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红蜘蛛与黑执事

胭脂红是欧洲的上层贵族不可或缺的高级消费品,无论是女性化妆品还是工业染色剂甚至是食品添加剂。而从植物中提取的红,时间长久就会褪色,从矿物中提取的红难免带有恶心的化学气味而且其中多数对人体有害,正宗的胭脂红源于一种小虫,一种平凡的介壳虫,它们在死的瞬间将极致的红留在人间,如同宝石一样闪耀光泽的红,于是人们称以虫做原料的胭脂为虫胭脂。这种胭脂红一度成为欧洲的一项新兴产业,然而在这些单纯的虫中却混杂了可怕的生物,比如——人类。

女王的邀请函

清晨,阳光在叶片的露水中闪烁,法多姆海恩家族的执事塞巴斯查恩如往常一样巡视了庭院的各个角落,伴着一声清脆的铃声,到来的是今天的第一份报纸,还有如同往常那样来自各处的邀请函。

菲力普昂·格雷特伯爵所邀请的生曰宴会、进出口贸易商会所举办的胭脂展销会、服装界大亨索微尔·林克所邀请的分公司开幕式……塞巴斯查恩翻看着信件,夏尔少爷不是那种喜欢聚会的人呢。他微笑,将信件摆放在办公桌上,然后拿起那张晨报,第一版上的标题和往常一样醒目——《离奇死亡惊现》。

虽然报纸是黑白的,图片也是,但死者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如同蜘蛛网一样的纹路依旧触目惊心,似乎可以看见鲜血般的红色。塞巴斯查恩嘴角上扬着,把报纸叠放在准备好的托盘中,是时候叫少爷起床了。

“这个味道是,大吉岭红茶。”

如同往常一样,夏尔从床上坐起品茶。黑衣执事颔首微笑,一面说着今日的早餐和行程安排一面打理夏尔的服饰,夏尔将托盘上的报纸展开。红茶的香味还未散尽,他起身走到阳台,晨风微凉,执事将准备好的鹿皮披挂盖在他肩上。

“……”

真不是另人舒服的死相,夏尔微微皱眉,晨报上总会出现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塞巴斯查恩并不是每次都会拿来给自己,难道说……夏尔放下茶杯没有抬头,脸上看不出神色的变化。

“女王那边有动静么?”

塞巴斯查恩微笑。

“女王陛下送来了这个。”

他的手心中是用香水瓶装着的胭脂红,纯正美丽如同宝石的色泽。

你是故意的吧,刚给我看这么恶心的报纸新闻就把胭脂红拿来,不联想也会联想到吧。夏尔皱眉,虽然对于他来说,胭脂红是他很喜欢的颜色之一。抬头,看见的果然是塞巴斯查恩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我去准备出门的行李吧。”

黑衣的执事没有停留太久,微微弯身便退出了房间。

女王把夏尔当孩子看是司空见惯的,对于夏尔来说,女王只是个和蔼可亲有点恶作剧意味的大妈级人物,经常送一些奇怪却很适合自己的东西,而往往却没有那样简单,比如之前的马戏团门票那样。很显然,这次发生的事情惊动了女王,夏尔手撑腮,一手把玩着那瓶昂贵的消费品想着,胭脂红和香辛料差不多是同种性质的商品,都是进口货,都是一点点就能卖出天价的东西。夏尔将那瓶胭脂红对着清晨的阳光,似乎可以看见那闪耀出的红色光晕,是最上乘的极品胭脂红。

警察厅不是夏尔喜欢逗留的地方,虽然对

“女王的走狗”这样的称谓,他已经近乎麻木,不过那些人长时间将视线停留在某种事物上的时间过分让人“钦佩”,以至于夏尔感觉他如同一块放在隔笼里的黄油蛋糕,正在被一群墨绿色的苍蝇注视着,好吧,本来夏尔是想穿那件他向来喜欢的红黑配的衣服出门,可惜被那个恶心的报纸打击到了,临时换成黄黑配的服饰。

