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之吃骨灰的人
自古以来，乌鸦就被认为是不吉之鸟。人们说它们是地狱的使者，可以看穿生死，所以十分害怕它们的哀鸣在头顶响起。
而在除灵师的眼中，怨灵寄生在人们的肩上，通常都是乌鸦的形态，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除灵师的职责，只是将怨灵消灭，不问缘由。
1
雷鸣阵阵，大雨倾盆。暗夜的天空不断被划破天际的闪电照亮。此刻的夜色，狰狞得像一头满嘴獠牙的猛兽，似乎一个不高兴，就会择人而噬。
老李是冬阳市南郊翠屏山公墓的守墓人。偌大的墓园，轮值夜班的只有他和另一个半百老头——老曹。
按说半夜需要两人巡视一遍整个墓园，但今夜老曹家里有事，没来值班，老李就是缩在休息室里睡大觉也不是什么大事。听过入室偷窃钱财，谁听过墓园里有东西偷的？
但老李责任心大，拿一份工钱，就得踏踏实实工作。尽管外面雷雨交加，他仍是一个人披着雨衣，在大雨中拎着强光手电左右巡察。
如果是初来乍到，大概任何人都会觉得有些瘆得慌，碰巧胆小的，估计都不敢一个人在墓地里走来走去。不过老李早已经习惯，哼着小调，自娱自乐，不一会便走完了大半墓园。
墓园配备守墓人当然不是为了防贼，只是为了防止设施损坏，尤其是公墓里有不少占地颇广的豪华墓葬，都是重点巡察的对象。有一点坏损的地方，都得及时修复。
不过这种事情难得碰到，一般晚上巡视一遍，守墓人也就回休息室熬夜甚至睡大觉去了。没什么大动静，根本不需理会。
“这该死的天气！”
雨越下越大，老李一边咒骂一边加快了脚步。突然，有一个东西从他脚边飞速蹿过，吓得老李蹦跳起来，惊叫声甚至大过了雷声。
俗话说，夜路走得多了，总得碰到点晦气。老李不是不怕，而是完全不信，但骤然被吓，反应还是相当激烈。
等他缓过神来，战战兢兢拿手电一扫，发现有一只淋得湿漉漉的黄鼠狼，正站在一座墓台上仰着头看向他。那样子，好似成了精一般，十分肆无忌惮。
黄鼠狼和老李在雨中互相对峙了一会，大概察觉到老李对它没有恶意，转身就钻进了矮树丛中。
“切，该死的畜生，差点没把我吓死。”老李骂骂咧咧。正巧手电居然没电了，这片区域的路灯又稀稀拉拉，老李的身影顿时陷入黑暗中。这让他骂得更凶了。
有一道闪电划过老李头顶的天空，蜿蜒如蛇走的连绵电光，让回过头继续巡视的老李看到了这辈子最诡异的场景。
不远处有个若隐若现的人影，撬开了一座封好的坟墓，将里面的骨灰盒捧出后，就坐在雨中，开始一口一口吃着里面的骨灰。
雷光阵阵，那个人影愈发清晰。他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仿佛吃到人世间最美味的美食，异常愉悦。
他不顾大雨淋湿，不断用手抓起骨灰送进嘴中疯狂咀嚼，喉结涌动的声音“咕嘟咕嘟”的，听起来异常刺耳。
那盒骨灰很快被他吃完，但他仍贪婪地舔过骨灰盒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将盒子里残留的雨水一起喝下，像是有着最为原始的、只为吃下一切东西果腹的冲动。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的样子，令人作呕。
老李光是想想都快要吐了，何况亲眼看得真真切切。他干呕两声，但很快忍住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势单力薄。但那个原本专注吃着骨灰的家伙已经注意到老李的存在，然后把脸转向了他。
老李和那个诡异人影再次陷入暗夜里。仿佛等待了十分漫长的时间，雨中又一道长长雷光闪耀，老李看清楚了那张狰狞可怖的骷髅鬼脸，嘴角还流淌着白色液体，正在龇牙咧嘴地朝他笑。
