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战祸生

哈尔离开后,夏天迅速过去,阿黛菈数着日子盼生日。初霜前,哈尔骑着丑陋的坐骑返回南方过冬。龙骑士的编队掠过秋天的森林,似乎缩小了许多,哈尔这次来访也不同寻常地短暂,还跟爸爸激烈争吵。

“敌人不会在冬天打来,”哈尔说,“冬天行军太危险,天上也缺少龙作掩护。但我们的部队顶不住了,一开春他们就会杀到,国王甚至可能提前撤军。赶紧把农场卖了吧,趁还能卖出个好价钱。你可以在南方另买一块地。”

“这是我的土地,”爸爸回答,“我生长于斯。你也一样,只不过你好像忘了。咱们的爹娘都埋在这里,还有贝丝。总有一天,我要在她身边长眠。”

“你不听我的话,恐怕那一天就快到了。”哈尔恼火地说,“别傻了,约翰,我明白这块地对你意味着什么,但不值得为它送命。”他一再劝说,爸爸却不为所动,他们夜间的交谈以互相咒骂告终。哈尔黎明前愤然离开,重重地甩上了门。

听了争吵,阿黛菈暗自决定:不管爸爸最终如何选择,她一定得留下。如果她走了,冬天到来时冰龙就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她,甚至如果她一路南下,冰龙或许根本就不能来找她了。

她七岁生日过后没几天,冰龙如期而至,那个冬天也异常寒冷。她不断高飞,飞得越来越远,几乎无暇搭建雪城堡。

开春时哈尔回归,但他的编队只剩下十二条龙,他也破天荒地没带来礼物。他和爸爸又吵了一架。哈尔先是发火,然后恳求,最后出言威胁,但爸爸毫不动摇。哈尔只能悻悻然奔赴战场。

那年春天,在北方某个名字很长、阿黛菈怎么也说不顺溜的镇子附近,国王军被打得一败涂地。

泰莉首先得到消息。某天夜里,她非常激动地从旅馆跑回来,“有信使来了,正要去见国王,”她满脸通红地告诉大家,“敌人打赢了一场大战,信使是去搬救兵的。他说咱们的军队在撤退。”

爸爸皱起眉头,额上现出忧虑的皱纹。“他提到国王的龙骑士了吗?”尽管彼此闹意见,哈尔总归是家人。

“我问过。”泰莉道,“他说龙骑士是后卫,负责到处放火,骚扰敌人,掩护咱们的军队平安撤离。噢!哈尔叔叔可一定不能出事!”

“哈尔会给他们颜色看,”杰夫说,“他和‘硫磺’会把他们全烧光。”

爸爸笑了。“哈尔能照顾好自己。不管咋说,咱们也帮不上忙。泰莉,如果再有信使经过,一定要详细询问战况。”

她点点头,担忧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毕竟在这个僻静的乡村,整件事委实挺惊心动魄的。

然而接下来几周,百姓们渐渐领悟到这场大灾难的严重性。国王大道上车水马龙,往南的人潮络绎不绝,几乎人人都穿着绿金相间的王国制服。最初来的士兵尽管垂头丧气,好歹能在头戴镀金盔的军官们督促下勉强排好队。他们疲惫不堪,制服又脏又破,携带的刀剑枪斧不仅布满豁口,还大都污渍斑斑,有的人甚至弄丢了武器,只得两手空空、茫然无措地跟着别人蹒跚而行。运送伤员的车队跟在后方,往往比前面的队列更长。

阿黛菈站在路旁的草地里目送撤退的部队。她亲眼看见一个双目失明的士兵扶着一个独腿士兵,两人相依为命;她看见有的人断了腿,有的人缺胳膊,有的人胳膊和腿全没了;她看见有人的头骨被斧头劈裂,还有许多人浑身上下都是凝结的血迹和污垢,边走边低声呻吟。一些人身体浮肿,呈现病态的绿色,散发出老远就能闻到的恶臭——其中一个人走着走着倒毙在路旁,被同伴们遗弃,阿黛菈告诉爸爸后,爸爸赶紧从村里叫人帮忙把尸体埋掉。

然而林林总总的伤势中,最多的是烧伤。路过的每支队伍均有数十上百不等的烧伤者,他们的皮肤焦黑、萎缩、片片脱落,他们因为火龙的吐息失去了胳膊、腿脚或半边脸庞。军官们在十字路口的旅馆喝酒歇脚,泰莉听到他们说:敌人的龙比国王的龙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