还好伊莉莎白那个小丫头不在,否则她一定会兴奋地说——夏尔好可爱,打扮得很像黄油巧克力蛋糕那样,不过貌似还是草莓巧克力的搭配比较美味吧,打住,他是应该想这些无聊事情的人么,于是那近乎头痛的神情一闪而逝。从容不迫地接过警局的相关资料,少年的脸上流露的是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成熟稳定的气息。

简单地看了死者的相片,照片只是相对报纸上少了面部的马赛克而已,警察厅厅长摆着一脸厌恶解说着,这张是布莱尔·莱斯先生,暂时确定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左右,死亡原因是中毒,在死者口腔中发现的红色物质中检验出一种奇怪的毒物成分,经检验,是一种神经麻痹毒药,可以使中毒者异常兴奋造成心脏跳动过快猝死,也因为血流速度加快血管又明显地扩张,所以才会出现类似蜘蛛网的纹路。夏尔耐心地听着,看似不经意地撇了下塞巴斯查恩应在的方位,果然,人不见了。

不知什么时候潜到警局资料库的某人正在用一种惊人的速度“翻看”着山一样的档案,在进行着光速位移的同时,深红色的眼睛盯着翻动的部分,几分钟过后,塞巴斯查恩拍拍身上落着的灰尘和纸屑自言自语:

“这里是应该好好打扫下,不然每次这件衣服都很难清洗。”

这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他迅速闪出门,立在墙角。脚步声越来越近,塞巴斯查恩脸上停顿了几秒,那是什么,长了两只脚的资料堆么?

“需要帮忙么?”

黑衣执事面带微笑,一手撑墙一手稳住即将坍塌的资料山道。抱着厚厚一叠文书的警局打杂人员A,从资料后伸出脑袋,顿时脸上开出两朵花来,啊啊,这个人是那个经常来的什么伯爵的执事吧,居然和我说话了耶!隔着资料的脸红得将雀斑也掩去了,少女结结巴巴地说:

“啊……谢谢!”

在造成资料山坍塌之前,塞巴斯查恩已经将资料山彻底固定住,依旧面带微笑地对脸透红的少女说:

“这种事情交给我吧。”

“您不是和伯爵大人呆在正厅里的么?”

少女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帮助他人也是一个优秀的执事为主人打理的事项哦!”

执事微笑着,于是某人继续发呆的同时,塞巴斯查恩转头,脸上微笑全无,推着资料山闪了,唉唉,接下来就继续吧。

在夏尔和厅长将要告别的时间,塞巴斯查恩出现在窗帘的位置,脸上是万年优雅中流露不知所以的微笑,别在身后的手上是厚厚一叠纸,似乎他从未离开过那里。也是时候离开这个烦闷的地方了,夏尔微微起身,塞巴斯查恩立即上前把礼帽递上……

虫与胭脂红

“……布莱尔·莱斯是莱斯家族第三任当家的侄子,曾经利用金钱购买过男爵爵位,是莱斯烟草一个分行的负责人,目前单身,虽然嗜赌但因为家族关系只在周五出入赌场,为人相对随和,暂未发现过分仇视他的人,虽然曾经因为广场暴动被牵连……”

塞巴斯查恩将整合的资料一一道来。

“继续?”

夏尔拿起盘子里最后一块抹茶榛子蛋糕,下午茶的时间似乎要结束了,他有点无可奈何地看着沙发上正在用塞巴斯查恩特制蛋糕喂“蓝猫” 的某人。

那个名为蓝猫的少女依旧面无表情地咬下蛋糕,那个叫刘的中国男人露出狐狸样的笑容,似乎在说“啊啊,请不要在意我,你们继续”之类。

……好吧,半路上此人以清理了一些社会垃圾偶遇为由,死缠烂打地跟过来享用下午茶了,下次叫塞巴斯查恩在蛋糕里加芥末好了,夏尔近乎心不在焉地想着。

“不过他有个特别的身份,他是皇家探险协会的成员。”

塞巴斯查恩将一叠纸翻到最后一页,看着夏尔露出思索的神情,他微笑道:

“茶点看来不够了。”

说罢,将桌上空空的托盘拿下,欠身而出,刘则在这时出声:

“要草莓蛋挞哦!”