老李的两条老腿早已颤抖得不听使唤。他想跑，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雷光这次从天而降，劈中了远处一棵葱翠松柏，而那张鬼脸转眼间就呈现在老李面前——就在光耀满大地的时候。
“啊……”
凄厉的叫喊震响了整个墓园，但是这里只有老李，和那个鬼影……
2
一夜雷雨不仅将地面冲刷得清爽干净，天空放晴后也湛蓝如洗，看着就令人舒爽。
恰好周末不需工作，秦枫带着澹台乐来到翠屏山公墓扫墓。
那场长达十多年的算计，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毕竟蔺小樊生下了她，哪怕从一开始她就是怨灵聚成的怪胎，两人之间还是有些感情的。
只是没想到刚到公墓入口大门，就被警察拦了下来。
看着澹台乐手捧的那束白菊花，其中一个领头的片警挥手道：“里面发生了命案，今天就别去扫墓祭奠了。回吧回吧！”
没想到大周末出个门还能撞上命案，秦枫掏出了证件：“我是市局刑侦九处的秦枫，里面什么情况？”
那个人到中年的警察一看他是刑警，恰好管这类案子，立马掀起警戒线让秦枫进了大门，指着半山腰说道：“公墓守墓人昨天晚上巡夜时死在了那边，不知道死因，所以法医正在勘验。”
秦枫道了声谢，和澹台乐一起步行前往聚集了最多警察的半山腰。
意外的是，在这里竟碰到了冤家——梁小曼正在主导初步尸检。她看到秦枫，当然更意外：“你今天不是休假吗？黎队叫你来的？”
“不是，只是私事。”
梁小曼看到了秦枫身边的澹台乐，不过由于她已经是十七八的少女模样，梁小曼并没有认出来。
“这位是？”梁小曼眼神里充满疑惑，当然还有一些小小妒忌。虽说她是自己把自己剩下的，但不管怎样，剩女越是年纪大，对身边出现的年轻小姑娘越是警惕和戒备。更何况她是随秦枫一起来的。
秦枫倒是不慌不忙回答道：“哦！我一远房表妹，叫小熙。”
远房表妹？梁小曼一脸疑惑，秦枫看澹台乐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尸体看，赶紧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她，以防她不小心露出马脚：“小熙，你不是要去给大舅送花吗？你先去，我等等就来！”
梁小曼最近失恋了，逮谁咬谁。澹台家的案子没头没绪，本就让他们的关系不太妙，秦枫现在可不想招惹这极难伺候的姑奶奶。
等澹台乐走远，秦枫才问道：“什么情况？”
梁小曼收回思绪，愣了一会才说道：“死者李建国，五十三岁，是翠屏山公墓的守墓人。昨晚他值夜班，按规定需要巡视一遍墓园，结果死在了这里。早上前来打扫墓园的清洁工发现后，立马报了警。片区民警随后便通知了我们。”
“死者死因呢？现场有什么线索？”
“昨晚上下了一夜的大雨，有痕迹也都给洗没了，至于死因……”梁小曼欲言又止，最后支支吾吾说道，“我初步怀疑，他是被吓死的。”
“吓死的？”这下轮到秦枫发愣了。人吓人搞不好的确会吓死人，但这样的情况相当少见。更何况这里只有烧成骨灰的死人，谁这么大半夜淋着雨跑来吓唬一个守墓人？恶作剧也得有个限度不是？
不过等秦枫走过去看到老李的死状，已经相信梁小曼关于死因的推断了。
难道死者真的撞见鬼了不成？
“人在极度惊慌和恐惧时，心跳加速累加到达一定程度时，就会超出个人的承受能力。这时候身体机能往往会不受控制地接管意识，伴随着间歇性的心脏停跳，导致脑部供血变缓慢并缺氧。人的行为随着思维的断裂更加难以受控，继而出现呆滞，甚至晕厥等症状。”
“当然，这个情况因人而异。短暂的心脏停跳或许不会致命，但是如果死者有心脏病史，那就难说了。再加上惊吓的程度过高或者时间过长，被吓死也是有可能的。”梁小曼跟在秦枫身后，看着地上四肢和脸都扭曲到匪夷所思的尸体，大致推断道。
