扔，白猫凄惨地“喵呜”一声，挥舞着爪子落在怪物身上，尾巴上的毛一下子就炸开了，四条腿只顾拼命乱蹬，屁滚尿流地掉头逃离了怪物。

璃若无语，小白也太怂了，要知道你可以算是僵尸的克星啊。

没错，这个怪物是一只僵尸，还是一只刚从土里爬出来的新鲜僵尸，没有神智没有思维，只遵循本能扑人吸血。

被白猫的一通乱挠打扰，僵尸似乎也呆了呆，有点慌乱地丢下了手中的女子，茫然地发出几声低吼。

璃若双手结了个印，有纯白的光在她手上如同莲花绽放，僵尸被那光芒刺得抬起手臂抵挡了一下，哀嚎着转身，钻入了桃花林中不见了。

璃若听到有人声叫嚣着由远及近，应该是刚刚逃走的人找到帮手回来对付怪物，她散去了手上的白光，隐身离去。

月亮爬上了天空，月光幽幽地照着山中的桃花林，一个瑟缩在树下的影子动了动，怯怯地伸出一只手沐浴在月光下。

正是白天那只僵尸，它的样子发生了些变化，皮肤由青黑色变成了青白色，看起来血肉丰满了些，眼睛中也隐隐有了淡灰色的瞳仁。

尤其是那头原本杂草似的头发披垂下来，使它看上去更像人一些，而且，是一个女人。

僵尸喉咙里呜咽了一声，双手抱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脑袋，自从被那个带着一只猫的女人用白光刺过之后，她的脑袋一直在痛，痛得她竟慢慢开始产生了神智，知道了害怕和畏惧，才跑到这里躲了起来。

其实僵尸这种阴气很重的怪物，白天一般都在阴暗之处沉睡，而她刚化成僵尸不久，今天正好又是阴天，所以当那一男一女跑到她头上幽会时，一下子惊醒了埋在土里的她。

生人的血气刺激得她狂性大发，僵尸嗜血的本能让她不顾一切地追了过去。

现在回想，好像半路有个活人昏倒在她脚下的，她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咬他，后来又遇到了新的活人，便丢下那人去追新的猎物了。

那个被她放过的男人，到底是谁呢？女僵尸转着她迟钝的脑子，努力想着。

月光温柔地围绕着她，点点闪着银光的精华融进了她的身体，女僵尸觉得混沌的脑子又清明了不少。

“进阶好快，为什么你这个小僵尸身上竟会有气运护持，真是奇怪。”一个悠然的女声忽然响起，僵尸警觉地站起来，口中发出低吼。

璃若在空中慢慢显出形来，白猫不情不愿地躲在她裙摆后面，探出一颗小脑袋，厌恶地瞄了一眼女僵尸。

女僵尸看到璃若，怕她又放出恐怖的白光，便悄悄向后退着想逃走。

“你不要怕，我又不是捉妖的道士，不会伤害你的。”璃若抬头看看月亮，又对女僵尸道：“你可以吸收月光精华修炼，以后最好不要杀人了，否则即使你有气运加身，也禁不住被所犯的杀孽消耗。”

女僵尸似懂非懂，歪歪头，感应到璃若似乎并无恶意，便迟疑地点点头。

璃若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后会有期，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一人一猫在原地消失了，女僵尸站了一会儿，也拖着僵硬的步子向山里走去。

山上桃花林里有吸血怪物的事很快传开了，搞得人心惶惶，无人再敢去山上游玩。

官府派人去搜寻了好久，那个有可能是僵尸的怪物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肖云修醒来时发现自己死里逃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他跑回家好几天缓不过神来，也没敢告诉任何人他见过怪物。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肖云修渐渐地也将这件事淡忘了，他开着一间小小的字画店，平时里生意清淡，勉强糊口。

这天有个老妇人抱着一卷画轴进了店，说想将画卖了，问肖云修这画值多少钱。

肖云修本想婉拒，自己家画还卖不掉，哪有钱再去收画。

可一看那画轴纸张发旧，像是有些年头，话到嘴边便又改了主意，让老妇人将画打开一观。

随着画卷徐徐展开，一幅桃花图展现在肖云修面前，他只觉有什么东西从画上向他扑面而来，让他脑中“嗡”的一声，呆怔在那里良久。

画上是一树开得格外艳丽的桃花，树下有一个女子孤单的背影，看起来婀娜又寂寥。

作画之人画技了得，每一笔都画得颇为传神，尤其是那树桃花，不知道用什么颜料画成，依旧鲜艳夺目，栩栩如生。

只是不知为何，肖云修从画里感觉到一…浓浓的哀伤，不管是那桃花，还是那背影。

他决定买下这幅画，老妇人倒是要价不高，她本也没指望这画能换多少钱，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她也舍不得卖掉这画。