这家伙果然是来蹭饭的……

皇家探险协会这个名词很微妙,真的要解释恐怕要追述到大航海时代,那些发现新大陆的英雄们,几乎都是皇家授权探险。而探险也是个微妙的名词,它意味着的则是新的殖民地、新的商品贸易以及大量的宝藏,而大型探险都是皇家出资进行,所以皇家探险协会也在不知不觉中形成,皇室也在开始成立之时表示支持,当然,能给他们带来金钱的探险,只有傻子才会不点头吧。

初期的探险协会中的成员都是大航海时代的老人们,一般回国都是很风光,受到大量民众的热烈欢迎不算还会接到皇室的亲自接见,但在后期因为探险这个词相对地变味了,基本以钱为目的的探险家们都陆续混入,搞得协会现在的名声很差。

如果说法多姆海恩家族是“女王的鹰犬”的话,那么皇家探险协会则可以称为“皇室的盜窃团伙”,以探险为名义进行抢夺、偷盗等等令人不齿的行为的团伙。虽然里面还有真正的探险家,但也因为名声的问题,里面的成员基本也不会透露自己的身份,这也逐渐使这个组织曰益神秘起来。但不管他们名声如何,皇室对此都十分关注,因为毕竟可以带来丰富的经济利益。

因为死的是皇家探险协会的成员么,夏尔把玩那瓶胭脂红,装胭脂红的瓶子做成国际象棋中的马的形状,红色的棋子倒是别有一种风味。

“借用下。”

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边,刘将胭脂红放在阳光下,狭长的凤眼眯起来。

“啊,这个是最上品的虫胭脂啊!”

刘赞叹着,将瓶子还给夏尔。

“虫胭脂?”

夏尔对进口商品自然没有眼前这位这么了解。

“是一种生长在仙人掌上的介壳虫,虫体中就含有色泽纯正的胭脂红,不过要捏碎才能看见,平时它们是灰色不起眼的小虫子呢。怎么说呢,可以说这种红是用瞬间绽放的生命换来的,所以非常珍贵吧,这种虫也因为这种红被命名为胭脂虫。纯正的虫胭脂,发源于埃及,而我们常见的红都是从矿物和植物中提取的啦。上品的进口货,你这瓶估计值这个价。”

刘对着夏尔做了一个手势。

果然比我预期的还要昂贵,夏尔叹气。

与此同时,兼职糕点师的执事已经托着一托盘的草莓蛋挞从庭院穿过,突然一道黑影闪出,立在他面前,塞巴斯查恩看着那个不速之客,眼中的警惕瞬间消失,变化出鄙夷所思闪闪亮星星图案来:

“啊啊,多么美丽的黑色毛发,如同天上晨星耀眼的金色眼睛啊……”

好吧,那是只猫。有着黑而发亮的毛发,

黄金色的眼睛,它优雅而矫健,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傲慢将尾巴竖立而在末端微微弯曲出优美的弧度。黑猫脖子上是个精致的红色项圈,末端是个亮红的挂饰,项圈上刻着几个字母,从项圈来看,显然是只贵族家的宠物。黑猫注视着眼睛中差不多可以冒出桃心图案的那个猫控狂人(恶魔?),迟疑着靠近靠近,嗖地跳起,碰触着男人手中托盘的边缘,叼着一个草莓蛋挞消失在厚密的蔷薇丛间……

于是,之后因为刘的存在彻底变成“茶话会”的“资料讨论会”上,刘很坏心眼地戳戳夏尔:

“喂,你家执事感觉有点沮丧哦~”

“……”

不理他……

“我说,他现在的表情就像散了大把金子,结果还是被女人甩了那样~”

刘嘴里嚼着蛋挞含糊不清地解说道。

……说真的,还真贴切,虽然只损失了个蛋挞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夏尔注视了一会儿貌似很沮丧的塞巴斯查恩后回头盯着某人。

“哈~被你看出来了,其实那个邀请函是我发出来的。”

刘打着哈哈。

邀请函?对了,早上收到的邀请函中有一个是进出口贸易商会发出,是关于胭脂展销会的吧。夏尔抬头,塞巴斯查恩伸手将那封邀请函递上。

进出口贸易商会每年至少举办一次大型的展销会,展销商品都是眼下最流行的进口货。比如前年所举办的香辛料展销,并不是单纯的给大家看香料,而是请了很多厨师烹饪了各种料理请来宾试吃。而去年举办的丝绸展销会,简直可以称之为服装秀,不知道今年又是什么花样。而作为举办方的大力赞助人刘来说,现在挂在脸上的则是“想知道就问我嘛”这样的神情。

“今年也会相当刺激吧。”

夏尔面无表情地说出一个陈述句。

“对哦~今年据说有来自埃及王墓的正宗胭脂红哦~”

刘品着红茶,拖着长音道。

“埃及王墓?”

夏尔皱眉,将盗墓这种事情还弄得富丽堂皇的也只有“传说”中的皇家探险协会了吧。基本可以肯定,这次的案子和盗墓有所关联。

“希望你能够告诉我这次展销会的事情。”

夏尔扔给刘一个肯定形式的祈使句。

刘耸耸肩,哎哎,作为小孩,你还真是太不可爱了。

“听小道消息说,这次展销会上一个重点节目就是向来宾展出来自埃及王墓中发现的胭脂红。既然是王墓中发现的,自然是埃及皇室专用胭脂红咯,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是几千年前的东西,和古董差不多,所以这次展销会据说还会进行王墓胭脂拍卖主类。”

刘托腮道:

“所以呢,这次胭脂展销会的重点就是来自埃及的虫胭脂。”

虽然色泽艳丽,但一想到是虫子做的,夏尔就无法对其产生喜爱之情吧。

“哎哎,你对虫子有偏见么,东方最好的丝绸可都是虫的功劳呢,说到虫,埃及人可是很会利用虫子的呢,据说埃及女人为了苗条会吞噬蛔虫卵。”

“……”

夏尔面部在抽搐。

刘……你绝对是故意的,夏尔撑桌起身,刚才拿红茶的手都明显抖了下。几秒前,那个家伙以“我就知道这么多啦”为结束语,快速地拉着蓝猫闪人,顺便将早就利索打包好的点心一起掳走。

“少爷要出门么?”

塞巴斯查恩上前。

“嗯,去探险协会看看。”

夏尔手中捏着那个棋子型的瓶子,瓶子上挂着张纸片,上面写着“多谢款待,以下是您会感兴趣的地址”等等,很显然是刘的作品。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黑衣执事微笑。

探险协会

纸片上的地址是个平凡的小酒馆——很平凡,所以当两人出现在酒馆,里面的人或多或少表现出一种领地被侵犯的敌意,在看见夏尔的装束之后,敌意似乎更甚。

“请问这里有探险协会的成员么?”

夏尔出声。

下面的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女王的走狗是来这里抓人的么?”

其中一个人很不友善地发问,然后其他人开始大笑起来。

夏尔不动声色,这样持续了一会儿,楼上走下一个人,三十五左右的外表的男子,相比楼下的酒客,服装上整洁了很多。

“我是探险协会的负责人之一谢蒙·索尔,请问法多姆海恩家族的掌门人有何贵干?”