秦枫又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梁小曼被白眼伺候一顿后，含在了自己嘴里：“但是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个长期在墓园巡夜的人直接被吓死？至少一般的恶作剧都达不到那种程度。而且这种动机也立不住脚，这个世上几乎没有无缘无故的谋杀。”
梁小曼开始收拾起工具，慢条斯理说道：“所以找证据的难度很大，尸体运回鉴证科后我会做进一步尸检，查清楚具体死因。既然你碰巧来了，现场就拜托给你啦！”
“哦，对了，你表妹挺漂亮的，代我问好哟！”梁小曼背起工具箱就离开了现场。在正儿八经的工作上，她的确不大会耍大小姐脾气，不过遇到秦枫还有这么好的脾气，的确难得。
秦枫没来得及回应梁小曼，见她走远，也就作罢。有些事，已经说不清，还不如保持现在的样子。
3
秦枫义无反顾的加入现场勘察，这些片警就基本可以靠边站了，但昨夜大雨确实对秦枫造成了不小的阻碍，即便是别人看不到的痕迹也是容易被大自然的力量清除的。
正在埋头寻线索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秦枫拿起一看，居然就是澹台乐。他不禁抬起头，看向更高处的地方。
澹台乐正在朝他挥手，看样子似乎有些发现。
秦枫拾级而上，来到了一片相对偏僻的墓区。这里埋放的基本上都是没有人会再来祭奠的死者骨灰，就比如蔺小樊这种。澹台铭的坟墓离得也不远。
“怎么了？”秦枫小跑而上，脸不红气不喘。
澹台乐指向地面。有一串特别细小的淡蓝色爪印一直延绵向公墓暂未开发的区域，隐约快要散去无痕，但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秦枫蹲下仔细查看这种独属于怨灵的特殊痕迹，他肩上的乌鸦则循着普通人根本看不到的痕迹飞去。
“爪印是像是一种哺乳小动物，看来这里才是案发第一现场。真是有趣，来冬阳市不仅见识到了具象化的怨灵，甚至还遇到了借尸还魂的你。如今居然还出现了非鸟类的怨灵！我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赶明儿都可以出一本怨灵百科全书了。”秦枫看着这些爪印，自嘲不已。
澹台乐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直奔主题，非常干脆地问道：“怨灵需要吞食怨念存活，所以会驱使宿主制造更多的怨念。除灵师身上的怨灵直接吃别的怨灵就好，需要把小苍召唤来吗？”
“先看看再说。”秦枫暂时没有答应澹台乐大动干戈，低头循着爪印往前走。
等他走到金眼乌鸦站着的地方，看到那座非常边缘化的墓地，顿时惊讶了：“喂喂喂！不要这么凑巧吧！”
墓碑上“澹台铭”三个大字极其刺眼，而墓中间封盖着骨灰盒的墓室顶已经有松动的痕迹。
澹台乐无动于衷。秦枫也没有自己动手，而是找来了公墓负责人。
因为有私人注资，翠屏山公墓每一块墓地实际上都和商品房一样可以交易，豪华墓地甚至炒到了上百万。产权到期以后，要是没钱续费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乖乖迁坟。
各种形式的暴力迁坟已经引起媒体注意，由此也招来普通民众的针锋相对。虽然这片墓区是整个公墓最不值钱的墓地，但若是有人存心搞破坏，好从中牟利，那老李的死就不算毫无动机的意外了。
唯一让人意外的就是竟然有怨灵参与。