肖云修凑了自己所有的现钱交给了老妇人，老妇人叹了口气，最后摸了摸画，转身走了。

肖云修将画挂在一个显眼的位置，以便于每天都可以看到。

不过自从他挂了这幅画，店里总是来一些奇怪的人，比如那天来的一个道人，从门口都走过去了，又倒回来，走进来盯着那幅桃花图看。

看了半天，那个醉醺醺的老道跟他说，这画里怨气很大，劝他最好不要留着了。

肖云修脾气好才没把他当场赶出去，不过也没相信他的话，这年头江湖骗子太多了。

老道见他不信，掐指算了一下，咕哝了一句“不管也罢”便摇摇晃晃扬长而去了。

再后来，有天傍晚他刚想关店，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走进来，也是直奔那画而去，她一句话也不说，就是静静地隔着纱幕看着画，还忍不住想伸手去摸。

肖云修无奈，便出声提醒了一句，说这画不出售，只能看不能碰。

那女子便转过头又盯着他看。肖云修虽然看不真切她的脸，却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似乎充满了探究。

肖云修被看得心里直发毛，刚想问她是不是想买画，那个女子又一声不吭地走了，真是怪人。

姜月趁着夜色，一口气走回了山中。今天没有月亮，她差点压抑不住体内的躁动，一个个鲜活的人从身边走过，血气的芬芳诱惑着她，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没让自己把獠牙露出来。

姜月是一只聪明的僵尸，自从开了神智，她脑子里经常会有一些破碎的画面闪过，或许是这个身体的主人生前的记忆，她从中领悟了很多东西，但她毕竟不是人，有许多事还是想不明白。

比如刚才那个字画店里的男人让她很困惑，她面对他，竟然一点想咬他的念头都没有，而且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还有那幅桃花图，从她拥有神智开始就总觉得有什么在召唤她，所以她经常伪装成人去人群里寻找，最后才发现召唤她的是一幅画。

姜月从画里感觉到一种让她很不舒服的气息，她本来是不懂人的七情六欲的，可那一刹那，她感觉到了悲伤。

或许这幅画与自己身体的原主有什么关联吧，可那关她什么事，她只是死者尸体化成的僵尸而已。

话虽这么说，姜月还是忍不住跑去城里，守在那个字画店附近，偷偷地看那个男子和那幅画。

她的外表现在猛地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惨白的皮肤，青黑的指甲，还有眼睛中银白色的瞳仁，嘴唇里微微露出的尖牙，无一不在显示着她是个异类。

所以她总是以帷帽遮面，脚步匆匆地独来独往。

没成想有人看她一个孤身女子，竟动了歪念头。

姜月这天刚想在天黑前出城，就被人堵到了一个小巷子里，几个看起来像是地痞流氓的男人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她。

“老大，这妞我观察好几天了，就她一个人，虽然看不清长相，可瞧那身段就是个美人，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凑到地痞头子身边说道。

地痞头子满意地点点头，手一挥道：“先把这小娘们儿带回去再说。”

姜月察觉出这几个人身上不友好的气息，她站在那里思索着，是捏死他们呢还是咬死他们呢？可是璃若告诉过她，最好不要犯下杀孽，该怎么办呢……

地痞们看她一动不动，还以为是吓傻了，伸手便要抓她。

姜月目中凶光一闪，喉间刚要发出威胁的低吼，就听见有人大喝一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胆敢强抢民女，官爷，就是这里，快来！”

巷子口出现一个男子，对着另一个方向边说边指手画脚，听那意思正有巡逻的官差向这边走过来。

地痞们一听慌了，地痞头子说了声“撤”，几个人迅速绕过姜月跑掉了。

姜月的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男子跑过来，拉上她赶紧跑了。

边跑还边跟她说：“姑娘你别怕，我刚才是骗他们的，趁现在赶紧溜。”

姜月认出他正是字画店那位老板，便顺从地跟着他跑。

肖云修气喘吁吁地拉着姜月跑了好几条街，才停下来抹了把汗，放开姜月的手笑道：“好了，没事了，姑娘你吓坏了吧，手冰凉冰凉的，肖某刚才一时情急，唐突了。”

姜月看着他的样子，藏在幕帘后的嘴角微翘了一下，开口慢慢道：“谢……谢……你。”

她刚学会说话不久，声音沙哑粗粝，听起来有些刺耳。

肖云修心中有些诧异，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姑娘不必客气，我们上次见过一面的，字画店，你还记得吗？”