男子露出一丝笑容,谈不上友善。

谢蒙·索尔,这个男人就是近期新兴的胭脂产业的经营者之一,索尔家族的公司在胭脂行业中是非常有名的,他居然也是探险协会的成员。

“因为最近发生了毒杀事件,死的是探险协会成员,所以我很想知道你们协会发生了什么大事。”

夏尔一针见血,周围的人一时全部安静下来,气氛很不好。

“哦~那么说,您是来兴师问罪的咯?”

谢蒙懒洋洋地将眉眼抬起,撑着桌子角身体前倾。周围的男人们有几人将喝空的酒瓶握在手中蓄势待发。

砰!酒店的门突然打开,随着新人到来,酒店中的气氛变得十分异常。来者是个有着一头平黑直发和小麦色肌肤的女子,从外貌上来看是个埃及女子。

“唷,图勒斯坦小姐,今天有空过来么?”

谢蒙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少和我套近乎!”

埃及美女似乎不是很开心。

“把那些东西交给我!”

“这怎么行,过几天就要展出了呢。”

谢蒙摊手。

“不过您放心,等顺利拍卖出去,我们会将其中的五分之二给你的,对于约瑟夫,我真的只能说抱歉。”

“别老是拿钱和人命比,你们这是在亵渎神灵!”

女子声音高昂起来,她显得有点激动。

“我丈夫一定是为了阻止你们打开王墓才被机关活埋的,你们看过报纸没有,布莱尔死了,这绝对是法老王的诅咒!”

“哎呀,布莱尔嗜赌又贪杯,说不定是酒精中毒呢,哈哈。”

谢蒙和周围的人大笑起来。

“我可是看你是王墓探险协会的成员,你这么相信你们的神灵怎么跟了一个要去掀你们王墓的人呢。”

女子握拳。

“约瑟夫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说着冲出门去。夏尔将帽檐微微下压:

“塞巴斯查恩,走了。”

“是的,主人。”

塞巴斯查恩看着那个女子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第二日,报纸的醒目位置出现《红蜘蛛疑案再现》,第二个受害者出现了,同样是探险协会的成员,红色蜘蛛网一样的血管布满周身。此时不知道是谁将埃及王墓的消息放了出去,法老王的诅咒一说使市民们顿时人心惶惶。

“该死的女人!”

谢蒙把手下递上的报纸狠狠摔在地上,这样下去那些从王墓中带出的胭脂红不就没人敢买了么。

“那个时候,把这个女人一起推到坑里就好了。”

谢蒙嘴角扬起一丝冷酷的笑。

图勒斯坦行走在去报社的路上,她的手提袋里是整合出来关于这次王墓被盜的资料,就在下一个拐角,一个蒙着脸的男子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抢过她的拎带就跑,图勒斯坦大声呼喊追上前去,这时另一个蒙面男子也从巷子里慢慢挪出,他的手中是一把利刃。似乎是女性特有的感知,图勒斯坦转身,利刃划破了她的手掌和胳膊,她一面呼救一面奋力反抗,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影闪出,刀哐啷落地。黑衣执事将手放在胸前行礼,他的脚下踩着那个行凶的歹徒,左手上抓着某个抢包贼,两人已经被殴打成猪头状华丽丽地晕了过去,塞巴斯查恩微笑:

“您没事吧,尊贵的夫人。”

从巷子里走出的是夏尔。

虽然经历了如此惊吓,眼前的女子依旧镇定地道谢:

“谢谢,你们是上次酒店里的人吧,莫非你们在跟踪我?”

“失礼了,因为某些原因,我们在调查最近发生的案件。”

夏尔走上前。

“调查,你们是侦探还是记者?”