匆匆跑来的公墓负责人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姓陶。瞧他那垂头丧气的模样，好像死掉的老李是他亲爹。等看到澹台铭这座新坟的情况，陶胖子更是捶胸顿足。
民警协助搬开了墓顶，果然，里面的骨灰盒已经不翼而飞。
“这，这，警察同志，冤枉啊！骨灰盒的安放都是殡仪馆的人做的，我们公墓可没有监守自盗啊！”
秦枫还没有问负责人怎么回事，陶胖子倒是先喊起冤来。他也没有质问，只是不咸不淡地问道：“你们这以前有过墓主骨灰失踪的情况吗？”
陶胖子支支吾吾的。秦枫料到他有猫腻，这才加重语气说道：“如果你在这儿想不起来，我就只好请你去刑侦九处仔细回忆了。”
“别别别，警察同志，这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家丑不可外扬……”
一开始在公墓门口拦下秦枫的片警在一旁不耐烦道：“叫你说就痛快说出来，难道你想包庇凶手？”
“不是不是，这可能跟案子也没关系……”
陶胖子扭捏促狭，秦枫并没有催他，而是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大概觉得“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陶胖子心一横，利索地说道：“我这以前有一个墓地销售，因为他和区里管这一块的领导是亲戚，所以非常肆无忌惮。后来竟然伙同他人偷墓地骨灰去敲诈墓主家人。”
“只不过有一次不小心踢到了铁板上。有个死者的儿子黑白两道通吃，最后怎么了事的我不知道，不过从此他就没来这上班了，但也没有被抓入狱。”
说完之后，陶胖子双手合十求爷爷告奶奶，希望秦枫千万不要传出去是他说的。毕竟区里领导还在任上，县官不如现管，恰巧勒着胖子的脖子。他实在不想被人记恨上以后天天给小鞋穿。
秦枫从陶胖子那得知那个人的姓名，也没有为难他，就和澹台乐回到了市里。周自省正巧闲着没事干，查那个曾经伙同他人偷盗骨灰然后敲诈勒索的事就落到他头上。
4
翠屏山公墓的案子被顺理成章交给了秦枫。没多久，梁小曼就把他叫到了尸检室。
“有结论了？”
“何止有结论，简直要刷新我的认知。死者不是死于心脏病发，也可能不是被吓死的。”梁小曼一惊一乍，将秦枫拖到了老李的尸体旁。
打开胸腹腔的尸体直接呈现在秦枫面前。他戴上手套，轻轻在肺部按压了两下，有一…非比寻常粘稠的触感，却绝不像是血肉组织原本的感觉。
秦枫手指间捏起一点稠状物，不是血块或者内脏组织，倒像是附着在内脏上的东西。形象点说，就像是卤煮食物表面的那层卤汁。
他拿到鼻尖嗅了嗅，没有血腥味，反倒有阵异香：“什么东西？”
梁小曼面对秦枫的疑问无奈耸耸肩：“还在化验室分析。但是老实说，我从没有见过这种情况。死者体内血液几乎在死亡瞬间凝固成了果冻状，这是他的主要死因。而内脏慢慢地也差不多变成同样的情况，最后会蔓延到肌肉甚至是骨骼。甚至就在你我说话的这会儿工夫。”
“我已经做过毒理测试，没有任何发现，但是这和化学毒物的腐蚀情况有些像又不完全像。要不是见识过蔺小樊和孤儿院那些人的尸体突变，我都怀疑读那么些年法医学是假的。”
秦枫直截了当问道：“现在还在做什么分析？”
“活性生物酶分析，如果不是化学物质造成的，那就只有这个可能了。不过那个比较麻烦一点，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出结果了。”
秦枫不置可否，仍是绕着老李的尸体走了一圈，不经意间在脖子侧后面看到一个淡蓝色的爪痕。他走过去直接将尸体平仰的头部推向另一侧，弯下腰仔细端详起来。
梁小曼也凑了过来，但她看不到怨灵留下的痕迹，好奇问道：“尸体我都仔细检查过一遍，你有新发现？”