姜月点点头。

肖云修展颜一笑，叮咛她以后不要独自出来了，还问她家是哪里的，想送她回家。

姜月指指城外，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然后动作生硬地行了一个礼，告辞走了。

从那以后，姜月便经常到肖云修这里，帮他整理字画，陪他聊天什么的，两人渐渐相熟起来。

她一直没有摘下帷帽，再热的天也戴着，肖云修自然觉得奇怪，姜月解释说自己相貌丑陋，不愿让人看见，肖云修便没再多问。

一日，肖云修刚打开店门，就被人迎面踹了一脚，他猝不及防，身体跌了出去，撞掉了不少字画。

“你个臭小子，上次居然敢耍老子，兄弟们，给我砸了他这个破店！”地痞头子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不由分说就开始乱打乱砸。

肖云修见状大急，不顾身上疼痛，起身企图去阻止他们，“不要砸，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个屁！”一通拳脚毫不客气地落到他身上。

肖云修拼命抵挡着，想要护住自己最珍视的桃花图，却被人早一步将画扯了下来，正要一脚踏上去。

肖云修奋力一扑，抱住了画，那一脚便结结实实踩到他背上，肖云修只觉胸口气血翻涌，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喷在身下桃花图里的那树桃花上，仿佛开了一树血色桃花，凄艳哀绝。

忽听一声愤怒的咆哮传来，正在行凶的众地痞眼前一花，就被人拎起来，跟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扔到了店门口的空地上，摔作一团，只听见一片“哎呦哎呦”的呼痛之声。

姜月血红了眼睛，嘴巴里的那两颗獠牙也慢慢长了出来，她真想把这些人的脖子通通咬断，可肖云修的一声呻吟拉回了她的理智。

她不想让肖云修看到自己的本来面目，只好强压下怒火，冷冷地对那些地痞低喝了一声：“滚！”

地痞们被她恐怖的气场吓得屁滚尿流，连狠话都不敢放，便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姜月赶忙回身去扶肖云修，目光投到了他身下的桃花图上，那树血色桃花一下子冲入了她的眼帘，姜月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打开了一道缺口，许多东西蜂拥而出，塞得她的脑子几乎要炸了。

姜月痛苦地抱住脑袋，感觉到自己快要失控，便也顾不得肖云修，转身狂奔而去。

璃若看到找上门的姜月时，差点认不出她就是当初那个小僵尸，变化太大了。

“璃若店主，多谢当日的提点之恩。”姜月态度恭敬地行了一礼。

“找我何事，不应该只有道谢这么简单吧？”璃若的目光何等敏锐，早看出了她神色中的愁怨纠结。

姜月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想变成真正的人类……”

璃若打断她，摇头道：“不可能，我没那么大的能力。”

姜月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退而求其次道：“那至少让我看起来是个正常人类可以吗？”

璃若这次点了点头，“这个简单，一盒胭脂的事，不过……”

她话锋一转，问道：“你为何非要把自己弄成人类的样子，是想去见什么人吗？”

姜月叹了口气，神色有些迷茫道：“我突然想起了很多事，那里面的人可以说是我，也可以说不是我。”

那是这个身体原主的记忆，一个曾经倾城绝艳的女子，她的名字叫做顾莲衣，是名动一时的一代舞姬。

顾莲衣生性冷傲，对于达官贵人的追捧一向淡淡处之，对于钱财也不看重，总是随手便拿去救济了穷人，或者是捐出去修桥盖庙。

她就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混迹于风尘，却又不甘堕于风尘。

一次偶然机会，她遇到了一个年轻的画师，那画师温柔纯善，一与她说话，耳根便通红一片，顾莲衣的心弦忽然便被拨动了。

仿佛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两人的心渐渐靠在了一起，山盟海誓，互许终身，顾莲衣决定为自己赎身嫁给画师。

可就在这个关头，一直纠缠顾莲衣的一个权贵没了耐心，动用蛮力逼迫她就范，顾莲衣性情刚烈，反抗不过，便毅然决然一头撞向了柱子，血溅当场，气绝身亡。

顾莲衣的鲜血恰好洒在地上的一张宣纸上，被悲痛的画师悄悄拿了去，将那片血迹顺势勾勒，画成了一幅桃花图，树下的那个女子背影便是顾莲衣。

画师千方百计找到了顾莲衣的尸身，将她安葬在一片桃林之中，然后想办法混进了那个权贵的府中，想要伺机为顾莲衣报仇。

结果可想而知，他一个文弱画师，无异于以卵击石，被那个权贵像捏死一只蚂蚁似的轻而易举杀死了。

画师死后，桃花图辗转流落到一个好友手中，多年之后，好友去世，他的妻子因生活所迫将画卖出。

“你是怀疑肖云修便是那个画师转世？”璃若想了想问道。

姜月点头，她脑中的这些记忆都是桃花图传给她的，不仅有顾莲衣的，还有画师的，肖云修跟那个画师十分相像。

璃若意味深长地看了姜月一眼，说到底，还是她对肖云修动情了吧。

肖云修养了几天伤，店里的字画几乎都毁了，他最痛心的还是那幅桃花图，被他的血污了一片，不知道该怎么补救。

“肖公子。”有人在背后唤他，声音柔美动听。

肖云修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头上去掉了那个遮面的帷帽，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来，正对着他盈盈而笑。