女子将包放在胸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看着眼前两人,图勒斯坦神情渐渐松懈。

“算了,你们想知道关于王墓被盜的事情吧,我会告诉你们,反正我本来就想把资料交与公众。不能让他们在展销会上展出那些东西,那是对神的亵渎。”

女子将头发向后拢起,讲故事般地将一些事情告诉给二人。

她名叫图勒斯坦,是皇家探险协会的唯一的女性成员。在一年前她只是那名叫约瑟夫的探险家的向导,约瑟夫喜爱埃及的文化,经常花很长时间去拼接碎片的花纹,去询问那些华丽的壁画的含义,而图勒斯坦作为他的向导为他研究埃及文化点亮了一盏明灯。于是这些看似寻常的探险中,两个年轻人相恋了,约瑟夫向探险协会的成员们介绍了图勒斯坦,以他夫人的名义,也因为一个地道的埃及人对于埃及的探险来说会容易很多。于是图勒斯坦也就成为探险队中唯一的女成员,虽然绝大多数去埃及的探险者只是为了财宝,但约瑟夫的执着让图勒斯坦很感动,她深信这是太阳神的对她眷顾。

之后约瑟夫告诉图勒斯坦,近期他的同伴会对埃及的王墓进行探险,图勒斯坦很惊讶,亵渎王墓就是亵渎神灵,约瑟夫安慰她,只要他在,就不会让那些人做出出格的事情。于是在一个月前,约瑟夫、图勒斯坦和协会里的另三名成员去了王墓,那也成为了图勒斯坦最大的噩梦。约瑟夫他们打开了王墓,因为她是埃及人的缘故,约瑟夫不希望她进去,他笑着对她说,对于我这个外族人,你们的神灵也许会相对宽恕,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但是她只听到里面人的惊呼声,然后她看见另外三个人出来了,他们带着遗憾的神情告诉她,她的丈夫触动了一个机关,被沙坑活埋了,他们无能为力。她惊叫着冲了进去,不管是不是会触怒他们的神灵,但只看见一个巨大的沙坑,沙坑的边缘有个闪烁的东西,是丈夫的戒指,在被活埋的那一刻,他将戒指扔了出来。

图勒斯坦诉说着,手指时不时缠绕着挂在脖子上的戒指,上面刻着太阳神的铭文,是她丈夫的戒指。

“我不信,约瑟夫是个很爱埃及的人,他绝对不会去碰什么机关,那些东西我讲给他听过,绝对是他们干的,他们把王墓中的东西带出来,他们亵渎了神灵!很快就有了报应,已经两个人了,很快很快……也许我也是其中一个也说不定,我也进了王墓,我也亵渎了王墓的神灵……明明约瑟夫不让我进去的,我还是……”

女子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自始至终二人没有发出一个音节,他们安静地倾听着,直到女子不再说话。

“我们会调查,谢谢你夫人,请节哀。”

夏尔安慰着异常悲伤的图勒斯坦,塞巴斯查恩则意味深长地盯着女子脖子一个不起眼印记,自从在酒吧时他就已经注意到了,那个印记是……

悲伤之红

“你留心她吧,也许还有人要暗杀她。”

夏尔站在阁楼的窗台对着夜空说。

“是的,主人。”

身后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月光下,图勒斯坦仿佛喝醉了般在街角游荡着,一面低声呢喃:

“没错的,我知道是你们干的,那个机关是你们动的,是你们把约瑟夫推下去的,因为他一直在反对你们。但是我没有证据,只有你一直都相信我,一直……”

她的面前没有人,在月光下,一只金瞳黑猫静静站立在她的对面,似乎在凝听。

“知道么,我做过三个奇怪的梦。其中的一个是我站立在那个叫谢蒙的混蛋的窗前,听他们在谈论谋杀我丈夫的手段。另两个梦里,你知道么,我在巷子里遇见上次和谢蒙一起谈论的那两个人,他们却像见了鬼似的一动不动。我从他们身上找到了王墓胭脂红,我一气之下将那些胭脂红全塞他们嘴里了,他们拿了那些东西,他们杀了我的丈夫!结果你知道怎么了,第二天我看了报纸,他们居然死了……哈哈一定是法老王对他们的惩罚……可为什么那个家伙没死,为什么神不惩罚那个主使的家伙!”