秦枫让倒了一边，指着脖子侧面大动脉后一处特别小的伤痕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咬伤的？能看出来吗？”
梁小曼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因为秦枫所指的伤口实在太小了，他不说的话她几乎就会忽略，就是眼尖看到了，也觉得这不像是什么伤痕。
她不得不拿起了放大镜。
“这么看的确是伤口，”梁小曼仔细检查后，得出了结论，“很像是鼬科类动物的咬痕。但要说伤口这么小，实在找不到匹配的具体物种。”
秦枫联想到案发现场的爪印，已经确定老李是被怨灵猎杀。难道冬阳市还有其他猎灵者？但猎灵者偷澹台铭的骨灰干什么用？
本以为能冲破迷雾看清楚答案，没想到迷雾之后仍是更障目的迷雾。
而周自省带回来的消息更加令人沮丧，那个监守自盗的骨灰大盗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死了。同伙也因为别的案子被判入狱，都没有作案时间。
线索至此戛然而止，即便梁小曼已经查出导致尸体变异的是凝血酶，仍然无法解释老李体内为何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凝血异变。
至于凶手，即便刑侦九处坚持，却找不到任何佐证证明老李是被谋杀。再加上死者家属闹腾，非要给出结论好申请死亡赔偿金，警局领导不得不决定暂将老李的死列为意外身亡。
当然这对秦枫没有任何影响。他要找到那特别的怨灵，并不需要任何明显的证据。所以他意外地没有坚持九处继续调查。
更让人意外的是，梁小曼居然没有因此迁怒秦枫。以她比较偏向受害者并且嫉恶如仇的个性，案子就这么搁置，平时早就炸毛了。
5
老李的尸体被送去了殡仪馆，家属要求尽快火化好入土为安。在殡仪馆，亲自运送尸体过来的秦枫接到了澹台乐的电话。
手机里传来呼呼的杂音，信号似乎有些不太好。秦枫问道：“你在哪？”
“按照你的要求在高空侦查，我现在在你头顶上。”
秦枫下意识抬头一看，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澹台乐正蹲在小苍背上从天空俯冲而下。
好在殡仪馆后面的空地现在没人，不然还不得招来一大帮看客。
澹台乐稳稳落地，横起右手手臂架着足足有半个人高的小苍。这架势，太招摇过市了。
秦枫知道多说无益，直截了当问道：“有什么发现？”
“这附近有同类的痕迹，它的活动半径不会超过殡仪馆到翠屏山公墓这段距离。还好它是在地面活动，如果能飞就麻烦了。”
秦枫单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然后问道：“让小苍二十四小时监视这片区域有没有问题？”
澹台乐面无表情地说道：“那我也得在这附近守着。这地方最容易滋生怨气，小苍会失控的。”
“我给你去准备吃的。”
怨灵不需要吃食物。但澹台乐要想保持肉身在少女状态，还是避免不了要和人一样吃饭喝水，否则就得缩回去。
秦枫和澹台乐这段时间算是达成默契：他训练她成为除灵师，帮忙除灭怨灵；她在他这白吃白喝，不用到处流浪；甚至，他们不会站在对立的两端。
否则上一次秦枫就可以直接将暴走的澹台乐扼杀了。
小苍摇动脖子，眼神犀利，随后扑翅飞上天空……
秦枫离开后，收到了同来的周自省发的信息，说是有事自己先回去了。他没有多想，单独回了警局。
第二天，秦枫没有在九处看到周自省，手机也关机。没办法，只能找梁小曼一起去翠屏山公墓。
名义上，周自省还是秦枫的搭档，不过梁小曼已经调回刑侦科。鉴证科只是偶尔会去帮忙做尸检，她的正式搭档就是秦枫。
这次，换成了秦枫开车。