姜月后来陪在肖云修身边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一起修补桃花图，一起吟诗作对，一起踏雪寻梅……

肖云修从不问姜月从哪里来，也不问她到底是谁，似乎觉得两人相守在一起就够了。

直到第二年桃花又开了，上一年出现怪物袭人的阴影逐渐散去，延绵数里的灼灼桃花又引来大批游人。

姜月和肖云修手挽手前去赏花，正在沉醉之时，忽听人声喧哗，一队仆从拥护着一顶软轿上山来，前面还有人甩着响鞭驱赶着人群，排场倒是挺大。

轿子落地，旁边的小丫头恭恭敬敬地请出一位身着华衣的白发老者，养尊处优的脸上满是骄横之气。

他用挑剔的目光看了一圈周围的桃花，不经意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姜月，脸色顿时一变，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还用手揉了揉。

“顾……莲衣？”他有种大白天见鬼的感觉，那个女人不是死了好多年了吗，就在他面前撞破头死的，把他吓得做了好几天噩梦。

姜月的目光变得阴冷，胸中升腾起一…恨意，不过她还是按压下去了，那是顾莲衣的恨，不是她的，她只想和肖云修安安稳稳在一起。

可惜总有人不让她如愿，那个华服老者正是当初逼死顾莲衣的权贵，享受了一世荣华，如今退隐下来安养天年，没想到就遇到跟顾莲衣长得一模一样的姜月，他当初没有得到的东西自然一直耿耿于怀，不由分说，就下令让手下把姜月带回去。

肖云修上前阻拦，被恶奴用鞭子抽得皮开肉绽，姜月的怒气在看到肖云修受伤后一下子爆发了，刻骨的仇恨和怒火让她再也顾不得掩饰自己。

双眸漫上了血色，樱口中长出了尖利的獠牙，十指指甲飞速长长，形同兽爪。

在场的人都吓呆了，如花的美人转眼变成一个可怕的怪物。

姜月咆哮一声，冲向华服老者。

华服老者气焰全消，抖如筛糠地在护卫的保护下想要逃走。

姜月一爪便将一个护卫的胸膛划开，血腥弥漫，众人惊恐四散，一片哭号。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被杀戮之心完全控制的姜月听到有人唤她，她眸中的血色一点一点淡去，看到肖云修在混乱中也受了伤，正趴在地上，艰难地喊着她的名字。

此时现场已经成了修罗地狱，华服老者和他的护卫随从一个都没跑掉，全被开膛破肚，死无全尸，四溅的鲜血把周围的桃花染得分外嫣红。

姜月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污，忽然有些不敢看肖云修的眼睛，他现在知道她就是那个杀人的怪物，一定会十分厌恶她吧……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并非人类。”肖云修却平静地说了一句。

姜月惊愕地抬头。

肖云修的目光中有怜惜，有了然，唯独没有嫌恶，他叹息一声道：“就在字画店被砸的那天，我并没有完全昏过去，你俯身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了你当时的脸。”

姜月心神剧震，她抖抖索索地想从怀里摸出璃若给她的胭脂，可那个小木盒跌落出来，里面却是已经空了。

她发出一声呜咽，掩住了自己的脸，不想让肖云修继续看到自己丑陋的样子。

璃若的身影凭空出现在空气中，她面不改色地扫了一眼满地的死尸，对姜月叹道：“你身上的功德气运已经抵消光了，不能再留在人间了，随我走吧。”

当初姜月用“自由”交换了那盒胭脂，心愿完成之后便要跟随在璃若身边，听从她的调遣。

“可是……”姜月不舍地看向肖云修，发现他已经昏过去了。

“你不是顾莲衣，他也不是那个画师，今生你们注定是殊途……他的伤没事，我会把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璃若挥出一道白光，包裹住了肖云修，光芒一闪人便不见了。

姜月目中有泪光闪耀，她对着璃若深深一拜，璃若一拂袖子，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山上的桃林连着两年都有怪物出没，还死了一位贵人，被视为不祥之地，桃树全被砍掉了。

肖云修依旧经营着他的字画店，只是他从此再不画桃花，唯一的那幅血色桃花图，也被他珍藏起来，一如前世的那段记忆……

编者注：欢迎点击阅读《胭脂》系列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