说着,她的眼神突然恍惚起来,然后直直地倒了下去。刷,一直潜伏在他身边的塞巴斯查恩飞身而出,接住她的身体,原先站在对面的猫却消失了。

“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马车里,再次“偶然路过”的刘给女子把脉,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将女子的脖子扭转过来,在不显眼的地方是一个类似图腾的印记。

“这是什么?”

夏尔疑惑。

“愿意听我讲个故事么?”

刘的脸背着光看不见神情:

“在我们国家有一个凄美的故事。国家动荡,丈夫去打仗,妻子在家很思念丈夫。结果几个月后,丈夫在军队里看见了当厨娘的妻子,以为妻子是思念过深自己也上了前线,一个月之间他们生活得无比幸福。但妻子在某一日莫名消失了,丈夫以为她回去了,结果战争结束丈夫却发现家中空无一人,而屋外是个新坟。邻居告诉他,他的妻子一年前就死了。”

“神话?鬼故事?”

夏尔思索着,指着女子脖子上的印记:

“难道你想和我们说,这个女子的灵魂在作案?”

“是移魂术,少爷。”

塞巴斯查恩解说道:

“崇尚神灵的国家习惯立神女这样的职业,这个印记是神女特有的。神女可以说出别人家所发生的事情,即使她从未出入过大殿,那是因为她们一开始就被下了移魂,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黑魔法。在人类被一种及其深刻的情绪所占据的时刻,可以将灵魂移到其他事物中,一般都是形体较小的动物,寄主则可以通过寄存体来完成一些不可能的事情,比如说窃听情报,更比如说……杀人……不过移魂术也是一种脆弱的法术,一旦那种激烈的情绪消失,寄主灵魂的波动也会错乱,也许会立即消逝,也许就和寄存体融合再也回不去了。这和黑魔术里的招灵也很相似,只不过后者只要条件适合基本都可以进行,而移魂术只有适当体质的人才会适合。”

“哦哦,这么说东方神社里可以预知未来的巫女是移魂到乌鸦之类个体上去咯!”

刘打哈哈。

“只是相似,但移魂者一般不会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和梦游差不多。”

塞巴斯查恩补充。

“倒是很像恶魔诱惑人类做出的事情。”

夏尔冷冷地说。

“也许神灵本身也是恶魔的一种呢,我想那只猫很可能就是媒体,埃及人把猫当神灵供奉在神殿里。而且,这位夫人似乎要醒了。”

塞巴斯查恩微笑。

果然,图勒斯坦缓慢地恢复了心跳和呼吸,半响后她缓缓睁眼:

“啊,我在什么地方?”

“小姐,您晕倒在路边了,要注意身体哦~”

刘大脸特写。

“打搅……”

女子脸顿红,匆匆跳下车去。

“第一次看非传说版倒是很有趣。”

刘自言自语。

“如果我想的没错,谢蒙就是盗墓成员之一,去看看他那边怎么样了吧。”

夏尔趴在马车窗上。

不出所料,谢蒙疯了一样跪在一堆散落的文件里,地上一堆碎片,一堆红。

“毁了,全毁了,我的王墓胭脂红!”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丝毫没有发现现场多了三个毫不相干的人。从现场星星点点的猫脚印来看,那只黑猫来过这里,摧毁了剩余的王墓胭脂红,而之前的两瓶也葬送在死者的胃里。

刘笑着说,王墓中的胭脂红果然与众不同,它的原材料不是那种一般的胭脂虫,而是埃及特有的一种红蜘蛛,蜘蛛体内含有一种类似毒品的致幻剂,原本法老王就是要带着这些剧毒去另一个世界,没想到还是被人类所打扰,这些人真是咎由自取。