上车后，梁小曼就原形毕露，开玩笑道：“秦大侦探，你咋不骑你的小电驴了？”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梁小曼话锋立马一转，凑近了问道：“哎！其实我都奇怪自己为什么能忍住没砍死你，你就不怕我用别的方式报复你？”
秦枫倒也干脆，不咸不淡说道：“大小姐，你想怎么玩都行，我能忍。”
梁小曼兴趣索然，靠在副驾驶座位上，阑珊道：“真没意思……”
这也是梁小曼在秦枫面前不那么刺的原因，面对一个木头人发脾气久了，得不到回应有啥意思。
车开上大道，秦枫撇开话题问道：“李建国的死虽然蹊跷，但是我其实更在意澹台铭的骨灰丢失。法医学你比我优秀，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在长时间极度恐慌的时候，会让体内的凝血机制无限扩大，造成血液流动缓慢，继而造成人的思考和行动都变得迟缓，甚至直接死亡？”
梁小曼想了想，简单回答道：“理论上，人体凝血机制只在出现伤口的时候会比较强烈，血管内壁破损也会因此形成栓状物。但像这次一样造成整个体内的血液和内脏凝固，实际上还没有任何官方记录。”
秦枫淡定说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想法？”
“也许凶手体内天生缺少生物活性凝血酶，他需要从别人身上获取。”秦枫的说法相当惊世骇俗。
梁小曼相当难以理解道：“你是说杀人吃人，然后从尸体上获取凝血酶？”
“准确的说，是吃骨灰，吃人也太容易引起注意了。”
梁小曼对秦枫的话表示了足够的惊讶，动人心魄的脸上仿佛直接写着“不可思议”四个大字：“为什么？就算你的假设能够成立，凝血酶药物可以通过其它途径获取，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法？更何况人一旦烧成骨灰，有机质就完全没有了，凶手怎么从骨灰里获得凝血酶？”
秦枫没有辩驳，只是淡淡说道：“这就需要我们去寻找答案了。守墓人脖子上的咬痕也许就和这个有关，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凶手可能就是殡仪馆负责火化的人。也许他根本不知道凝血酶药物。我敢肯定，守墓人火化后，他一定会出手调换骨灰的。”
对于这种天马行空的猜测，梁小曼更加不明白了：“我还是不明白，既然前提是凶手没有凝血能力，他吃骨灰也没有作用啊。再说，让黎队派人在殡仪馆守着不就能抓现行了？何必还去公墓？”
秦枫长吁一口气，缓缓答道：“所以还有一些事，我需要去公墓确定。”
6
冬阳市南台区殡仪馆。
夜深，透着一…老旧霉变味的昏暗通道里，周自省慢慢从昏迷状态转醒，结果发现自己被捆绑严实并且还被破布堵住了嘴。
短暂的惊慌后，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还在殡仪馆。
他仔细回想，发现这真是无妄之灾。自己不过在停尸房旁边发现了一个旧通道，打开门之后还没进去就遭到了重击。什么仇什么怨要这么对自己？
但等他冷静下来，终于意识到可能这个通道尽头里隐藏着不能被人发现的秘密……难道自己误打误撞都能破获大案？
可还没等到周自省高兴起来，他马上明白自己的处境并不怎么妙。要是没人知道他被绑架了，发现案情线索又有什么用？等到破案，自己可能已经挂了。
正在周自省准备挣扎逃脱时，通道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一个穿着邋遢工作服、戴着一个骷髅头面具的中年男人走到周自省面前，拿着一个黑布袋子就罩住了他的头，然后用轮椅推着他不知往哪走。
长长的走廊里，回响着这个男人沉重的脚步声。周自省心想这下完蛋了，天底下如此窝囊牺牲的警察搞不好就他独一份了，连因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
过了一会，周自省感到了一阵灼热感。那个中年男人取下了罩着他的头套，将他搬到了一个台子上。
这是传送死者进入焚化炉的平台。
周自省总算明白对方是要把他活活烧成骨灰。尽管身上绑得严严实实，他依然不住地挣扎，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哀嚎声。
他是实实在在怕了。天底下不怕死的人可能有，但是看到自己即将被活活烧死，最终成为灰烬不被人知晓，那种恐惧感绝对会凌驾在任何意志之上。
取下面具的男人对于周自省的徒劳挣扎视而不见，走到焚化炉操作器旁边，从一个盒子里抓起一把白灰送入嘴中，像是吃零嘴，然后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周自省，轻轻按下了按钮……
殡仪馆礼堂，守墓人老李的家人正在临时布置的灵堂守灵。葬礼还得明天才能举行，届时老李会风光葬入翠屏山公墓相对来说风水比较好的墓地。
公墓管理方也是哑巴吃黄连，不仅赔钱，还得赔一块价值不菲的墓地。
秦枫带着梁小曼直接闯了进来。家属认识身为刑警的秦枫，以为案情有什么进展，陪着笑脸走上前。却没想到秦枫直接走到灵堂上，打开了装着老李的骨灰盒。
家属看着秦枫将手指伸进骨灰盒、粘上骨灰用舌尖尝了一下，顿时瞠目结舌，随即捶胸顿足、哭爹喊娘个不停。
秦枫视若无睹，对着梁小曼期待的眼神十分淡定地说道：“和蔺小樊以及孤儿院死去的人一样，骨灰盒里装的是面粉！”
“凶手是能够第一时间接触骨灰的殡仪馆员工！”
秦枫点点头，补充道：“而且极有可能就是焚化炉操作工。”
梁小曼紧张道：“要不要申请搜查，同时马上叫警局派人实施抓捕？”
秦枫突然想到什么，惊叫道：“糟糕，周自省昨天送守墓人尸体来以后就失联了。搞不好被算计了。”
两人赶紧弃了这群敢怒不敢言的家属，冲向尸体火化区域。
周自省离焚化炉越来越近，急剧增加的恐惧感让他几乎失去意识。他的心脏不再剧烈跳动，身体更像是休眠了，也就不再那么挣扎。
邋遢男人笑得更开心了：“很好，恐惧越新鲜，味道更鲜美……”
“砰”地一声枪响，邋遢男人看到自己手臂绽放出鲜血，就直挺挺晕了过去。
秦枫赶紧跑过去关停了传送器，和梁小曼一起将自然僵硬的周自省抱了下来，摸了摸脉搏，还好他没死。
“叮铃铃”的手机铃声很不合适宜地响起，秦枫接通后，另一端传来澹台乐焦急的呼喊：“那只怨灵正在逃脱，快来帮忙！”
秦枫顾不得周自省，对梁小曼喊道：“叫救护车！凶手可能没有凝血能力，不能让他死了！”
说完，秦枫撒腿跑到殡仪馆外，一眨眼就钻进了附近林子里。
7
被澹台乐降服的苍鹰正在捕食。它的眼睛在黑夜中绽放出一金一赤的光芒，和正在树枝间跳跃的澹台乐如出一辙。
其实澹台乐只要愿意，可以跟对战冯安和时一样分离成一群乌鸦。不过在空中已经有小苍紧追不舍，她就得离地面近一些，防止对手利用越来越密集的灌木丛逃脱。
那只狡猾的黄鼠狼已经五次逃脱了小苍的利爪。虽然一直被锁定行踪，但是就其灵敏性来说，它算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
小苍大概是恼羞成怒了，不断地从天空扑下。但是它并不占据地利，具象化的好处是面对虚化怨灵拥有无与伦比的战斗力，但弱点也就是不能随心所欲地穿透实物。
好在那只黄鼠狼形态的怨灵也是具象化的，也就是在密林里，若是在空地早就成了小苍嘴下食物。
但是对上头脑简单的小苍，黄鼠狼就狡猾太多。它利用地形转出一个不小的弧度后，跑向一块十分利于小苍居高临下的猎场。
小苍当然以为那黄鼠狼是无计可施，再一次凌厉扑杀。但黄鼠狼跃上了一根坚韧小树条，将树条狠狠压弯后，抓准时机跳下。树条猛地弹回，不偏不倚击中了展开翅膀滑翔而下的小苍。