该结束了,夏尔紧了紧风衣,头也不回地离开。

次日,报纸上的标题变成了《胭脂大亨成了精神病人,法老王的诅咒到了尾声》,而胭脂展销会依旧如期举行,夏尔第一次出席了进出口贸易的展销会。在富丽堂皇的展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胭脂,在标注着“来自埃及最上品的胭脂红”的展台前,他看见了站立在站台上,一身纯白埃及神女装束的图勒斯坦,高举着一瓶纯正的虫胭脂对着观看的人微笑着,圣洁而美丽,而她的身边静静蹲着一只金瞳黑猫,脖子上的项圈上是约瑟夫刻上去的图勒斯坦英文拼写。

“夫人,我相信,您的丈夫用生命捍卫的胭脂红绝不会被玷污。”

等人群散尽,夏尔看着缓缓从展台上下来的图勒斯坦道,眼睛中所流露的是不属于一个少年的带着犀利正义。

“谢谢。”

图勒斯坦喃喃道,眼睛中的神采却在瞬间消逝,她的身体无力地从展台上倒下,那只金瞳黑猫一跃而出,消失在散场的人群里。移魂术的副作用么,夏尔静静看着不动声色,塞巴斯查恩则将目光投向那只黑猫消失的方向。

“已经没有气息了,是自杀么。”

匆匆赶来的警察厅厅长询问着,“不经意”撇到了站立在一旁的夏尔及其执事,从鼻子里发出明显的“哼”声:

“啊!幸会!伯爵大人在的地方都不是很太平呢!”

“是啊,不然警察厅就成为摆设了。”

夏尔伫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移魂术是一种脆弱的法术,一旦那种激烈的情绪消失,灵魂的波动也会错乱,也许消逝,也许再也回不去了。对于所谓的复仇成功的图勒斯坦来说也许就是这样,虽然只是潜意识的梦游的感觉,对于她来说是丝毫没有罪恶感的,也许这样也算是一种幸福吧。现在她又去向哪里?她,也许是追随约瑟夫去了吧?

之后的之后,一切不了了之。暂时定义那几个死者都是因为摄入过多的严禁药品导致猝死,当然因为王墓胭脂红的风波,最大的胭脂家族终究破产的消息也成为一度报纸头条,不知道至今还在精神病院的始作俑者现在如何,也许用他剩余的日子向埃及的神灵赎罪也说不定。不过,即使这样,胭脂红在英国还是昂贵的热销品,只是夏尔对红的执着似乎淡化了许多。某曰刘托人送来一瓶胭脂红,说是中国产的胭脂,原料是杜鹃花,希望他能喜欢,塞巴斯查恩拿着那瓶红露出貌似哀伤的神情道:

“不过中国也有杜鹃啼血才染红了杜鹃花这一说吧。”

夏尔只是站在窗前淡淡地感叹:

“红,真是一种悲伤的颜色。”

在霎那间,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个喜欢红的女子的身影来。

“不过您也很喜欢不是么,少爷?”

塞巴斯查恩脸上露出一贯的笑容。

“哼。”

尾声

清晨,塞巴斯查恩行走在庭院里,一只黄金眼黑猫从蔷薇丛后跳出,它身上的毛已经黯淡了很多,甚至有些乱糟糟的,但眼睛依旧明亮。

黑衣执事微笑:

“我准备了烤薯饼,中间是鲜奶夹心,您需要来一份么?”

说着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地上,黑猫迟疑着向前,然后大口吃了起来。

“我知道这一定很适合您,这是正宗的埃及风味呢。”

他蹲下看着那只进食的猫。

“人类啊,还真是奇怪的生物呢。您说是吧,夫人。”

他对着猫说话,而猫吃完只留下轻微的一声

“喵”就消失在灌木丛间。

“唉,我忘记您已经忘记了。”

黑衣执事起身,他转身朝着那扇还合着窗帘的房间微笑道:

“该叫少爷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