澹台乐跳下树枝抱起被打蒙了的小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黄鼠狼就彻底没了踪迹。
等秦枫赶到时，黄鼠狼特意和澹台乐玩猫捉老鼠游戏的用意才被察觉。它故意乱绕，即便已经留下可以被除灵师看到的痕迹，此时也看不出它最终走向了哪里——实在太狡猾了。
秦枫和澹台乐无功而返，相当无奈。
而守墓人被杀的案情处理起来就相对简单，获救的周自省指出的那个旧通道，是很早以前的防空洞通道，但早已废弃无人问津。那个叫胡斌的焚化炉操作工在那里藏了许多的骨灰盒，其中就有澹台铭的。
至于他像准备杀周自省这般杀了多少人，根本无法统计。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绝不会是个案。
警局也有意开始重新调查这十年间的失踪案，看能否找到与焚化炉杀人犯之间的联系。
而问题也最终回到一个焦点，胡斌为什么要吃骨灰？
梁小曼全程参与了对凶手的犯罪行为评估。结果出人意料，尤其是和秦枫最开始的猜测完全不挨边。
“他的身体有正常的凝血能力？”
秦枫一脑袋的问号，这种反应完全在梁小曼意料之中。她干脆直接说道：“他不仅不缺生物凝血酶，而且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健康得很。当然，除了心理。”
秦枫眉头快要皱成倒八字，评估小组中另一个眼镜女郎就在梁小曼身边，接过话解释道：“凶手有很强烈的自我心理暗示行为，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种自闭症状，让他认为杀人焚烧吃骨灰是天经地义的。”
“这位是？”
秦枫并不认识这个女人，但既然和梁小曼走的近，自然两人之间是相熟的。面对秦枫询问，看上去很知性的美女伸出了右手：“赵蕊，心理医生。和小曼是高中同学。”
秦枫也友好地和赵蕊握手，但是话题还是围绕着凶案：“赵医生，你的意思是凶手一直在暗示自己没有凝血能力，所以利用工作便利食用骨灰，以获得凝血酶？”
赵蕊不置可否，点头道：“否则没法合理解释凶手的行为，毕竟骨灰里根本没有任何活性蛋白酶可以供他吸收。凶手的行为模式就像电影里的电锯杀人狂，基因里就隐藏着自私和暴虐，所以无所谓动机了。”
秦枫沉默了，这个案子的凶手是谁没有太多疑问，但是事件发展过程中的疑点却并不少。
比如老李的尸变，比如怨灵为何自行脱离了宿主，乃至于凶手本身的动机……秦枫无论如何也不太相信，这一切仅仅为心理暗示和人类为了生存展现出的最原始的暴虐冲动所能解释。
但案子最终还是得以了结。因为证据确凿，即便凶手被捕后一言不发，也不影响对其定罪，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而澹台乐不甘心自己被一只黄鼠狼耍了，仍然坚持监视了一个星期，没事就骑着小苍在城市上空俯瞰。
秦枫没有阻止她，因为他也感觉到冬阳市里出现的怨灵完全刷新了他的认知。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8
冬阳市西岗监狱，因为旧案重新调查，胡斌亲手制造的近八起焚烧杀人案件得以破解。数罪并罚，被判监禁两百三十五年的胡斌给关进了独立监房，且不允许减刑。
可没多久，他就死在了监牢里面。死因是参加监狱劳动时被小动物咬伤后，血液失去凝血能力，最后导致他失血过多。
没人知道他的脖子后面留下了一串淡蓝色的爪印，以及那和老李一样的伤口。因为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那独属怨灵的爪印痕迹……